山间的风打着几个小旋吹过低矮的野草地，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就此探出头。
“来者何人？”
珑卯眯起眼珠子，毛发呈现警惕状态。
“珑卯。”
一袭在阳光下也浓烈得刺眼的鲜红衣裙显现出来，清制的衣袖下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慢慢撩起脖子上的红盖头。
珑卯小眼珠转动，祂有些不可思议地上前嗅闻。
“大人？”
“嗯，是我。”
林三水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应下。
“您这是……”
珑卯绕着裙摆转了几圈。
“借的鬼身，先去你的神龛。”
珑卯听完，也不再问什么，连忙前头带路。
珑卯的神龛是在很偏僻的地方，属于不是特意来找的就找不到的。
可就算如此，珑卯的神龛前放了几样新鲜的贡品。
“阿婆又来了。”
珑卯看见贡品眼睛一亮，身姿欢悦了不少。
林三水什么都没说，弯腰将脚上的红绣鞋脱下。
奇迹的景象随之而来。
林三水脱离了那副陌生的身躯，渐渐幻化成另外一个模样。
珑卯眼睛带光目不转睛地看见。
那是赋予祂最初神识的大人模样啊。
“不管是谁把你放在那的，但现在你只要专心在这里修行，必能顺利投胎转世。”
林三水对地上的红绣鞋说道。
她说完，红绣鞋便慢慢淡化，直至看不见。
而神龛的背后，赫然有一双缩小的红绣鞋。
这女鬼出现在沈问函的地皮里，很显然是有意而为。
不过林三水没那个功夫去了解或者感化女鬼。
能顺便把女鬼带到这里，接受一些天地灵气和蹭一些仙家气息，修行转世是林三水为数不多的好心了。
接下来就看女鬼自己的造化。
“珑卯，我去下池子就来，你不用跟着。”
林三水交代了下就失去踪影。
珑卯冲她离开方向点头回道：“大人放心吧！”
穿过茂密的树林，有一处视野宽阔的池子。
池子流动的是活水，那水是从山的高处流下来，带着些氤氲的水雾，让这一方水池多了些神秘感。
周围是肆意生长的花木，宛若隐居仙境，静中带动，流年如画。
“别来无恙。”
一个淡淡的招呼声，引得池边美丽的花朵欢呼摇摆。
池水荡起涟漪，回应着招呼。
……
“你们要听一个故事吗？”
老人看着远方而来的客人说道。
“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美丽地方。”
陈旧的房屋内，老人回忆般讲起一件往事。
“那有能保青春永驻的神仙池水，是人人向往的地方。”
“可能遇见的机会很渺茫，而有一人知道在哪。”
老人双眼浑浊，可说这话时，明显亮了很多。
“那人是谁？”
沈问函小心接话问。
“那是我们永生永世的信仰。”
“巫山神女。”
老人的话音一落，沈问函突然听到一声异响，他吓得扭头看去。
明离正将掉落在地上的念珠捡起来。
“无碍，请继续。”
他浅然一笑。
“巫山神女神通广大，守护着这座池子不被有异心之人发现，并放话只有心灵纯净的人才能找到。”
沈问函听得稀奇，不敢打断。
“在那之后，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神女和神池的消息，连每年祭祀大典神女也不再出现，族里开始有人议论神女是不是抛弃了她的族人飞升而去，宗族长老们也急得团团转，最后让大长老进山寻找神女。”
“所有人期盼大长老能找到神女，可过了三天，大长老回来了，神女的身影还是不在。”
“最后，族里开始选心灵纯净的人进山。”
“是因为神女就在神池，找到神池就找到神女对吗？”沈问函一下联想起来。
“对。”
老人点头，不过她的表情并不是那么轻松。
“每一个派进去的人，有的很快出来，有的过了几天才出来，可无一例外，都没有发现神女或者神池的踪迹。”
“族里把几个造谣的族人处置后，日子安定了不少，就这样，我们如一日复一日地，一年复一年地祈祷神女出现。”
“后来，人们忘记神池的存在，神女也只是神龛上供奉的神像，族里也分裂成两个村，大长老也带着族里主力去了外地发展，这里就没有往日的繁荣。”
“您意思是这里就是最开始神池所在的村吗？”
沈问函顺道一问。
“你脑子倒机灵。”
老人没有直接应，就是夸赞了沈问函一句。
沈问函嘿嘿地摸了摸后脑勺。
““我的外孙女，就是在那样的时代下出生。”
老人忽然转道。
“我的女儿是同族里的男人联姻结婚的，大长老带人出去时小两口也一起，不过听说我女儿生孩子难产死了，我看见外孙女时，有七岁大，是孩子父亲带回来，让我照顾她，名字就一个小水。”
“村里都叫她水娃子。”
“这照片，就是她父亲那会拍的。”
沈问函低声啊一下，这照片里女孩看着没有七岁大，这是多营养不良。
“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这会出现。
沈问函紧张看向明离：“明哥，是哪里不舒服了？”
“抱歉，我出去透透气就好，你们继续。”
明离神色有些暗沉，摆手起身就走出屋子。
屋外，明离手持佛珠，眸色深得可怕。
少了往日的温和，多了厉色感。
沈问函特别想知道接下来关于林三水的故事，屁股就是挪了挪，也没起来。
老人只瞧了眼明离的背影，就继续说：
“小水很喜欢一个人呆在外面树下玩泥巴，一天也不见她怎么说话，任谁打招呼也只会直勾勾看着人不说话。”
“小水特别听话，每天都是帮我干完活再去玩，很省心，一点都不像她那个年龄的样子。”
老人眼里柔软了起来，不像一开始的冷硬。
沈问函这会想不通，老人那么喜欢外孙女，怎么会见到他们就问死了没。
“但有一天，小水失踪了。”
“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所有人都在猜小水可能遭遇不测。”
“都劝我为她办一个葬礼。”
“可就在葬礼举行时。”
“小水从山里走出来了。”
“她第一句就是喊我外婆，笑得甜甜的，还叫了很多人。”
老人的话初次听起来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孩子说遇见了神女，是神女送迷路的她回来的。”
老人慢慢抚摸相框上的女孩。
“往后的日子如常，小水会继续帮我做活，也会和领居们的孩子一起玩耍，越发调皮。”
“只是。”
老人停顿一下。
“所有人都觉得，我的外孙女——已经死了。”
沈问函冷不丁打了一个颤。
*
玉足踩入波光潋滟的池水，一头长发落如盛放开来的蔷薇，美得不真实。
水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温热，而是冰冷刺骨。
羽睫轻垂，眸色如墨。
“别来无恙，小女孩。”
她俯身探入水下。
水下有一块海蓝宝正闪耀着光芒。
【小女孩，这块石头送你，当做见面礼。】
【谢……谢，我以后……还可以见到你吗？】
【你心灵澄净，必定能再见。】
入手的水晶石比池水的还要再凉上三分。
【谢谢……对了，我叫……】
【林小水。】
【不要忘记我。】
【神女姐姐。】
裙尾如水中美丽的锦鲤鱼尾般甩动，转身间，远黛般美丽的容颜稍纵即逝。
怎么会忘记你呢。
神不会。
世人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