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事

    众人期待之余,且听赵亭,就是那位赵兄,润了润喉道:“这第三桩,出在太子本人身上。”

    “传言太子幼时不喜汉家衣裤,反倒指着画像上的北越人,认其为主,更亲自做北越打扮,散下头发躺在地上假死,让一众寺人宫女围着其打转,还要他们放声大哭,喊北越王魂归!”

    “……”

    “荒唐!简直荒唐!”

    “这种人竟然能当太子!今上这是做了活王八,替北越人养儿子!”

    赵亭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神气,不介意拱火:“诸位怕是不知,据被放出宫的宫女所言,这位太子还曾在陛下和皇后面前大放厥词——将来得到天下,定要去北越跑马,还要聘最美的北越女子为后!此乃孤毕生的鸿志!”

    “……混账!”

    周围不断传来摔杯拍桌之声,连店小二都狠狠唾了一口,原本好好的饭庄,一时间俨然成了攻讦废太子和其母的卫道场。

    那位赵亭生龙活虎的,更是首当其冲。

    只有文七萧鸾那一桌较为安静,文七么,她觉得这就跟听说书似的,没必要较真,那位赵兄说的东西根本经不起细推,譬如,皇后居中宫,身旁侍从无数,怎么就瞒天过海跟北越人好上了?又譬如,妃嫔侍寝自有彤史造册,何况皇帝又不傻,总不能连自己有没有睡过人都不清楚吧?

    总结四个字,无凭无据。

    大概是虢国北越一向交恶的世仇冲昏了大家的脑子。

    文七不太明显地看了看身边,那双修长玉手正捏着个瓷杯把玩,做派像个漫不经心的纨.绔书生,虽然落睫,但脸上并无什么波澜。

    掩得滴水不漏。

    好罢,其实她有点想问,他小时候果真做过那些事么,至少从现在的……完全看不出来啊。

    不过刚刚他为何去把赵亭劝回来,演变成众人对废太子的口诛笔伐,他应该想到了这个结果。

    萧鸾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想听完么?”

    文七:“哎?”

    他收回目光,又落在那个瓷杯上,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和他们同桌的白面书生郭其云也难得平静,大概还记着刚才的教训,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既如此,送他去北越为质不是正相合宜?”

    虽然无人接话,郭其云却像忍不住了:“其实郭某对太子没什么想法,都说稚子何辜,那时他才多大,许是贪玩罢了。”

    文七瞄了萧鸾一眼。

    郭其云喝一口酒,目光扫过周围一圈:“瞧瞧这些人,一个个的群情激愤,自以为什么狗屁忠贞烈子!真到了上战场的时候,哼,且看着吧!”

    萧鸾笑了笑:“然。”

    郭其云借着酒意嘿嘿两声,露出赤色的牙肉,文七感觉有些不妙。

    她猜得不错。

    郭其云摸摸下巴道:“要我说,最下贱的还是那位先皇后,呵,都说女人……”看了文七一眼:“妇人都乃水性扬花,今天睡这个,明天抱那个,什么母仪天下!床上还不知骚.浪成什么样!江兄,你说是不是?”

    这位郭秀才老娘老婆都跟奸夫跑了,是以他对女子充满偏见,人都开始变态了。

    文七:“…………”这才是真正的勇士。

    萧鸾放下茶杯,看着他,勾了勾唇:“郭兄还要添酒吗?

    “啊……”郭其云尴尬一笑:“有劳,有劳了。”

    出了饭庄的时候,那位赵亭还特地与萧鸾寒暄了几句:“寒舍就离此不远,江兄得空可来坐坐。”

    萧鸾拱手:“一定。”

    临走时他回过头,看了一眼。

    刚下过微微细雨,已经放晴,檐角瓦楞水珠滴答而下,台阶前爬满了青苔绿蕨,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气。

    二人慢行缓步,一路无话。文七跟在萧鸾身后,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不知该不该开口,若开口,又能说些什么。

    有些东西,并非人人都能感同身受,譬如她这样无人问津的小卒,譬如看似满不在乎的萧鸾。

    “有话要说?”即使看不到脸,也能想象他的表情,必然是那等虚伪的笑意。

    文七摇摇头,反应过来他看不到,又补上句:“……没有。”

    萧鸾道:“没有?”

    他回过头。

    文七一愣。

    他似乎轻笑了两声,就是如常的那种笑意。

    她却觉得有股热意直冲脑门,脸颊灼烫,两眼不自然地看向别处:“那……奴婢直说了,奴婢是有些好奇,您难道一点都不生气?”

    终于开口了,她也不怕憋坏,萧鸾略微讥诮勾了勾唇,又似想到什么,眸光微动。

    “成王败寇,赢家流芳百世,输家受万人唾骂,古来如此。”

    “何况今日那位赵亭所言,倒是出乎我意料。”

    两层意思,其一他心态不错,认为被老百姓当成茶资笑话几声骂几声很正常,犯不上生这个鸟气,其二,这最后一句,约等于默认了赵亭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听懂了,文七讶然抬眸。

    他道:“秘辛秘辛,无人知晓方为秘,何况宫中之事,如今竟出自一个无名小卒之口。”

    她心头一跳:“难道是有人刻意放出的流言?”那这个赵亭的来路可就不简单了。

    萧鸾只是淡笑。

    这则流言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证明皇后德不配位,废太子血统不纯,被废实属理所当然,再借由两国矛盾挑起百姓对这对母子的憎恶和攻讦。

    文七有些想不明白:“您明明已经被……”废。为何有人还要如此忌惮?不惜彻底败坏他的名声。

    萧鸾道:“我有一个薨逝多年的祖母。”

    文七:“?”

    他负着手,步子缓慢悠闲:“祖母偏爱幼子,欲扶其上位,不择手段同我父亲做对,甚至暗中对他几次下毒,可我那父亲一朝继位,仍旧将她尊为唯一的太后,她病重时,父亲衣不解带,亲奉汤药,伺候了七天七夜,当时的百姓黎庶无不赞国之幸,得遇至孝仁君。”

    文七:“……”

    “所谓皇族贵胄,不过做做样子哄骗天下人罢了,只要哄得百姓拥戴,哪怕文治武功皆非上乘,大业亦可成,反之么。”辅以一声轻嗤。

    换句话说,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抹黑萧鸾,就是想令其彻底失却民心,最大限度地斩断他与那个位子的联系。

    文七:原来……如此!

    看透了这一点,那确实没有生气的必要,对方把百姓当做枪杆子,说到底只是玩弄权术罢了。

    萧鸾突兀一笑:“你看,我,我母亲,我父亲,还有我的那些兄弟姐妹,我们一出生就会演戏了。”所谓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兄友弟恭。

    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他的话也不带任何情绪,然而她就是隐约感觉,他其实很厌恶,一种很深的憎恶和嘲讽。

    还有,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文七踌躇道:“殿下,直接……回府吗?”

    “怎么,你不想回去?”

    “……”

    “莫非还对那位赵兄念念不忘?”

    尾音稍扬,仿佛在跟她开玩笑,又不像……不能确定,文七干干地咳了两声,吃不准他的意思。

    萧鸾停下步子,转过身看她。

    她有些紧张,自来缘由,他看似谦谦风光实则阴晴不定,态度和心思皆难琢磨,试探她也不是一两次了。

    还是没办法彻底放心,对吧?

    两个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他、他做什么叹气?

    萧鸾柔视之:“方才我的确是开玩笑。”

    “……啊?哦。”文七愣了愣。

    他挑了挑眉:“同我说话,你不必惶惶然如此。”

    “我……奴婢没有!”她下意识反驳。

    他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似乎话到嘴边又突然咽下,神情有点淡淡的无奈,又好似有些苦恼,配上极俊美的眉目,无端惹人心怜。

    你知道我在无奈什么吗。

    文七错开眼,心里某处,涌起略微的一点……涩意。

    前头仿佛不是回侯府的路,天色渐晚,她怕出岔子,忍不住又问一次:“咱们不回去吗?”

    “不急,还有一事。”

    “什么事?”

    他掖起两袖,有些神秘道:“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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