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一道沙哑的声音将辛纪从遥远浮沉的记忆中抽拉出来。

    “没事，”辛纪轻晃一下头，仰头靠在门上，无声叹了口气，“你继续说。”

    “三年前，我27岁，被家里人催婚跟一个同岁的发小结婚了。”陈铭低头说，“当时——”

    “等等……”辛纪忽然想到了什么，错愕地看向陈铭，“如果准备了三年，不可能只是挑今天刺杀老师……”

    “这我怎么……知道。”陈铭声音低了下来。

    “你是在拖延时间。”辛纪语气中带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将他脸上森冷的笑容衬托得更为可怖，“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陈铭手抖得更厉害。

    他感觉自己见到了修罗。

    辛纪从门那边走向陈铭，每一步都仿佛裹挟着寒气毫不犹豫向他袭来。

    “可惜没有用，你们要的宝贵东西现在不在遂溪。”

    陈铭没有说话。

    “现在才知道害怕？”辛纪在他面前站定，冷冷瞥他一眼，“怪我，反应太迟钝了，不过老师她肯定早猜到了。算了，你就在这儿待着吧，会有你该受的。”

    不等陈铭作出什么反应，辛纪便转过身望向窗外阴沉的天。

    ——遂翮市旁池镇沟落村。

    月亮山前，三人停下脚步，不约而同看向高处山峰。

    这里不止是一座山，而是个很大的山林，有很多如刀刃般的山与犹如挂着雪花般异常生长的白色梅林，但不知为何显得很昏暗。

    这片白梅林应该是依靠异能维持的。

    缄默之间，千缇将手中的伞递到沈隰手中。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沈隰低声对迟晔道，“待会儿别用异能，不管发生什么。”

    迟晔垂眸看他，调侃道，“这么关心我？”

    沈隰没看他，也没再说话，抬脚径直走进前方黑夜般漆黑的山林。

    迟晔望着前方沈隰的背影，眼中笑意不减，“千小姐，你说沈隰他喜欢什么样的？”

    “迟先生，能请您别叫我小姐吗？”千缇严肃纠正道，“这个称呼不适合我。”

    “千缇，你说沈隰喜欢什么样的？”迟晔改了称呼严肃问。

    “迟先生，那是你的问题。”千缇只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开口，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得空跟沈隰对视一下，然后请认真地看着沈隰眼中的人。”

    千缇抬脚踏进山林，头也不回，“这种问题的答案永远在你们身上。”

    迟晔后知后觉跟上来，路过她时笑着说，“这么说连妹妹都知道我们情投意合了，看来我们都得到妹妹的认可了。谢谢你了，妹妹。”

    千缇没有再搭理一口一个妹妹的他。

    迟晔也没再说话，三步两步走到沈隰身旁，又将手搭在后者肩上。

    三人来到山林深处，发现一个深且大的湖，分辨不出是黑色还是深蓝色。

    “可真是让我久等了啊。”一个很轻的声音响起，是从湖底传来的。

    湖面中央卷起一个白色漩涡，“几位客人，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啊？”

    千缇面若寒霜，“阁下应该也清楚吧。”

    湖面中央渐渐归于平静，只见那里出现一座白色冰棺，里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迟晔眯起眼睛望过去，疑惑问，“那是谁啊？”

    千缇面不改色，没有丝毫情感色彩，“岑老师，您的生命力还真是比那些个小动物都顽强得很。”

    “没想到九年过去了，千教授不仅还是当年那样年轻、那样风华绝代，你的语言也还是如此犀利啊，不输当年分毫。”

    千缇周身气压压得更低了，“过奖，比不上您冷血疯狂且顽固的万分之一。”

    一个身穿黑色衬衣、身形颀长的中年男人骤然出现在千缇面前，举止优雅，声音温和却十分诡异，“没想到啊，你还真能找到这里来。”

    “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千缇冷冷道。

    “你果然还是这么聪明。”男人笑道。

    “不必如此，我们并不相熟。”

    “这两位是？”随后他的视线落在沈隰与迟晔身上。

    迟晔冲他招手打招呼，虽是笑着，但眼神里充满敌意，“嗨！”

    沈隰一哂，“岑老师，这么久不见记忆衰退了啊，连我都不认识了。怎么还是这副模样，您没变古董可真让我失望啊。”

    “你是……沈隰？”男人在沈隰目光打量着沈隰，后者被迟晔警惕地拉到身后。

    “阁下如何称呼？”迟晔眼里没有方才温和慵懒的情感，反而多了些狠戾。

    沈隰冷漠道，“岑闰。”

    “岑闰……”迟晔错愕地看向沈隰，“是那个——”

    千缇眼神平淡看着岑闰，“没错，那个极致疯狂客观且心理扭曲的岑闰。”

    “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是跟当年一样，这么刻薄啊。”岑闰笑着喟叹道，“还是这么不尊重曾经教导过你们的老师啊，竟然这么说自己的指导师，真是让老师我寒心呢。”

    千缇揶揄道，“看来您还没放弃您的‘伟大愿望’呢，岑闰老师，还是一样令人作呕，一样不配为人师表。”

    沈隰也讥讽道，“真不知道您脑子里的土积了多少，竟然还能让您完好无整站在这里。”

    漆黑山林凉风呼啸而来，将他们的声音带上更深的寒意。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罢休的，你们无法阻止我的。”岑闰笑得诡异，仿佛一个游走人间的恶鬼，“你们知道我计划的下一步是什么吗?”

    千缇从后腰拔出了特质枪并迅速上膛，冰冷的枪口直对岑闰，“我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我下一步的计划是除掉你，你这扭曲丑陋的祸害。”

    如火般灼热的子弹穿透他的心口，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岑闰却仍站得笔直，一如没受伤时的模样。

    岑闰没有动怒，反而平静地看向千缇，轻笑出声，“这玩意儿对我没用。不过你藏在遂溪的东西，恐怕很快就要到我手中了。也该物归原主了吧，千大察行官？”

    “‘物归原主’，是这样吗？”千缇冷峻的脸上出现一个嘲讽意味的浅笑，“那你要失望了。”

    岑闰怔了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派卧底在我手下潜伏五年，实际上就是因为那个‘晶源’要等到一定时机才能取回吧。”千缇收回枪，缓缓走向他，灰色瞳孔中映着他露出惊讶神情的脸，而后在他面前低语道，“也是因为你那时还无法触碰它对吧？”

    “哈哈，还是你了解我。”岑闰笑了起来，抬起左手，对迟晔、沈隰二人轻轻打了个响指，“你们就稍作休息吧。我跟千大察行官还有秘密要聊，你们还是不知道为好。”

    只见岑闰前方出现了一团灰白色的厚重迷雾，向他们袭来。

    迟晔没来得及躲开，身体一瞬间变得很沉重，“这是……”

    他们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一眼是大雾后面那两道黑色的模糊身影，最后意识被抽离而昏睡过去。

    岑闰平静道，“你故意打伤我、靠近我，就是为了不让他们知道吧？你算好了这一步——”

    “既然知道，何必再问。”千缇面无表情打断，整个人像被冰水浸泡过一般冷硬，“不过我不信任你，而且我还有其他的目的——重伤你。”

    “那你打算怎样重伤我，千大察行官？”岑闰盯着她那张丝毫不露破绽的、如瓷娃娃般美丽冷静的脸，“你觉得你有那个实力吗，能凭借什么？”

    千缇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红色弹珠模样的东西，手套下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夹着那两颗闪烁寒光的“弹珠”，淡淡开口，“凭借这个。你这个疯子，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我们两个永远只会是敌对关系。”

    岑闰佯装震惊道，“啊，就是这个小玩意儿？”

    他表现得有些遗憾，“这是特制药丸吧。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啊，千教授。虽然我并不质疑你的实力与智慧，但——这种特制药丸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我不是所谓的‘异变者’或者‘变异体’，任何这个时代的特制武器对我都没有用处，别白费心思了——”

    “哦？”千缇猝然抬头望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无情打断，“但我有说是给你用的吗？”

    岑闰脸上出现一丝警惕神色，犹如狡猾的动物发现了陷阱，他退后两步，“什么意思？”

    千缇迅速掠过他，站在湖边将那两颗“弹珠”仍向湖面中央那座透着寒气的冰棺。

    “你发现得太晚了。”

    岑闰刚要瞬移过去，“不可以！”

    千缇按住他的手臂，将他拦住，“是不是忘了刚才你被我打得流血了？”

    岑闰大惊失色，脸上闪过惊愕之色，想要有所动作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你要做什么？”

    千缇松开他，而后冷漠看向他，“刚才你不注意时，我收集了你的血，你觉得你跑得掉吗？”

    她说，“那个冰棺里关的是你真正的身体吧，现在这个‘你’只是你意识的‘暂居所’。只要我伤到你真实的‘身躯’，你也同样会受伤。”

    “那么远的距离，不可能——”

    “有了你的血，它们会自动锁定该血液的真实‘身躯’，从而达到破坏的目的。”千缇望着湖面中央，“只要我想，没有做不到。”

    平静的湖面中央汹涌起来，随着红色“弹珠”自动落在冰棺上发出爆炸般的轰响而迸溅起水花。

    岑闰看着她冷漠的脸，语气变重，“千缇，你可真狠啊！”

    千缇面色不改，“承让，不过在这方面还是比不上你。”

    “你——”岑闰正想说什么，却突然口吐鲜血，剧痛从心口处传递至全身。

    他身体无法动弹，只好低头向下看去——心口却又一次鲜血直流，方才的一颗“弹珠”竟然穿透他的心口，继而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岑闰嘴角血迹未干，“千缇，你竟然炸我！你竟然用这种方法对付我，你是早就算好了吧！”

    千缇神色轻松地拍拍手背，淡淡瞥岑闰一眼“那是自然，对付你这种人，这是最好的战术。我方才也只是胡乱说了一通，谁知你真信，未免太好骗了。只怕冰棺里那人对你来说，确实是个可以重点利用的对象吧。”

    “岑闰，‘晶源’我是不会让你筹齐的。”她缓缓道，“你是个固执的‘机器’。收集你的血，只是为了先让你无法动弹而已，至于水面上那颗，只是一个有普通的小炸弹而已。不过，也足以损坏掉冰棺了。”

    岑闰笑得疯狂，“呵，何尝不是呢？说不定到最后你会恢复无情，你将为我所做的这一切而感到欣慰与自豪。”

    “不必。用不到你来——”

    “岑闰，我就知道你不靠谱。”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千缇。

    岑闰温声回答那个声音，“还不是她造的‘本体’太聪明了。”

    只见湖面中央冰棺晚竟然完好无损，其前方出现一个身影——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起来比岑闰年轻一些，三十岁左右。

    男人站在湖面上，仿佛湖面成了地面，他两根手指夹着另一颗“弹珠”。

    男人缓缓抬起脚步从湖面中央走向他们，他一边把玩手中“弹珠”，一边将声音放柔和问，“千教授，可还记得我吗？”

    千缇笔直站在原地凝视着他，话音更是冷，“我宁愿不记得。”

    “是这样吗？”男人走到岸边，看向她，喟叹道，“真是太遗憾了。”

    千缇背着手道，“遇见你们才是我最大的遗憾。”

    男人却并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趣盯着手中“弹珠”并用温和得有些诡异的语气问道，“你知道冰棺中是谁吗？”

    千缇没回答，只是用那双冷漠的眼睛凝视他。

    男人将手中“弹珠”轻松捻碎，眼里露出了薄情与杀戮，“按照你们的说法，是你的故人——虞棽啊。”

    千缇眼中划过一丝惊愕，但转瞬即逝，脸上是一贯的镇定，“你们什么时候带走她的？”

    “她一直都在这里啊，医院里的她只是个傀儡。我们要达到目的，还得要靠她呢。”

    千缇眼神深邃，语气冰冷道，“你们果真是披着人皮的野兽，连她都要利用。”

    “怎么能这么说？”男人摊开双手，佯装无辜道，“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时代进一步发展，成为高维文明。”

    “科技已经容不下落后的人类了，唯有进化，唯有探索，唯有实践，唯有推翻，唯有重建。”岑闰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真理已经成为过去，我们将不再需要真理。”

    千缇眼神微沉，“你们这两个偏执的疯子。我看，这月亮山里，藏着的一直都是你们那无法满足的野心。”

    “不，这就是事实啊。”男人走向千缇。

    千缇向后退几步，冷若冰霜道，“叶忻涣，你离我远点。”

    “千教授，往后的世界是人工智能的世界，我可以让你成为唯一人类外表的智能机器人，你就是控制我们的核心。”

    千缇从后腰拨出枪，枪口对准路柏忻，“叶忻涣，不是所有可能都会成真，况且，这只是你的妄想。”

    叶忻涣站定脚步，用手去触碰冰冷的枪，似乎是毫不在意，“但这是历史的轨道，时间是不会脱轨的。”

    “所以我相信，你总会见证这一天的，你那人性的意识将沉睡在高维文明之下。”叶忻涣眼眸中迸发出危险的光，“这一天不会很远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些鬼话吗？”子弹迅速上膛，千缇手指按住扳机，“而且你觉得我会让你们得逞吗？”

    灼热的子弹飞速射去，却被叶忻涣两根手指夹住，就像把玩珠子一样。

    “这可是对我没有任何作用的，”叶忻涣缓缓道，“是造不成致命伤害的。”

    “谁说我的目的是对付你？”千缇却讥诮道，“别多想，我只是要让你受伤。”

    叶忻涣轻松将子弹捏碎，嘴角勾起一抹笑，“同样的招数你以为用在我身上合适吗？”

    “不，”千缇始终保持着镇定自如说，“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叶忻涣快速地扫过自己的手，又检查自己全身，发现并无异常后，神色恢复方才平静，“看来并没有什么嘛。你还真会开玩笑呀，千教授。”

    千缇双手交叠于身前道：“那就请你耐心等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