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打开小书包，发现早晨妈妈放进去的那盒酸奶不翼而飞。
她没有声张，只在下午吃点心的时间拿出练习册，写着拼音。
张老师问：“你怎么不吃东西，别学了，去休息吧。”
这个走读的小姑娘沉静内敛，异常好学，一点都不像同龄的孩子般活泼好动。
“我不饿，我想学习。”云云眼睛睁的大大的，偷瞄着前排那个胖乎乎的女孩子，她手里捏着一盒酸奶。
甜甜是班里最霸道的女孩子，总是喜欢欺负她。
张老师看时间差不多了，去楼下准备接下来的音乐课。
云云旁边的小治将一盒酸奶偷偷从桌子下面递给她。
“喝我的。”他有个小酒窝，笑起来很可爱，因为长得漂亮，脾气又好，班里的小孩子们都喜欢他。
“谢谢。”云云接过酸奶，握了握他的手，两个孩子很有缘分，一直同桌，也爱在一起玩。
甜甜气呼呼地回头，一把将小治那盒酸奶也抢到手里，指着云云轻蔑地说：“你这种没爸妈的孩子，根本不配喝酸奶。”
这幼儿园是附近最好的私校附属，小学生住校就不多见，大班住校的只有云云一个。
小朋友们有自己的鄙视链：比谁父母来接的多接的早，比谁的裙子漂亮零食多，比谁长得好老师喜欢。
云云这三条里只占了最后一条。
“我有妈妈！”云云强调。
虽然苏容不是亲生的妈妈，却待她极好。
“哼！你胡说！我们谁都没见过！”甜甜尖叫着。
苏容每周六从沈斯言家里赶过去都是晚上，这些走读双休的小朋友们根本就没机会见。
云云气得满脸通红，但是想到苏容的不容易，她并不想惹事。至少她现在吃得饱穿得暖，不用担心被抛弃，周日还可以享受有妈妈的时光。
比在舅舅家好了一千倍了。
她低下了头，坐了下来，不理甜甜。
“甜甜！你这样不对！”小治看不过去，学着动画片里英雄的模样，叉着腰站起来想保护云云。
“孙治，你不是昨天跟我结婚了吗？你怎么能对她好！”甜甜气得眼圈都红了。
云云拉了拉小治的衣服：“你快坐下，老师来了怎么办？”
三个小朋友僵持着，张老师急忙忙地跑了上来，召唤着：“苏云裳，快收拾书包，你爸爸妈妈来接你了！”
云云心里一动，一股虚幻的快乐冲昏了她的小脑瓜。但是很快，亲生父母已经去世的事实让她又陷入了犹疑。
她犹豫地问：“是我爸爸妈妈？”
“是啊！”张老师已经等不及了，将门口挂着的外套交给云云，“你穿衣服，我帮你收拾文具，你爸妈着急，说让你尽快下来。”
小治很高兴，跑向前排座位甜甜，拽起她的手腕：“云云有爸妈，她没骗你，我们一起下楼看看去！”
两个小朋友倒是先云云一步，跑下了楼。
云云晕陶陶地牵着张老师的手，背着书包，被送到了幼儿园的大门口。
苏容一个人等在门口，看见了云云，粲然一笑，从老师手里接过孩子。
“真抱歉，临时起意的家庭度假，落下的课就得麻烦老师下周一帮云云补补。”
张老师摸了摸云云的头：“放心吧，下午只有音乐和美术课，再说，云云聪明又用功，这周得了不少优秀呢！”
张老师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辆价值不菲的黑色劳斯莱斯，后车座上的玻璃缓缓降下，一张英俊儒雅的男人面孔，向着她微笑点头。
八成是云云爸爸等着急了，张老师赶紧将书包交给苏容，和她们挥手再见。
云云握着苏容柔软温柔的手，回头看向她们班的方向，小伙伴们都扒着栏杆在看她。
小治笑呵呵的，比她还开心，还冲着她挥了挥手，甜甜嘟着嘴，歪着头，一副不肯服输的倔强模样。
云云心里乐开了花，蹦蹦跳跳地，好像真的回到了父母双全的好时光。
宋全为她们拉后车门，云云先跳上了车，苏容坐在她旁边。
小女孩好奇地打量着身旁坐着的高大又英俊的男人，这个被张老师当做“爸爸”的人。
她心中有很多疑问，却懂事地闭口不提，只是不安地向苏容这边靠了靠。
宋全从后视镜里观察这个迅速上岗的“一家三口”，清了清嗓子。
“沈总，要不要先教小朋友对一下称呼。”
大人可以随机应变，小朋友可不是那么好教的，他们都是诚实的天使，要是在王主席面前漏了陷，宋全简直没脸去想象那场面。
苏容正想开口，云云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我该叫你爸爸吗？”
宋全差点当场去世，还是小孩子敢说。
苏容尬到头皮发麻，正想着，怎么跟孩子解释这么复杂的事情。
沈斯言主动帮云云解下了小书包，柔声回答：“我是你妈妈的男朋友，你叫我沈叔叔就好。”
云云闻言放松地呼了一口气：“那就好，你比别的叔叔好多了，他们都偷偷让我喊爸爸，还让我帮忙追妈妈。”
他们？
沈斯言漫不经心地瞄了苏容一眼，只看见她借着掖头发的动作，挡住了朝向他的半面脸。
“他们是谁？”沈斯言摸了摸云云的头顶，语气更加温柔。
云云见这位叔叔看起来这么好说话，天真地回答：“就是妈妈每周末都要见的叔叔们啊，妈妈说，从里面挑一个当我爸爸……”
“云云！”苏容实在没法再继续社死了，她为了快速脱单，刚回燕城就一场场相亲，直到最近半个月才有了夏医生这个固定约会对象。
“渴吗？”苏容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递给女儿，“喝点水润润喉咙。”
云云喝完了水，早就忘了之前的话茬，断断续续地跟苏容说了些幼儿园的趣事，她乖巧地避开了甜甜对她不好的事情，急着跟她分享快乐的事情，说累了，她还靠着苏容睡着了。
车内恢复了宁静，苏容小声道歉：“对不起，小孩子比较吵。”
沈斯言在孩子睡着后一直看着手机，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联系，头也没抬地回答：“没事。”
难得沈斯言这么有耐心，一路听着她们说的这些大人觉得无聊至极的琐事，没表达出来丝毫不耐烦。
云云是个极为敏感的孩子，苏容想到张老师跟她交待的那些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又想到沈斯言要求她扮演女朋友的时候，她内心的抵触。
她并不想让云云牵扯到成人世界中的尔虞我诈，也想过，若是沈斯言真的让云云主动说谎或者利用她做不好的事情，她一定会公私分明的拒绝。
想到这里，她亲了亲云云的额头，摸了摸她的小脸。
沈斯言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前夫是盛许吗？”
宋全拿到的那份苏容的婚姻情况报告，显示她已经离异两年，前夫为盛许，云云也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可盛许那么出名，怎么可能隐婚那么久都没人知道，他因此又让宋全查了盛许的婚姻状态。
他也是离异，前妻却是宏大地产前老总的独生女陈芊芊，离异时间才几个月。
盛许以往并无婚史，他和苏容恋爱十年，也没有私生女的任何踪迹。
这中间应该有隐情。
苏容：“我可以不说吗？”
知道的人越少这件事就越安全，等到她真正完婚后，将云云的手续彻底转为收养，才算真的安全。
沈斯言轻笑了一下，垂下眼眸：“随你。”
他只是一时好奇，毕竟那个人是盛许，近几年风头无量的投资新秀。
*
鹿鸣山位于燕城京郊，营地正处于谷底，遮挡住连日的大风。
日光大盛，草地上十几个孩子在教练员的带领下玩着老鹰捉小鸡，云云拉着苏容的手，期待地看向小朋友们。
苏容接过工作人员递给她的小册子，笑着对女儿说：“想去玩吗？”
云云笑嘻嘻地点头，往草地上那群孩子跑去。
工作人员统一穿着深绿色的polo衫，客气地跟苏容提了个规定：
“我们这边是亲子营，爸爸妈妈要和小朋友们一起动手，司机啊助理啊是不允许一起的，您看？”
她为难地看向付款归来的宋全，以及一旁正在用英语打电话的沈斯言。
苏容：“我明白，明天几点结束？”
工作人员：“明天下午三点，就可以派车来接。我去和教练对接下您孩子的情况，麻烦您去酒店前台那里领一下营服、帐篷啊什么的，很重的，记住带着先生一起。”
“一家三口”换好了衣服，云云心心念念地跑回去营地草坪找小朋友们一起玩，苏容远远望着沈斯言的背影。
他穿着墨绿色的polo衫，挺拔的身形很是养眼，他正跟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在说笑谈天。
那估计就是沈斯言的目标人物。
苏容扫视了下场内的几簇人群，见几个女士围坐在一侧，其中最中间的那位正是王夫人。
她主动走了过去：“大家好，我叫苏容。”
她大方地自我介绍后，就戴上一边的一次性手套，开始加入她们，一起准备晚餐。
热热闹闹的聊天，在她突兀地插入后，瞬间冷下来一会儿。苏容识趣地站到一个偏远些的角落，默默干活。
“哎？你不要这样子弄的啦，这个要掐掉才可以，咬不动的啦。”一个操着上海方言的白皙妇人急急地过来指责她。
苏容丝毫没有一丝尴尬，反而亲昵地搭话:“姐姐，我不太懂，您教我好不好？您一看就是行家。”
那被称呼为姐姐的妇人，脸色一冷:“你是沈斯言家的？”
“啊，我是沈斯言的女朋友。”苏容的身份已经在沈家父母那里挂过号了，毕竟假的就是假的，她还是有一丝心虚。
“好了，蕊新，快过来帮我腌肉。”王夫人擦干了手，冲着苏容招了招手，“苏容，你陪我去前台那里要点胡椒粉。”
苏容欣然答应，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你别在意，她去年给沈斯言介绍对象被拒了，心里有气。”
王夫人对苏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漂亮的过分，却气质沉稳，不浮躁。
“哪有，我这是属于突然来插班的学生，我还怕打扰到你们呢。”苏容笑的眉眼弯弯，“而且啊，我才和斯言一起，彼此还不太了解。姐姐，您和他认识的久，看人也准，您觉得他，爱什么类型的女人呀？”
王夫人见她一副沉溺恋爱的小女人神色，想起了家里情窦初开的闺女。
“傻孩子，当然是你这样的。”王夫人见她本来机灵的表情愣住了，掩嘴一笑，“自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