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美人
农历春节将近，明日就是小年，飞机上大多是一家老小，孩子们时不时吵闹哭打。
好在，苏容身旁坐着的小女孩一直很安静。
她向来喜欢孩子，拿出几块亲手做的手工饼干，温柔地问：“小朋友，喜欢吃饼干吗？阿姨自己做的呦。”
小女孩听罢眼前一亮，捣蒜一般地点头，苏容笑眼看向了女孩身边的女人，想征得家长同意。
女人狠狠地瞪了苏容一眼，手指头戳了下女孩额头：“吃吃吃！就知道吃！”
苏容被吓了一跳，小女孩的脸露出恐惧的神色：“阿姨，我不吃了！我不饿！”
“你发什么疯？这都下午了，孩子能不饿吗？”身后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站了起来，怒气腾腾地指着女人。
小女孩很懂事：“大舅，我不饿，真不饿！”
女人翻了个白眼，不再言语。
女孩子的舅舅把眼神落在苏容身上，先是一怔，红着脸赔笑道：“对不起，妹子，我媳妇怀孕了，脾气大。”
得了家长的许可，小女孩像是饿极了，接过苏容递过来的饼干，快速又安静地吃起来。
苏容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发质又干又涩，再看她身上不合身的轻薄衣服，枯黄歪扭的小辫子，有些唏嘘。
她打开包，拿出一小瓶橄榄油、梳子和发绳，手心搓些油，慢丝调理地解开了她的鞭子，耐心地将这一头乱蓬蓬杂毛梳开，重新编成了漂亮的小辫子。
女孩嘴里还含着饼干，含糊不清地笑道：“谢谢阿姨，您长得真好看，像小马宝莉里的月亮女王。”
苏容见她的双颊泛着干红，拿出牛奶乳液，挤了些在手心，温柔地抹开涂在她的小脸蛋上，两人相视而笑，画面温馨又美好。
周围人看的分明，窃窃私语。什么“人美心善”“人丑恶毒”之类的闲言碎语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
下一秒，舅妈一把将女孩扯了过来，对着手心猛地打了几下，孩子瞬间大哭起来。
苏容心下凛然，却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劝说道：“姐，您别生气，小孩子都愿意跟外人玩。”
那女人不客气地将苏容的手推了回去，对着小女孩的后背狠狠一锤，高声怒骂：“别哭了！”
苏容心头震怒，正想理论几句，却见女孩猛然停住了哭泣，她的两只小手卡着脖子，眉头皱的紧紧，用力地向出咳，脸色煞白。
苏容心猛地一沉，儿时的记忆犹如洪水般涌来，呼吸渐渐停滞，窒息感将她紧紧包裹住。
恍惚间，她看见有人站了起来，拼命地拍小女孩的后背；有人喊空姐，机组人员神色匆忙赶了过来……
有人将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一会儿功夫，头晕气短的她被围上来的人群慢慢挤到了后面。
直到后背靠上一面坚实温暖的“墙”，淡淡的烟草味道将她笼罩，将紧张又窒息的气氛隔离开来。
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苏容勉强站住了身体。
“先生，我来吧。”右边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很陌生。
“不用。”身后响起的沉稳男声，柔润低沉，带着微微的胸腔振动。
苏容心里一动，猛地回头，愣住了。
竟然真的是沈斯言！他正面带微笑看着她，眸光温润，气度儒雅，有他在的地方，仿佛自成一个安稳世界，与尖锐嘈杂的世间隔绝开来。
对了，小女孩呢？心念电转之间，苏容收敛了思绪，无暇与他客套，只微微点头致谢。
此刻女孩的安危更重要，她踉跄着返身，扒开人群挤了回去。
机舱内情势紧迫，空姐想立即进行急救，女孩却被舅妈一把抱住。
“我告诉你们，要是你们把孩子给治出个好歹来，你们都要负责！要赔偿！”
眼看着孩子的脸色涨地通红，众人心急如焚。机组人员面面相觑，急救这种事情真说不准，不救最多受道德谴责，航空公司赔些钱，若是被这种家长缠上，一辈子都脱不了身。
众人眼看着孩子的脸色由红转紫，再拖下去，人真怕要不行了！
“我来！”
苏容柔和的嗓音犹如夏日酷暑里的一汪甘泉。
人群自动闪出一条路，她上前扶住女孩的肩膀，冷冷地看向那女人：
“松手！”
她声音并不大，却极具威严，那双剪水秋眸犹如淬了冰，女人不可遏制地抖了抖，松开手，却不忘嘴上威胁：
“治坏了你负责？”
“我负责！”苏容的声音柔和坚定，犹如定海神针，机舱里鼎沸躁动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
女孩意识涣散，必须立刻实施海姆立克急救法。
苏容侧坐着抱起她，两手环抱住她的腰，握拳抵住她的肚脐和肋骨之间，快速向上向里挤压。
一、二、三、四、五……围观的众人都紧张地捏紧了拳，一起跟着数数！
数到九，女孩的上身向前猛地一冲，一小粒碎屑从嘴里飞了出来，她的小脸顷刻间恢复了些血色。
孩子终于得救了！
苏容松了一口气，用手背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她的后背早就濡湿一片。
众人围了上来，对着她交口称赞，机组人员想让她留下姓名，尤其是女孩舅舅，红着眼睛抱着失而复得的外甥女，忙不迭地感谢。
苏容微笑不语，瞧见身旁女孩舅妈那冷若冰霜的脸，她犹豫再三，趁着那舅妈不注意，将自己的名片塞到了女孩舅舅的手里。
苏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又在耳边比了一个六，示意他方便的时候打电话。
空姐驱散众人，要求旅客们坐下并扎好安全带，还有一刻钟飞机就要开始降落。
苏容环视整个机舱，她的视线落在经济舱与头等舱的隔断门上，犹豫着要不要去和沈斯言打个招呼。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
头等舱内，沈斯言稳稳坐下，翻开一本经济学专著。一旁的特助宋全，压抑不住喷薄欲出的好奇心。
“您认识那位女士？”
沈斯言又薄又长的眼皮轻抬，睇了他一眼，宋全快速低下头，懊悔失言。
空姐过来提醒头等舱客人准备先下机，沈斯言似乎是看入了迷，置若罔闻，宋全只好安静地陪在过道那侧的座位上。
经济舱的旅客们开始下机，过道里拥挤的人群发出了嘈杂的声响，沈斯言只认真看书，直到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一丝淡淡的香气袭来。
他正在翻页的手指一顿，眉头微微蹙起。
“女士，您东西掉了。”宋全好心提醒，带着些紧张和羞涩。
“谢谢。”是她的声音。
脱离了救人的紧张氛围，她的嗓音恢复到了平日里令人心折的温柔。
即便如此，沈斯言并未打算与她再有什么交集，眼睛随着书页上的德文，缓缓流过。
直到丝缎般的触感划过手背，他心湖微澜，眼尾余光扫到身边，一抹柔和的奶黄色映入眼帘。
苏容的侧颜完美无瑕，奶黄色的紧身高领衫勾勒出上身峰峦起伏的婀娜曲线，她弯腰去捡东西，海藻般茂密柔顺的长发无意间划过他的手背。
沈斯言收回目光，闲闲地又翻了一页书。
苏容感谢了宋全，缓步走到下机口，她一走进头等舱就认出了沈斯言。
只是，他一直盯着书本，似乎不想和她打招呼。
苏容是个妥帖的人，从不行逆人之举，更不会贸然相认。
*
佳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下机口，宋全还呆呆地站着。
“Jack！”沈斯言漠不经心地唤了一句助理的英文名字，他平日里只有生气了才会这么做。
“哎！”宋全的魂被召唤了回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行李。
他在沈斯言身边待了几年，见过不少美人，却仍然被这位的形貌气质蛊惑，把一切都收拾好后，才心有不甘地问：
“先生，她长得不美吗？”
美貌如斯，又是旧相识，沈斯言居然连个招呼都没打。
沈斯言淡淡一笑：“美，又如何。”
宋全年纪还轻，定力不足，还不知道姝色佳丽犹如粉红骷髅，不过是过眼云烟。
宋全费解地摇了摇头，他眼尖地在地毯上发现一抹玫红色，弯下腰，从地毯缝隙处上捡起一张玫红色的证件卡包，喃喃道：“苏容？高级家政服务？”
倒是巧了，沈斯言的老管家近日告老还乡，宋全满脸期待地望着老板。
沈斯言戏谑：“我记得你有女朋友。”
宋全：“您误会了，我这几天面试了好多私人管家，没一个成的。”
沈斯言见他万分期待的眼神，略微思忖了下，微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