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意识在不知不觉间跨越了虚幻和现实的分界线,我撑着沉重的眼皮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我打了个呵欠,大脑仿佛一台没有做好保养工作的机器“咔嚓咔嚓”地开始动起来。

    对了,将耀哉身上的诅咒成功转移到人偶后我为了吸烟走出了和室,然后……

    然后呢?

    剩下的记忆只有一片和现在相连的纯白。

    所以魔术师就是这点不好,魔力和作为一般人的体力跟精神力既是分开也是绑定的。

    我从口袋里拿出怀表看了眼。

    午后两点,差不多该回去了。

    耀哉这边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为了我的人生安全,尽快回去在洋馆周围布置新的结界才是正确选择。

    既然已经决定当然是立刻开始行动。

    简单扫平衣服上的皱褶,我顺带整理好因为睡觉而翘起来的头发,推开障子门离开了的客房。

    我点了根烟,慢悠悠地走在长廊上,享受尼古丁给身体带来的快乐。这个速度,等差不多去到耀哉那里烟也抽完了。

    这样想着,我正面遇上了从另一头走来的锖兔。

    见到我,锖兔加快了脚步:“九十九小姐,你已经醒过来了吗?”

    “锖兔?”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心虚了,而且还产生了把烟灭掉藏起来的冲动。

    还好理智很快就制止了我,让我至少能保持表面上的平静站在原地等锖兔来到面前。

    我可是处变不惊的成年人,怎么可以为了这点小事动摇?而且昨天因为耀哉的事情一整晚都没睡觉也没吸烟,再忍耐下去我肯定会疯掉的。

    等等,不对吧,锖兔怎么知道我是在睡觉而不是……

    “咦?你的衣服怎么……”

    内心的疑问和说出口的问话都没来得及完整地表达出来,雪白羽织上突兀的圆环状深褐色痕迹已经给予我答案。

    啊啊,该不会是……

    我的大脑已经擅自放出自己闭着眼睛一头撞到锖兔身上,烟在他的羽织上烫出一个洞的画面了。

    “抱歉,锖兔,麻烦你了。”

    我认输了,我就是没有原则的大人。

    抓紧时间贪婪地吸上最后一口,我拿出放随身携带的烟灰盒,把才点燃不久的烟按灭在金属制的平面上。记忆中应该只有一个烟蒂的盒子里的确还躺着一根还剩没有烧完的烟。

    “衣服的事情请不要在意,你能恢复精神比什么都值得高兴。”

    我不再停在原地改为向锖兔走去,指尖轻碰因为烧焦而比周围布料略硬的部分,小声地念出修复的咒文。

    眼看着我们还有一步之遥就要再次撞上,锖兔急忙刹住脚步。他似乎想要退后,但还是忍耐了下来。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九、九十九小姐?你在做什么?”

    这是需要紧张的事情吗?

    虽然我不太懂,但这里还是先假装没有察觉到吧。

    收回按在锖兔胸口的手,原本烫了一个洞的羽织恢复如初。我摊开双手,顺便还配了“锵锵~”这样没有意义的拟声词。

    “你看,恢复原状啦~”

    “谢、谢谢。”锖兔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没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他问我:“九十九小姐,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我想回一趟家,所以打算去和耀哉说一声。产屋敷宅邸的结界是弄好了,但我家还什么都没有,我想回去重新布置洋馆周围的结界。”

    “正好我也要回一趟狭雾山,一起走吧。”锖兔提议。

    “也可以。”

    虽然一个人也无所谓,不过有伴的话回去的路途也会变短吧?

    我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就先等我一下,很快回来。”

    *

    我们乘坐的火车发车时间是下午四点,距离预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再加上在买票的时候我的肚子不识趣地发出了抗议,锖兔便提议到附近吃些点心。

    正值春季,如今大部分街道两边都是盛开的樱花,层层叠叠的粉色衬得水泥石砖砌成的商店也生意盎然。

    倒是这条靠近车站的街道,被流淌而过的小河一分为二又由精巧的木桥连接在一起,可以清楚看到对面的小孩子在翻花绳,头饰店的老板正为一名年轻的女性客人推荐发簪。河岸两边只种了些杨柳,风力稍大些,嫩绿的垂条便会随着风向摆动,虽然不如簇拥的粉色浓墨重彩,但也是意外符合春天的清雅宁静。

    发簪呢,说起来以前……

    啊。

    比起久远的记忆,大脑发出的信号让我先把重心放到当下。

    “靠近车站的那条商业街的小河边”不就是这里吗?

    咬下最后一个白乎乎的团子,我放下竹签,也不管当事人有没有察觉到,甩了个谴责的眼神过去。

    锖兔,八年不见,你学坏了啊。

    “九十九小姐,怎么了吗?”察觉到我的视线,锖兔转过头来,眼中带着困惑。

    “没什么。”我拿起杯子啜了口热茶,直视前方。

    微涩的茶汤抚过味蕾带走团子的甜腻,只留下若有似无的微甘,实在是不错的享受。

    如果锖兔不主动开口,我就继续贯彻成年人的基本做法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好了。按照他的个性肯定是想找个适当的时机向我道歉,过去的自己没能区分好奇和爱慕的感情才会说出那种话。

    “真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像这样和九十九小姐坐在一起悠闲地喝茶吃点心。”

    “?!”

    如果不是知道锖兔不会使用魔术也没有成为魔术师的资质,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听到我的心声才突然抛出这样的话题。

    女性的直觉告诉我,他要开始了。

    “嗯。”我紧握手中的茶杯,假装不经意地应声。

    “那个时候九十九小姐渐渐不再回复我寄出的书信,到最后完全没有了音信,老实说,我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哈?”

    听到这个我就觉得冒火,什么成年人的余裕和体贴都烧光光了。

    “写了回信后经常没有回复的人是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吧?我可是只要收到来信就会好好回复有时候还会附赠礼物的类型诶!”

    锖兔一脸茫然:“没有这回事,每次收到九十九小姐的来信我都会认真阅读回复,没有一次不重视。”

    “可是我寄出去的信你就是有好几次没有回复啊,有次你说怀表的时针停了我还特地跑了好多家店才买到一个一模一样的。”

    “诶?”

    “到英国的第二年我特地给你和义勇准备了生日礼物,结果你们两个谁都没有回信。”

    “……”

    “还有第三年的圣诞礼物……”

    “……”

    我觉得再说下去我都要哭了。

    如果不是因为药水的事情被协会一脚踹到日本,还有耀哉的事情,我都不想回来了。

    “九十九小姐……”锖兔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欲言又止:“刚才的事情我都是第一次听说。”

    “诶?”

    “我的确在信上告诉了你怀表指针停止运作的事情,但我并没有收到你说的怀表。你为我和义勇准备的生日礼物,圣诞礼物,我们两个也并未收到过。”

    “诶?”

    这一次,我和锖兔的角色互换了。

    青年眉头微蹙:“九十九小姐,你还记得你到英国的第三年我和信件一起寄出的为了庆贺你生日而准备的礼物吗?你说你只要收到来信就会认真回复,但我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你的回信。”

    “可是我没有收到过你说的信啊。”说完,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把情况进行补充,“你和义勇不就只在第一年和第二年写了信祝我生日快乐吗?”

    “当时和信一起寄出的礼物,你有收到吗?”

    “……”

    “……”

    我和锖兔惊讶又迷茫地相互看着对方,谁都不说话了。

    然后——

    也许是我,又或者是锖兔最先有了嘴角上扬的趋势,我和他几乎在同时笑了出来。

    贵重的物品和信一起漂洋过海,能收到才比较奇怪。

    “噗——”

    “哈哈哈……”

    “看来你也做了和我一样的蠢事啊。”

    沉稳可靠的锖兔难得会在这种小事上犯错,我当然要抓紧时间嘲笑他。

    *

    打包了一份三色团子,我和锖兔沿着河堤慢悠悠地往前。距离火车发车还有半个小时,现在慢慢走过去正是时候。

    顺着流水而来的风卷起锖兔的发梢,吹得纯白的衣摆翻飞,在不到两百米的距离里我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扯嘴角了。

    “误会解开了是那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虽然我也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但是要淡定,淡定,我可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成年人。

    “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锖兔停下脚步敛起了笑容,在眼底闪烁的笑意却不曾消褪。

    我穿着和长裙搭配得恰到好处的高跟鞋却还是要抬起头才能和他对视。

    沉默片刻,锖兔再次开口:“九十九小姐,你曾经说过吧?等到再见面时如果我的心意还是没有改变你就会认真考虑。”

    “?!”

    一时间,我觉得我的每一根头发都炸开了。

    直球真的好可怕!为什么不给一点别人准备的时间就突然进入正题?!

    “这八年间我一直很希望能够再次见到你。就算无法见面我对你的心意也没有改变,反而让我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

    “……”

    锖兔目光炯炯,意外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淡红色。

    肯定是被传染了,我的脸颊也开始渐渐升高了温度。

    我有很多想说的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组织语言那么基本的事情,放到现在竟然变得困难了。

    “可是我已经二十六岁了。”脑袋一片空白跳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不过这也是必须考虑的现实吧?

    我干脆顺着这个话题继续:“比自己年长五岁的女性,真的没问题吗?”

    “九十九小姐曾经说吧?对比自己年轻的男人没有兴趣。”

    锖兔眼眸低垂,偏偏又弯起了嘴角,只是怎么看都不是因为高兴才笑的。

    “尽管九十九小姐也说过不会把我当作小孩子,但我还是能感觉出来你一直以来都把我和义勇当做年幼的男孩子对待。虽然我曾一度从你这里得到了安慰,也总是告诉自己身为男人就应该笔直地朝着目标努力,而不是为这种事情苦恼。但是……倒不如说年龄的差距才是让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不在意的地方。”

    说到这里锖兔对我笑了笑,只是这次的笑里多了几分羞赧:“过去我一再要求你不要把我当作小孩子看待,现在想来那正是孩子气的表现吧?”

    “但是,我发誓。”

    锖兔急切地向我迈了一步,气息让我慌忙地往后退了两步,恢复两人原本相隔的距离。

    “我一定会努力成为能够让你忘记年龄差,可以放心依靠的男人。”

    “不不不,你已经足够可靠了。可靠到身为成年人的我都感觉到无地自容的程度。”我疯狂摆手以表示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你要是继续变得更加可靠,我的人生就可以宣告完蛋了。

    “九十九小姐,如今的我也已经是一名成年人了。”锖兔正直地提醒,表情逐渐变得认真起来,“如果你还继续保持八年前的想法,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更正你的错误。”

    “……”

    是呢,至少同为成年人我就说不出那么坚定帅气的话。

    “少、少得寸进尺了。”

    无聊的胜负欲占领了我的脑袋,虽然开头的第一句有点瑕疵,不过这不是重点。

    我想起来了,我给锖兔的回复的确有提到刚才谈论的事情,不过——

    “我当时说过的可不止‘如果你的心意还是没有改变,我会认真考虑’这句话。”

    锖兔困惑地试着活动身体,发现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九十九小姐?”

    不愧是柱级的剑士,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发现了异常。

    我拿走架在鼻梁上的魔眼杀:“还在大街上就不让你转圈了,学一声‘汪’来听听?”

    问题发言被恰巧擦身而过的一对情侣听到,无论男方还是女方都一脸震惊地看向我们,锖兔“乖乖”的配合更是引得其他路人指指点点。

    我假装看不到也听不见“真是伤风败俗”的评价向锖兔摊开手。

    “然后是右手。”

    锖兔脸红得就像我刚才吃的三色丸子里粉色的那一颗。他对我的行为发出了无用的控诉,在说话的同时听话地将右手放在我的手上。

    “九十九小姐!你恶劣的地方真是一点都没变!”

    “哼哼哼~我还说过吧?”

    我嘚瑟地笑了起来,手指顺势从青年的指缝间穿过然后轻轻握住,踮起脚尖往前凑近了些:“前提是你不会再被我的魔眼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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