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柳白的最后一世来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快,在他抱着我不过须臾的功夫,灵魂便入了忘川河。

    在投胎转世之前,他交给我一个通体漆黑的珠子,他说在下一世的时候,逮着空就把珠子磨成粉给他吃。

    我问他是什么?

    他说,下一世他不是痨病鬼吗?这个就是救他病的良药。

    我信了,毕竟他没什么理由可以骗我。

    因为待在凡间,所以我这次没有错过柳白的出生和年少。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世,司命给他写得命格较从前而言,要手下留情多了。

    这一世,他出生在汉南一户功勋之家,父亲是下放到江夏县的一位官员,母亲是附近一位读书人家的女儿。

    柳白从一出生就得到父母的宠爱,我时常隐匿身影,跟在他身后。

    他才刚过一岁的生日,但比别的孩童更要早慧,在母亲的引导下可以牙牙学语一些诗词,就是走路的时候跌跌撞撞,只要一摔跤,就爱赖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偏要大人抱才会不哭鼻子。

    这完全是我从未看过的一面。

    从前的两世,一次是柳白家道中落后我才遇到他,还有一次是他已经受过生活的摧残...

    不同样的柳白也让我感觉心疼,时常跟在他身后也有操不完的心。

    他的嬷嬷是个年近五旬的老妇人,尤其疼爱他,时常坐在石凳上给他绣些老虎帽、老虎鞋。

    只是眼睛不好,每次柳白跌跌撞撞摔倒在花丛中时,也没发现。

    这时候,就体现我的重要性了。

    我不出现,只是借用法器用作一点点法力,然后将这个小团子给托举起来。

    小柳白好奇地盯着自己停留在空中,然后又安然无恙地站在地面上。

    可他确实一个爱思考的人,发现自己有人托举他,便时常故意摔倒等着我把他弄起来。

    弄了几次后,我便发现了他的鬼心眼。也就任他摔,反正小孩浑身是肉,轻轻摔几次也不碍事。

    可见鬼的事儿来了,见我没有理会他。

    他那双圆溜溜地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我,我动他也动,仿佛他看得见我一样。

    于是,我走上前,蹲下来,同他平视,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柳白被抖得咯咯笑,然后伸手来抓我的手。

    我吓得连连往后蹿了几步。

    柳白的母亲听到他笑得乐呵,忙得过来看看,而我就十分害怕地几个跳跃躲到别的地方去。

    临走前,回头一看,柳白仍看着我大声地笑。

    这下倒好,我真的有些不敢在待在他身边了。

    一连几日,我躺在柳白偏屋的房顶上,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就晒太阳,下雨的时候我就置一层保护罩,安静地看着雨慢慢地落下。

    直到司命星君的声音又从法器中响起。

    他叹了口气:“阮仙子,你是下来渡他的,已经失败了两世,只剩这最后一世,难不成就要这么蹉跎下去?”

    我也叹气,拿出法器道:“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小屁孩,总感觉很奇怪。”

    司命又道:“这辈子柳小仙有一场情劫,在这份情劫里面他伤心伤肺,最后淋了大雨得了肺痨,辗转病榻。”

    虽然很伤心,但这结果还是在意料之中,毕竟柳白的命格就没有顺坦过。

    司命继续说:“本来,他的这位意中人本是他的邻居,柳小仙从小对她清根深重,那成想他的这位青梅竹马男扮女装去了书院读书,在西湖同学子泛舟游湖的时候,爱上了废太子。柳小仙本来等着他的意中人学成归来便成亲,谁知她宁可当废太子见不得人的外世,也不愿回来。”

    司命读命格的声音抑扬顿挫,感情十分充沛:“柳小仙是痴情人,日日苦守在那偏僻的府邸里面,直到一场大雨,把他本就忧思过度的身体彻底摧垮,于是只能躺在病床上,再也不能下床。那项爱人同废太子恩恩爱爱,这边柳小仙凄风苦雨...”

    我当真对这种老套到掉牙的话本子没有一个字想说,刚想让司命打住,谁知他又道:

    “可是,就是因为你的出现,就打破了这场命格!”

    我指着我的鼻子:“我?我可是什么都没做!”

    “正是你什么都没错,你看,这辈子柳小仙过目不忘,且小孩子天眼本就没有闭合,你日日跟在他身边,别人有看不到你,他怎么可能对你不敢兴趣?”

    他差点把“女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他的注意”写在我脸上了。

    我强调道:“他还是个孩子!”

    司命朗声道:“他的灵魂是个好几千年的家仙,你确定要把当成孩子?”

    好叭,我确实没话可说了。

    司命最后默默道:“既然命格已经偏离,那么以后就由你来扮演那位青梅竹马,这样的华也就能拨乱反正了。”

    欸,我还没反抗,只见在法器里丢出来一个小玩件,落地便是座府宅。

    奇怪的是,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好像对他的突然出现一点都不奇怪。

    于是,我就这么住了进来,继而点木成兵幻化成自己的亲人仆从,当我自己变作一个小豆丁的时候,只觉得像是在和柳白扮家家一样。

    别是一种体验。

    柳白身体不是很好,幼时除了读书便鲜少出门。

    于是我就爱攀爬在我家的石榴树上撑着下巴看着他。

    看着他从一个小孩跌跌撞撞长成一个小少年,拿着书像他那个书呆子姥爷一般摇头晃头地读。

    有时他听见我的笑声,会突然扭过头,然后在一个人生闷气地坐在春凳上。

    还是像猫一样的性格。

    直到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跑过来昂着头问我为啥要笑。

    “啊?”

    我只是看着他,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他以前可是臭屁地很,哪里像现在一样一脸单纯,你说什么他都信。

    柳白有些生闷气道:“你坐在这里除去阴雨天,一连有十八日,每日听到我背书都会笑,我可问你,我可有背错?”

    “这倒没,无一遗漏错误。”

    “可有结巴?”他的脸更臭。

    “格外顺畅。”

    他更是有底气,恨不得把手里的书丢过来狠狠敲我脑袋:“那你为什么会笑?”

    我笑得更大声了。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可爱,本就是张包子脸还一直故作深沉,尤其是我想到那个从来都面不改色、爱阴阳人的柳白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就觉得更是好笑极了。

    我这么一闹,他更是气得心结。

    见他这样,我没再多逗他,从身边拿出一捧用荷叶包好了、混有黑珠粉末的石榴籽递给他。

    他愣了一下,我把它塞在他手里:“送你吃得,没笑你,只觉得你...很有意思。”

    柳白这辈子根本没怎么接触过女子,只是同他说了几句话,便红了脸。

    手心里的石榴籽像有千斤重,他接不住,又退不掉。

    我也不同他在废话,从顺着石榴树爬回了自己家。

    打那后,柳白就喜欢在这边的荷花亭边看书了。

    因为他家荷花池边的围墙就是我家的石榴树,他看看书,就看看我,每次只要看到我,就会揉一揉自己的胸口。

    就好像我做了什么令他生气的事情一样。

    直到有一次傍晚,晚间的萤火虫轻盈绮丽,我伸出手掌,它们绕着我的指尖轻轻飞舞,形成一个漂亮的光圈。

    一般这个时候柳白都进房温书了,没想到这日他还站在荷花亭里,看到萤火虫,有些失神地走了过来。

    他抬起头,看着我手里的光圈:“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坐在石榴树的枝桠上,低头看向他。

    他有点紧张,有些不解,皱着眉头看着我,像是想找我要个答案,可是连他自己都没弄清楚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我驱了驱虫火,火光朝他飞过去,他的眼眸中星光点点,然后看着那虫火围绕着他的衣袖飞跃了一会儿,便远去了。

    我没回答他,我要怎么回答他?

    说我们上辈子见过,然后就在看完萤火虫飞舞后,就杀了他。

    我想了又想,才摇摇头。

    柳白眼里的光兀然熄灭,他说:“我还以为我们见过。总觉得你很眼熟。”

    “我好像和你很相熟。”

    柳白的话就像一颗石子落在我们平静无波的生活中,自那以后,我们的交集越来越多。

    他的父母会时常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会特意大量我,然后十分满意地身边的仆从点头。

    而柳白的心情也越来越雀跃,胆子也越来越大。

    在私下,他会给我分享他最近看得诗书,会让人捎给我他家小妹觉得很新奇的事务,还会时常站在荷花亭期待我躺在石榴树上睡觉。

    所有人都以为我跟他青梅竹马,以后的婚事也是水到渠成。

    柳白自己也这么想。

    但就在这年的夏天,我把要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的事告诉给了他。

    他一听完,就想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去。

    可他身体不怎么好,书院距离此地较远,路途奔波,他去的话只会折磨他自己。

    柳白见自己不能去,第一次在我面前祈求我:“青清,你不去好吗,要是真的想读书,我可以让姥爷去京城里面聘请大儒回来教你好不好?”

    我闷不做声,其实读书只是次要的,我去就是要将他的命格完整地走下去。

    相处得这么多年,那颗黑色珠子已经吃得差不多,只要把既定的命格走下去,等这一世过完,柳白说,九重天的上仙便要陨落了。

    而我等这一天,等得实在太久了。

    最终,在柳白哀求的眼神中我拒绝了他。

    他也最终尊重我的意愿。

    临行前,他一直把我送到江夏县的边际,他问我:“你不会忘了我吧?”

    我摇摇头。

    我当然不会忘记他。

    但是我得学会如何装作不爱他。

    只是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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