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十二金仙的塑像被他用佩剑肢解变成一片残迹,从他的袖口边的剑刃上飘落下无数琐碎的金箔碎片,落在地上金灿灿的将地上石板的青色都尽数倾盖。

    他唯剩的那只眼睛栩栩生辉,流露出不一样的风采:“他们让我认,我偏不。不过是百世颠沛流离、回去后魂飞魄散,也好比对他们卑躬屈膝的要强。”

    我看着他的堪称放肆的行为,喃喃道:“你疯了。”

    他歪了歪脑袋,将佩剑丢给我:“不是我疯了,是你们过得太憋屈了,因此我只是做了一件我该做的事,你们便觉得出格。”

    …柳白说得不无道理,我沉默地看着地上的惨像。

    被削落的风仙脑袋一半颓在地上,一般掉落在掐捏仙诀的手掌上,那用琉璃造就的碧绿色眼睛也碎裂成两瓣。我曾经在九重天上看到过那位风仙,是位极美丽极冷漠的上仙,我们下仙对他们行跪拜大礼时,她那冷漠的绿眼眸从未停留在我们身上,仿佛我们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秽物。

    而如今他们零落成泥,是啊,他们有什么好高贵的,只不过比我们早飞升,便制定出难以跨越的鸿沟,事事压我们一头。

    大殿内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守夜的道童,为首的一开门,看到满地的残垣,惊恐地难以言表。

    在整个凡尘,十二金仙乃是所有人都要屈膝叩拜的神明,历来只有人敬仰、顶礼膜拜的份儿,何曾有人敢行这般大不敬的行为?

    柳白的所作所为也激怒了九重天,深紫色的闪电从东方劈天盖地而来,凄厉的风苦涩的风夹杂着上仙们的怒意扑面而来。

    我飞快地拽着柳白,接过自己的佩剑,迎风劈了回去,巨大的力差点把手都展得开裂。

    乌云密布间,无数的天兵天将罗列在云头,他们满脸肃穆,手里的兵器散发出耀眼的白光,柳白在疾风簌簌刮过中竟然还能发出轻松愉悦地笑:“没想到我柳某今生的所作所为还能让上仙们气得跳脚,实属荣幸至极,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咱们这上仙修行不行,起码在容人这一块没有半点仙人之姿。”

    他此时的挑衅,更是激怒上仙。霎那间无数闪电从云层里如箭雨一般飞溅而来,我拉着他一边躲闪,一边有些着急道:“柳白,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他闷笑两声,终归是听话了。

    天兵天将们法力高强,我一届下仙哪里对敌得过,刚要捏诀遁走,只见四道金光从九重天之上被抛掷下来,落地成了一道四面围墙,我化解不开,只能拿着剑身抵抗劲雷硬拼出去。

    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我也隐隐约约知道凭借自己如今的力量实在难以对敌,可是我就是不想放弃抵抗。

    就这么,就这样认输了吗?

    以后再上去做个低眉顺眼的下仙,会是自己期翼的,想要的吗?

    不,我仰起头,逆风看着那一张张厌恶我们的、瞧不起的面孔。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我好不容易站起来,拿起来我的剑,又怎能就这么又重新跪下?

    这时,我怀里的法器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只见司命星君焦急道:“我的阮小仙子,你这是闹哪般?柳小仙君犯浑,你也跟着闹腾是吗?快停下!如今你放下手里的兵器,我还能求十二金仙,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若是我一个人,可能也就很没出息,立马跪地求饶了。

    可柳白在我身后,他如今是凡人,是因为我的部分原因才会贬落凡尘。

    如果今天后面站着的是我,他站在我身前迎敌,他会做的会比我先在多太多。

    我捏着手里的佩剑,剑身嗡鸣,像是极其渴望鲜血。

    是啊,我以修行剑术入道,又以剑修的身份飞升,在九重天这么多年卑躬屈膝,差点都快让我自己忘却了,自己曾经乃是个宁可流血不愿剑折的剑修。

    我不再理会司命星君的苦命劝说,而是提着我的剑向九重天砍去。

    “如果仙界也有不平的事,我要怎么办?”

    ——“那你就用这柄剑,斩天。”

    洁净纯粹的法力尽数浇筑进我的佩剑中,我拼尽全力朝着九重天斩去,天际间飞速而上一道巨剑残影,却在即将斩向云际的时候,被一股清风缓缓拿捏住。

    风仙在云端之上、雾气飘渺之间露出自己大半个身子,垂低眼眸,嘲讽道:“不自量力!”

    她挥一挥衣袖,巨剑残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速斩向我。

    我应该逃,可来不及!

    疾风和剑意的压迫使我抬不起脚,我甚至连垂下眼帘的力气都没有!

    我要死了。

    我在最后想到。

    如果这是我既定的命运,那么我也接受。

    曾经我十分紧惜自己这条小命。

    毕竟我带着师门的期待和希望,耗尽了师门和姜国的力气,才踏上天梯,飞升为仙。

    可如今数千年的生活却让我茫然。

    如果飞升到仙界,仍是卑躬屈膝,做一个人人欺辱的下仙,这又何必?

    冥冥中,我仿佛听到了师傅的声音。

    他好像刚从竹林里小憩醒来,看着我伤心难过的样子,问道:“为什么流泪呢?”

    我不敢看他:“我因为自己任性辜负了师门的栽培。”

    我以为师傅会骂我,可是他温暖的手心盖在我的头上,揉了揉说:“你做的很好。”

    我愕然,抬头,他道:“不就是对着仙界拔刀相向了嘛?其实为师看不惯九重天的做派已经很久了。”他看着我,眼神是我熟悉的温柔缱绻:“你做的很好,为师以你为荣。”

    我再也忍不住,流泪满面,想伸手握住师傅的衣袖,让他等一等我,在等一等我,我就能去陪他,陪我的师兄弟们。

    可他离我离得越来越远,直到猛然一阵霹雳之声在我耳旁响起,我才看到柳白的人身为了替我抵挡住巨剑残影已经化为焦骨,而如今挡在我头顶之上乃是宽大、浩大的白色鳞身。

    白色、冰冷的蛇身环成一个圈把我紧紧地护在中间,巨大的舌头抵住巨剑残影,已经被伤得鲜血淋漓,淅淅沥沥地落到我的身上,将我白色的衣裙染成红色。

    他睁开眼眸,墨色的眼睛盯着我,嘁了一声:“你真弱…不过…一死而已,还…还会怕的哭鼻子!”

    柳白颇有些一言难尽,却替我阻挡住所有的伤害。

    我呆愣地看着他额上黑色的鳞纹,有一股似曾相识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迅速跳窜而来,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想想,就被他的话给打断:“阮青清,你给我听好了,你如今上了我这条贼船,可别又娘们唧唧地想龟缩回去做你的扫把星!”

    我怒喝:“我本来就是女的,娘们唧唧也正常!”

    他闷笑一声,仍是好脾气:“时间不多了,不和你吵,这九十七世历劫委实让我觉得这九重天恶心至极,如今我只想把九重天颠覆了去,你如今可看清了他们虚伪善变的面目?”

    我沉默地点点头,柳白又笑道:“那就好,也不枉我这一世什么落魄姿态都被你瞧见你,下一世,下下世,记住还要来找我,不要我在痛苦中死去,记得想法设法延续我的生命,等最后一世时机成熟…”他狂妄地盯着九重天的神明:“他们就要陨落了!”

    他的话似是戳到了上仙们的痛处,无数的惊雷和剑意席卷而来,而柳白的原身一直护佑着我,突然他将我远远甩开,直冲九重天而去,只见在仙界被他打碎的琉璃盏在乌黑的天际中散发出金色祥瑞之光。

    “琉璃盏还在那畜生身上!”风仙恨恨道。

    柳白嚣张至极地笑道:“你们不是都想得到它吗?我偏不让!什么东西只要落在我手里,哪怕是吞下去把肠子搅碎,我也不会让它落到你们手里!”

    “你要做什么!快停下!”风仙看着柳白双手握捏成拳,将琉璃盏碎片吞进肚子里,只见金光璀璨,从他的喉腹中划过,而后沉积在他的脊骨之中,融为一体。

    他回头,在狂风的呼啸中,张了张嘴,我看着他,知道他又要离开了,不顾地上的碎石瓦砾,不顾一切地向他狂奔过来,“你是不是又要走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很难过,但我记着他不喜欢看到我哭鼻子,所以仍是强撑着坚强。

    可他笑了笑,抿了抿唇把所有的话又吞了下去。

    他的原身慢慢变小,变细,变成一条拇指粗线的小白蛇,额头上缀有黑色斑图。

    我记起来,我记起来了!

    我飞快地向他奔去。

    曾经,在师门之时,我曾遇到过白蛇化形。

    彼时,柳白的法力尚浅,变化之术也修得颇为一言难尽,于是我看到一个上身是蛇,下身是人的东西想我讨封。师兄看着这奇形怪状的玩意儿,笑得直不起腰,又把别人捏在手里好一番嘲笑。

    我当时心性纯粹,只道这个小妖修行不易,于是便把它从师兄手里抢过来,用十分诚恳万分殷切的语气道:“你生得很貌美,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了。”

    柳白停下扭捏的身姿,一双黝黑的眼睛望向我。我微笑道:“如果你能存善心做好事,那么就能从人修炼飞升为仙。”

    此话一落,柳白的身上也顺利化形,他展开双手似是难以相信卡了他千百年的化形难题在一瞬间解决了。

    师兄在一旁不满地呢喃道:“一只小妖,师妹你总是这么无聊。”

    我却不以为然:“一只小妖,师兄你总是这么冷漠。”

    我终于记起来了,可如今柳白的身影却逐渐消失在天地间,我知道他又得在忘川河内洗涤一次,迎接属于他,娼\\妓的命运。

    九重天飞落下来缚仙索,我听到风仙气急败坏说要把我抽筋剥皮,才能一消仇恨,我也听到司命星君在尽力劝解。可我却丝毫不害怕。我只知道,我得下凡去,我得下去!

    柳白他,他还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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