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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慌乱的人群瞬间变得死寂。

    台下之人都仰头看向满身狼狈的严朝七,一时竟无人出声。

    “对他是带头之人,斩了他就行!”

    尖利的声音忽然传出来,是先前意淫赵杭的其中一人。

    赵杭脸上露出厌恶之色,一挥手,轻营已将这人拿下。

    “为——”

    他话还未说完,轻营中的一人已将他的嘴堵上拖走了。

    人群瞬间又炸开了锅,他们面上惊慌,有的想悄悄溜走,却被轻营牢牢地困在包围圈内。

    “你说了什么?”赵杭侧头,脸上还带着些饶有兴味的笑。

    严朝七闭了闭眼,面色惨白:“我说您是靠三殿下上位,其实什么都不会。”

    “您要处罚便罚我一人,他们都是听了我的话才闹这一出的。”

    他声音像是破了的鼓风机,嘶哑得厉害,还有些颤抖。嘴里说着逞强的话,眼底还是难以掩饰对斩首的恐惧。

    台下有不少人与严朝七交好,此时都目光惶惶地看向赵杭,却没人敢吱声。

    赵杭忽然从他身上抽出匕首,架在他脖颈处。

    “倒是敢作敢当。”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严朝七双目紧闭,嘴唇剧烈地颤抖。

    赵杭向来动作利索,但这回却慢得很,匕首一点一点地压进他的喉口。

    “你要杀就一起杀了我们!说到底还是我们听了朝七的话,才闹起来,不是朝七一人之过!”

    一个少年忽然飞身上台,一把推开赵杭,将严朝七拽到自己身后。

    接连又是几个人飞身上台,护住了摇摇欲坠的严朝七。

    严朝七被几人护在身后,但下一刻便用尽全力想将他们推下去。

    别管我,别掺和进来。

    但他已是浑身无力,连推人的动作也轻得很。

    他用沾血的手拼命想扒开这几人,祈求的目光投向赵杭——不要牵连他们。

    先前那一场比武,他已心知肚明,赵杭的身手是碾压自己的——招招致命。先前与自己打她已是收了手。但若赵杭真的动了怒,他的朋友,死的会比自己还快。

    赵杭被推得踉跄了一下,眉心极快地皱了皱,接着又恢复了先前那漫不经心的模样。

    她单手握着匕首插入木栏中,眼神扫过前面几个看上去已经做好与严朝七同生共死的人,眼底闪过幽暗。

    接着忽然一扬衣袖,数枚暗器从她袖中飞出。

    顷刻间,暗红色飞溅,洒满台子。

    但他们都还活着。

    几人缓了好几秒,才瘫软下腿。

    他们抬头看向赵杭,神色怔愣,似还未反应过来。

    台下的人仍旧鸦雀无声。

    “为什么?”

    没杀我们。

    赵杭握着匕首的手用力了几分,强压下手腕的疼痛,神色漠然道:“看见没,偏听偏信,不动脑子。最终只是害人害己。”

    她环顾了一圈,不知是对谁说的。

    “今日闹事之人,各打一百大板,颜墨申!”

    她又点了点先前说话下流的几人,嫌恶道:“这些人,拉下去打两百大板。教教他们什么叫尊重。”

    颜墨申一挥手,周围的轻营将士便将人拉走。

    挣扎的人不太多,大多都神色怔怔地被轻营拉住,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余台上的几人,颜墨申上来,想将几人捆了拎走。

    “严朝七留下。”赵杭忽然开口。

    “你要做什么?”最先上来的少年瞬间像竖起爪牙的小狮子,不顾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张牙舞爪地想扑过来。

    但他被身后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拉住了。

    青年脸色苍白,捂着肩上的伤,指缝已被染成殷红色,但还是强撑起一抹笑:“您不会杀他,对吗?”

    赵杭也弯了弯唇:“你哪来的自信?”

    青年脸上的笑混杂着痛苦之色,看上去有些扭曲:“您受伤了,却还强撑着要留下朝七,是因为今日之事还有人在幕后策划,您觉得朝七知道这人是谁。”

    赵杭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一挥手示意颜墨申将人带走。颜墨申忧虑地看了一眼赵杭,似想说什么,却被赵杭挥手赶走了。

    那个冲动的少年想冲上来,却被清秀的青年死死地拉走了。

    喧杂的演武场内人一下少了很多,凉州的风夹杂着彻骨的寒意席卷而来。

    破旧的台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萧鸣珏站在她身后,替她挡住了风。

    “怎么样?”他轻声问道。

    赵杭咬牙将错位的骨节摁回去,发出一声脆响。

    “无碍。”

    她走向仍呆呆坐在地上的严朝七,半蹲下身子:“牝鸡司晨,谁教你的?”

    严朝七似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目光虚浮。

    萧鸣珏在她身侧蹲下:“我来问吧,你先回去换药。”

    赵杭摇头,面上难得得露出些烦躁。

    她忽然抬手一巴掌扇过去,严朝七被打得偏过了头。

    “牝鸡司晨,谁教你的?”赵杭揉了揉手腕,又问了一遍。

    严朝七垂下头,哑着声音道:“我在酒楼里听到的。”

    “哪间酒楼?”

    “暮云楼。”

    赵杭起身,转身便走,“你的板子不用打了,回去养伤吧。”

    严朝七抬眼看她时,也看见了天边那一抹金,是日光。

    “为什么不杀我?”

    他边咳嗽,边扯着嗓子问道。

    赵杭没回头,萧鸣珏倒是回了头,好心替他解释了一番:“因为你比武时没用身上的匕首。”

    严朝七似没听懂,但萧鸣珏也懒得与他解释那么多,上前几步握住了赵杭的手腕。

    与她一同往外走。

    严朝七怔怔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没入金光之中,忽然就想起先前赵杭反攻时说的话。

    那时他心气浮躁,怒气攻心,只觉得赵杭是在嘲讽他。可现在想来,更像是在,指点他。

    “将军……”他神色恍然,口中低喃着。

    “若严朝七在比武中用了匕首,你会杀他吗?”萧鸣珏忍不住问道。

    “会。”赵杭淡淡道。

    新兵营的人可以愚昧——她可以教。但不可以不择手段。

    “那你这一出戏便做不成了。”

    这出让新兵营之人知晓,听信传闻,妄下判断是会付出代价的戏。

    赵杭似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新兵营最不缺人。”

    原来,赵杭一进演武场,听见严朝七那一番高谈阔论中的“牝鸡司晨”四字,便知晓,新兵营闹事的背后定有旁人的手笔。

    当初入伍登记时,严朝七连字都不会写,怎么可能懂得用“牝鸡司晨”来骂自己?

    这四个字,是朝中那些老古板在与她的骂战中最爱用的词。如今忽地出现在严朝七口中,说是巧合,她断不信。

    她正是在比武中见严朝七被自己压在地上打,面子里子都被她碾得粉碎,仍没有动过用匕首反攻的念头,才决定布刚刚那一场戏。

    因为严朝七会为了维护新兵营中的同僚,而站出来承认自己是传闻的源头。

    只要他承认了,后面的戏就好做了。

    凉州如今几乎已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在元戎入侵前离开的凉州百姓已回来得差不多了。走街串巷的小贩,趁着年节前做最后一笔生意的各路商贩,都熙熙攘攘地聚在凉州。好似先前那场惨绝人寰的败仗并不存在。

    暮云楼是凉州出了名的酒楼,掌柜的是在最先一批离开凉州去避难的,如今才回来不过数日。

    暮云楼的门半开着,日光斜斜地照进去,能看见里头的大堂空无一人。

    赵杭率先推门而入。

    掌柜是个高大的凉州汉子,在柜台后盘着账,头也不抬地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官话道:“客官,今日休息,请明日再来。”

    “怎么不说凉州话了?”赵杭笑了一声。

    掌柜惊了一瞬,慌忙站起身来,向赵杭行了个礼:“将军!”

    “最近来凉州的外地商客多了不少,凉州话他们都听不懂。”他又解释道。

    赵杭四下环顾了一圈,果真大堂空无一人,连跑腿的小二都没看见,偌大的酒楼只有掌柜一人。

    “今日为何不开业?”

    掌柜目露诧异:“将军,今儿腊八,大伙都回去过节了啊。”凉州尚佛,腊八节算得上是年节前的一个重要日子,不少商铺都会闭店休息,或回家过节,或与家人去附近寺庙布善施粥。

    赵杭这才惊觉,原来已经十二月,年节将至了。

    萧鸣珏见她脸上划过一丝怀念,但快得仿佛是他的错觉。

    “上月底,有没有见着新兵营的人来你这,大概四五人。”

    赵杭描述了一遍严朝七和先前奋不顾身跳出来维护他的那几人长相,但掌柜仍是一脸迷茫。

    “将军,我这一日来的客人成百上千,您这说得,我是真不知道啊。”掌柜无奈苦笑。

    赵杭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还是把严朝七那几人带来让掌柜认认,但又怕这一来一回走漏了风声,延误了时机。

    萧鸣珏却忽然开口:“有纸笔吗?我将那几人画出来给您瞧瞧。”

    赵杭挑眉:“你不过见了他们几面,便能画出他们长相?”

    萧鸣珏笑了笑:“嗯。”

    说话间,掌柜已拿来了笔墨,正想替萧鸣珏研墨,赵杭却接过他手中的一方墨:“我来吧。”

    没过多久,严朝七和先前那个镇定的俊秀青年便出现在纸上。

    掌柜端详了好一会,忽然一拍额头,“想起来了,这两人是上月底来我这的。还有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三一起来的,后面还这两人还与另一桌客人打起来,打坏了我不少东西。不过他两没打过那桌客人,那桌客人还将打坏的东西折成银两赔给我,然后就走了。”

    他指了指严朝七和那个冲动的少年。

    “为何打架?”萧鸣珏从案上抬头,将手上的画笔放下。眼神与赵杭对上,两人眼底都是怀疑。

    掌柜:“那桌客人嫌凉州地方偏,吃食味道差,嘴里不太干净。原本也只是在他们那一桌议论,不知怎的被这两人听到。两人便与那桌客人吵起来了。吵到后面还动了手。”

    赵杭的指尖摩挲在严朝七的脸上,指尖沾了些墨,若有所思:“这般维护凉州么。”

    “后面呢?严朝七在你酒楼里还有见过何人?”

    掌柜想了想:“那桌客人走后,楼上包间的人听闻这三人是为了维护凉州才动的手,便将他们请上去了。”

    赵杭:“包间中是何人?当时可有人在里头伺候?”

    掌柜:“当时是平河在里头伺候。平河就在我们后院,将军您若是想见她,我这就带你去。”

    赵杭抬抬下巴,示意他带路。萧鸣珏在后边问道:“不是说都回去了吗?”

    掌柜搓了搓手,讪讪道:“公子有所不知,平河是卖身在我这的——”他话没说完,萧鸣珏也知道了。

    “不是酒楼吗,怎得跟青楼一样。”他蹙眉道。

    赵杭淡淡道:“边疆风俗,向来如此。”

    “最近坊中可有关于我的什么传闻?”在刚踏入后院时,赵杭又问道。

    掌柜慌忙摇头:“不曾。”

    赵杭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后院是个中年女子在管,身形高瘦,即便人过中年,仍有一番风韵。

    “唐少云,我前几日从邢州带回来的人,管这些姑娘很有一手。”掌柜介绍道。

    唐少云木着一张脸,福了福身,一声不吭。

    “带我去平河房间。”

    话音刚落,不大的院子中便有一扇窗被推开,一张含笑的风情万种的脸露出来:“可是在唤我?”

    她眼神划过掌柜、唐少云,目光游离在赵杭和萧鸣珏身上。

    “是哪位找我呀?”她声音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赵杭眼中划过些复杂的情绪,上前几步,让三人在外候着。

    萧鸣珏想跟上去,却被赵杭制止了。

    他抿抿唇,眼神不善地瞥向关了门的屋子。他刚刚看得清清楚楚,那姑娘看赵杭的眼神跟钩子似的,定是想勾引赵杭。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赵杭那张柔美的脸。

    屋内很小,一个大衣橱和一张床榻几乎占了屋子的整个空间。

    平河便坐在床边,寒冬腊月,却只着薄薄的单衣,突出的肩胛骨清晰可见,手臂上的青紫半遮半掩。

    “十一月三十日,你在云字间伺候,见了什么,伺候的是谁?”赵杭站在她身前,淡淡问道。

    平河垂下眼,一一说道。

    包间主人姓孙,是个茶商,是凉州本地人。那夜,他见严朝七三人为凉州仗义执言,便将三人请上来喝了酒,吃了些茶点。

    平河声音柔得很:“严公子三人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亥时左右便走了。孙公子与严公子前后脚走的。”

    茶商,赵杭心底滚过这两字,眼底划过些幽深。

    她又看向眼前纤瘦的眉目姣好的女子,似乎在这呆了很久了。

    “你家中可是犯了何事?”

    平河一愣,又摇摇头。

    “那是缺钱?”

    平河又摇摇头。

    赵杭语气有些淡:“我记得,当年陛下开了恩典,贱籍也可为自己赎身。你在暮云楼多久了?”

    平河沉默着没说话。

    赵杭又道:“鄯州并不看轻风尘出身的女子,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只要有一技之长,皆可养活自己。”

    平河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军,是我自己不想出去。在这多好,只要躺着便有人给钱,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他们都能给我。我为何要出去?”

    赵杭难得地愣神了一下,她眼神扫过平河手臂上的青紫,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转身便走。

    “将军……”平河在赵杭即将离开时,勾人的眉眼间仿佛藏着一抹悲哀,幽幽开口。

    但赵杭背对着她,不曾看见她眉宇间的悲哀,闻言也只是顿了顿,便面无表情地甩上门,发出一声闷响。

    所以也没听见平河那一声低语:“您是好人……”

    后来,赵杭无数次地回想,若当时她回了头,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如何?”萧鸣珏迫不及待地迎上来,见赵杭身上并无什么香味,才稍稍放心。

    赵杭没搭腔,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

    “发生何事了?”他拉住了赵杭,低声问道。

    赵杭闭了闭眼,只是道:“据她说,那夜在包间里的是一个姓孙的茶商,我等下让颜墨申去查,顺便派人盯着她。”

    萧鸣珏却忽然正色:“你不觉得,我们这一路查下来,太顺了吗?”

    赵杭一言不发地走出暮云楼。

    萧鸣珏走在她身侧,犹豫半晌,最终开口道:“其实新兵营闹事一事,你心知肚明,不是张元先便是李英,盯着他们就行,又何必费这么大功夫?”

    “你想查的,究竟是什么?”

    赵杭停住脚步,琥珀色的瞳孔盯着萧鸣珏墨色的瞳孔,四目相对,沉默无言。萧鸣珏眉眼间是明晃晃的忧色。

    “凉州可能还有内鬼。”她转回头,不再看萧鸣珏的眼眸,轻声开口。

    萧鸣珏一怔,接着便是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赵杭如今,是相信他了吧。

    “我与你一起查。”他掩饰不住上扬的语气。

    赵杭轻嗤一声:“有内鬼,你还这么高兴?”

    萧鸣珏笑笑:“如今你肯告诉我这些,便是信我。我自然高兴。”

    赵杭一滞。

    她这些年性子变了不少,对于这些直白热烈的情感是能逃就逃。

    所以她也下意识地逃避了萧鸣珏的欢喜。

    在接下来的路中沉默不语。

    萧鸣珏其实有些期待赵杭会不会说出一句:我信你。

    但直到走到轻营门口,赵杭也没再开口说话。

    他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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