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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冬夜,大雨瓢泼而下,冲刷尽了鄯州城墙上的无数血迹,从城楼上落下的水珠都被染成暗红色。

    银白色的雷电划过,伴随震耳欲聋的怒吼,照亮了鄯州城外的元戎大军,黑压压的一片。肮脏的地面上血水横流,横七竖八地躺着的,不知是元戎士兵还是大魏将士。卷起的风中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赵杭刚刚打退一波元戎军,将血迹斑斑的剑插回鞘中,皱眉问身边的传令官:“凉州可有消息传来?”

    传令官小心翼翼地摇摇头,又道:“不过两位孟副将都守在凉州,想来不会有何差错。”

    赵杭闻言,眼神掠过外头压境的元戎军,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召左右都督过来,我有要事商谈。”

    左都督孙兆和右都督薛修元很快跑上城楼。他们也都浑身湿透,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我率轻营去凉州一趟,鄯州交给你们。”

    轻营是赵杭一手培养起来的骑兵,也是大魏为数不多能与元戎这等游牧民族打得不分上下的营。

    孙兆不解:“将军,何必这时去凉州?每逢冬日,元戎向来是来鄯州的,况且凉州还有您的二位副将守着。许是这几日雨下得大,才没了消息。”

    赵杭眉心紧蹙:“不,你瞧这回的元戎,像是只想把我们围在鄯州,与前几年的气势截然不同。”

    孙兆挠挠头:“许是被我们打怕了呢,不敢上来——”

    他话没说话,就被薛修元捅了一肘子。

    孙兆吃痛,转头怒道:“你做甚?”

    薛修元没理他,对赵杭拱手道:“将军,您放心去凉州,鄯州有我等守着,必不会让蛮夷打进来。”

    赵杭点点头,忽地又掏出半块符给他,“我不在时,薛都督代领中军,违令者,可立斩。”

    薛修元手抖了一下,眼神坚毅地接过符单膝下跪:“属下必不辱命。”

    孙兆和薛修元目送赵杭一行人趁着夜色突围出城。孙兆仍是疑惑:“鄯州易守难攻,元戎必然打不进来,但是突围也不易,将军究竟为何执意要这时去凉州?”

    薛修元瞪了他一眼,能不能动动脑子,只知道动武。他复又摩挲了两下赵杭同符一起给他的一只鸣镝,脸色更沉了几分。

    “驾——”

    赵杭与轻营的数百骑策马飞驰在山林中。鄯州到凉州走官路需两日,但走山路只需半日不到。只是山路狭窄崎岖,不易纵马。

    又是雨夜,视线不清。赵杭却带着轻骑纵马飞驰。全队沉默不语,只有哗哗的雨声和马蹄声,响彻山林。

    果然赵杭带出来的兵,都跟她一样是不要命的疯子。

    天色微亮时,雨已经停了。赵杭等人彻夜奔驰,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疲惫。突然半空中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鸣镝之音仿佛远远从鄯州传来。

    赵杭的心霎时沉了下去。

    围攻鄯州的元戎军退了,那说明他们已经抢到了粮草。

    但是,前线两大州,鄯州安然无恙,那么——凉州——

    赵杭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

    “吁——”

    她停住马。

    “将军?”

    “你带一百轻骑去凉州,剩下的跟我走阴山。”

    阴山是元戎从凉州退回大漠的必经之处。

    轻营的统领颜墨申迟疑道:“将军,若是碰上元戎军——”

    赵杭已经掉头,策马往阴山去了。百名轻骑跟在她身后,还有百名沉默地停在原地。

    颜墨申一咬牙:“去凉州。”

    雨又下起来了,这回的雨比昨夜还大,只能看见前面一小块路,其余全被朦朦胧胧的水雾罩住。

    但赵杭仍疾驰在山道上。阴山这条道,他们不知走了多少遍,连哪里凸出块石头都一清二楚。

    忽然之间,赵杭勒住马,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

    雨猛烈地击打整片山林,发出巨大的声响。但是赵杭仍从这声响中,听到隐约的说话声。

    她眼神一凝,示意轻骑绕道去山坡,准备伏击。

    不过几时,元戎的军队渐渐从雨幕中出现。他们带着满车的粮草,还有被堵上嘴的绝望的女人孩子,欢声笑语。

    领头的是赵杭的老熟人——元戎皇储,丹巴卓。

    赵杭捏紧了拳头,眉眼间染上浓浓的戾气,等元戎军尽数进入视线,她一挥手。

    箭雨猛地向元戎军袭来,他们还未意识过来,已经倒了一大片人。泥泞的山路上漫开猩红色。

    但丹巴卓神色一凝,敏捷地就地一滚,躲过箭雨,抓起车上的几个妇孺挡在身前。

    “大魏军,”他放声笑道,“敢来射他们吗?”

    赵杭脸色阴沉,抽出长剑。百名轻骑驱马摇树,混杂着阵阵雨声,似有千军万马之势。元戎军队本就被先前那一阵箭雨吓得不轻,如今听这声响还以为大魏的数万军队在此伏击,吓得拼命往前逃。

    赵杭居高临下地看着元戎军四下窜逃,挥手示意轻骑冲击。

    元戎的军队已经被吓破了胆,一冲就散,溃不成军。

    雨幕中漫开铁锈味,蓬头垢面的妇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丹巴卓见状,也不管这些士卒的死活,自己翻身上马,策马飞驰。本就涣散的元戎军没了主帅,更是不堪一击。

    赵杭策马调头,独自去追赶丹巴卓。

    山路陡峭,前方就是一段紧贴山壁的陡崖。

    层层雨幕中,丹巴卓的身影在赵杭眼中渐渐清晰。她抬手扔出两把匕首,丹巴卓的马长嘶一声,踉跄倒地,丹巴卓见势不对,飞身下马,稳稳地落在山路上。

    他没有再接着往前跑,忽地转身,对赵杭用流畅的中原话道:“赵将军,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打下凉州的吗?”

    赵杭勒住马,在离他不过几尺的地方停下,“如何打下?”

    她语气平静无波,长剑却直指丹巴卓,剑尖淌着血。

    丹巴卓微笑起来,遗憾地摇摇头:“赵将军,你实为能人,何必效忠一个背叛你的朝廷呢?来我们元戎,纵然你是女子之身,封侯拜将,位极人臣也不是难事。”

    赵杭微微笑起来,“那三皇子能告诉我,朝廷中是谁与你们合作,背叛大魏吗?”

    丹巴卓:“放我回去,我自会告诉你。”

    赵杭一晒,飞身下马。马儿从鼻腔里呼出热气,嘶鸣一声,但仍是乖乖在原地等她。

    丹巴卓抽出双刀,横在胸前,目光如狼一般摄住赵杭。

    但她不紧不慢地走进丹巴卓,“三皇子这空口无凭,我放你回去你若是反悔怎么办?”

    惊雷响起,雨势越发地大。

    雨水冲刷下,赵杭的双眸显得更加清亮。

    丹巴卓放松了些,“你们朝廷之争,我元戎自然乐意看,有何理由不告诉你。”

    “何况,相比长安那些伪君子,我还是更乐意跟赵将军你做交易呢。”

    他语气诚恳。

    赵杭轻嗤一声,长剑势如破竹,刺向丹巴卓。丹巴卓没料到赵杭会突然发难,堪堪举起双刀相抵,一边高声道:“赵将军,那人用整个凉州跟我们做交易,就为了逼你下台。如今凉州城破,你若是还想坐稳这将军之位,只能与我合作!”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雷声响彻天地。

    “轰隆——”

    赵杭嗤之以鼻:“三皇子,看来老天都觉得你这话可笑啊。”

    山崖边上,两人的身影如鬼魅般交缠在一起。

    “砰”

    刀和剑碰撞在一起,强烈的冲击力甚至震碎了山崖边上的一颗枯木。

    丹巴卓手上青筋暴起,拽着摇摇欲坠的枝干翻身上来,身上已经中了赵杭好几剑,他不复先前的泰然自若,阴恻恻道:“赵杭,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杭脸上沾了不少血,一身黑衣看不出有没有伤口,但她站得笔直,闻言轻嗤一声,“现在说出叛徒,我还能饶你一命。”

    丹巴卓冷笑一声,手臂上肌肉喷张,双刀在他手下挥出凌厉的杀气。

    赵杭闪身躲过,剑锋直指他的命门,没有花里胡哨的剑法,只有刀刀致命的杀意。

    在猛烈的打斗中,赵杭突然勾唇一笑,长剑直指丹巴卓的右肩。

    丹巴卓狼狈地连连后退,动作有微不可见的停滞。但就这一秒,赵杭飞起长腿踹中他胸口,丹巴卓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一股血腥味上涌,他咳出一口血,堪堪反手撑起身子。

    “连自己的亲兵都不带,伤没好就敢来凉州,看来幕后之人给了你们很大的底气呀。”

    赵杭语气愈发轻柔,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凌冽。猛烈的剑气划破无数落叶,连坚硬的枝干都摇摇晃晃。

    丹巴卓确实旧伤复发,在赵杭的手下节节败退。

    赵杭与他缠斗的身影渐渐靠近悬崖,丹巴卓即将坠崖的最后一秒,她拉起丹巴卓的右臂,狠狠掼在地上。

    骨骼错位发出可怕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赵杭居高临下地踩在他的胸口,剑尖离他咽喉不过一寸,“究竟是谁?”

    丹巴卓突然咧嘴一笑,用最后的力气甩出袖中匕首。赵杭躲闪不及,匕首直直插入左肩,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痛,冷漠地一挥剑,丹巴卓的脖颈处炸开绚丽残忍的血花。

    温热的血喷了她一脸。

    浑身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

    赵杭低头,对死不瞑目的丹巴卓轻声道:“把你的脑袋带回去,多少也能保住我这位子。”

    她的眼神又扫过山路上弥漫的血迹,有丹巴卓的,也有她的,混杂在被雨水打湿的泥中,“凉州,还得用你的血来祭奠。”

    她面无表情地拔出左肩的匕首,草草包扎了下,再借着雨水抹了把脸,收剑回去。

    轻营已将元戎军尽数解决,雨仍下得很大,但被缚住的孩子们似乎知道自己得救了,放声大哭,雨幕中尽是血水和哭声。

    轻营浑身煞气,但仍硬着头皮蹲下来,安抚妇孺。

    赵杭目不斜视地走过哭泣的人群。浑身的煞气和血腥味引得哭声更大了些。

    抱着孩子的母亲颤抖着声音道:“没事了没事了,将军来救我们了。”

    “赵将军——”

    一名妇女叫住了她。

    赵杭记得她,她和她相公在凉州开了间糕点铺,手艺很好,赵杭嗜甜,常去她那买糕点,每次她都会笑眯眯地多给几块。

    前些日子他们夫妻刚得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孩。

    但如今,破旧沾血拥挤的马车上,她的相公孩子却消失不见,只有她一人,衣裙散乱,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边,眼底幽黑。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女人声音像一潭死水。

    赵杭脚步一滞,脸色浮现出近乎痛苦的神色,但转瞬间,她又是那个冷漠无情的赵杭,赵节度使。

    肩上的伤被水不断冲刷,痛感几近麻木。她一眼不发地走过曾经笑语嫣然的糕点铺老板娘。

    运输粮草的车前,两名轻骑面色惊鄂。

    “将军,你看。”

    他们掀起布盖,前倾身子,伸长手抓起一把粮草。

    “运输军晌的车上还有我们大魏的标记,想必是刚到凉州便被劫走。可这批军晌,唯有最上层是好的,底下全是发霉的!”

    赵杭的脸色在雨幕中一寸寸阴沉下去,凝出冷厉之色。

    长剑狠狠刺进木车,车应声而裂,巨大的爆裂声引得前头的人惊慌地回头看。

    “收拾辎重,清点尸体,把丹巴卓的头颅带回凉州。”

    她抽出剑,强压着怒火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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