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病成这样居然还能抬进宫来给皇上贺喜,晦气不晦气……”

    “嘘,你可小点声吧!再有半个多月都要举行庆典了,此时还能送进来的,定然不是简单的……”

    ……

    迷迷糊糊中,花映雪隐约听见身旁有两个女人说话。

    初时还在诧异自己怎么会听见这样的对话,下一秒却是恍然:是了,如今她已在宫中,要准备在圣上的登基六十载庆典上献舞了啊!

    只是她先前病得昏沉,倒是一时恍惚了。

    “你醒啦!”见花映雪起身,方才聊天的宫女便凑了过来,“你现在感觉如何?身体可好些了?”

    花映雪此时刚醒,正混沌着,先前又恰巧听见了那二人的一番言论,此时便没有回答,只皱眉拿指肚子贴了贴额角。

    “可是还头疼着呢?我们煮了些粥,要不然,你吃一些吧?”见花映雪只是怔怔看着她们,也不说话也不动,那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便热情地自我介绍道,“我叫珍红,这是我妹妹珍绿,我们奉命在此照顾姑娘。”

    于是此时花映雪已经分辨出了着床前坐着的二人:

    那个立在不远处,身材瘦高一些,满脸写着“不乐意”的是宫女珍绿,也就是先前抱怨她病成那样还要抬进宫来找晦气的人。

    而眼前这个这个身材矮胖一些,是先前对话里劝解妹妹,说花映雪不简单的,此时又态度特别热情的,是宫女珍红。

    花映雪艰难地动了动上肢,冲着二人福了福身子。珍红赶紧扶住她,道:“姑娘不必如此,如今庆典在即,姑娘还是得好好休息,早些康复才是。”

    花映雪摇头,虚弱道:“我先前病得昏沉,承蒙二位姐姐照拂,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了。”

    珍绿斜睨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你且快些好起来,我们便谢天谢地了!”说完,便兀自掀帘子出去了。

    珍红见妹妹走了,有些面上挂不住地温声对花映雪道:“我妹妹就是个炮仗脾气,姑娘别与她一般见识。”

    花映雪苦笑道:“姐姐说哪里话,要照顾我这个病秧子,定是让姐姐们受累了的。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说着,她原想在身上找些值钱的钗环首饰之类打点给这姐妹二人的,却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一身雪白中衣,披散着头发,素净得可以说是身无长物了的。

    她心下忽然一阵惊慌,下意识便伸手朝脖颈上摸去。

    空空荡荡。

    “啊!”她心惊肉跳地在掀开被子、枕头,疯了似的找了起来。

    珍红被花映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犹豫着上前问道:“姑娘这是在找什么?”

    “玉佩,我的玉佩呢!”花映雪快要疯了。

    那是一块雕工精美的红色暖玉玉佩,是她六岁生日时,主人亲手为她戴在脖子上的生日礼物。她一向珍视得要命,除了中间戴久了更换过几次挂脖的红绳,其他时间从未离开过她身。于她而言,这便如她的眼耳口鼻,如她的心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可如今它居然不见了!

    她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眼见着花映雪突然发狂,珍红在一旁有些受了惊吓,道:“姑娘你,这是在找什么?”

    “玉佩,我的玉佩呢!”花映雪一下子扑到珍红面前,哀号道,“我的玉佩呢?!”

    “什么玉佩?”珍红吓得后退两步道:“姑娘在说什么呢。”

    “我的玉佩,红色的,我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映雪的手拂在胸前。那里曾经一直挂着一块硬邦邦的雕花玉佩,可是现在,那里空荡荡的。

    “姑娘胡说什么呢,您先前的衣服是奴婢和珍绿给您换的,姑娘来时身上便什么也没有啊。”珍红委屈得大叫道。

    以前在宫外的时候,花映雪便听说了,宫里有些不得宠的人若是生了病,身边侍奉的宫人们便会趁人没死的时候悄摸顺走一些珠翠首饰之类,以作为辛苦钱。没想到她一入宫竟真的遇到了。

    此时正是傍晚众舞者们练习结束回来准备用晚膳的时间,珍红那委屈的一嗓子之下,众人纷纷闻讯赶来,门帘一掀鱼贯似的都挤进了花映雪住的这间小屋。

    大家都已听说,她们住的这个偏殿里昨日新抬了个人进来,至于什么来历什么模样什么脾性之类均是一概不知,只知道也是个要在殿前表演的舞姬。如今听见珍红的叫嚷声,大家也便是趁机进来看看热闹了。

    见众人进来,珍红心里的底气便更足了。她立刻冲着众人哭诉道:“她昨日被抬进来时,本就是身无一物,我和珍绿好心替她擦洗了身子换了衣服,不眠不休照顾到她醒来。可如今倒好,她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冤枉我们姐妹偷了她的东西……”

    花映雪心中更是难受:主人一向待她极好,即使后来送她去了别馆居住,各色的珠环玉翠也是一匣子一匣子地往她屋里送。她每天身上必定会戴的各色饰物,随便单拿一件出来都值个十金百金的。如今她们却说她来时身上便空无一物……

    她想要握住珍红的手臂哀求她,不料珍红见状一个躲闪后退叫她扑了空,一下子从床上栽了下来。可她现在脑中哪里还有别的想法,便伸手握住珍红的脚踝哀求道:“珍红姐姐,我求求你了,别的首饰都不打紧,只我先前脖子上戴的红玉玉佩,求求你还给我,给我留个念想吧……”

    红玉玉佩?!

    世间宝玉,素来以红玉最稀。她们在舞坊跳舞,大多也是见过达官显贵为某些个名伶们豪掷千金的,可饶是这样,也没见过几人身上戴着红玉玉佩的。眼前这个瘦小病弱、脸色苍白得跟女鬼似的姑娘,居然丢了一块,红玉玉佩?!

    简直匪夷所思。

    众人皆是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珍红见自己突然被握住脚脖子,原本就吓了一大跳,如今见众人似乎都对那人投去了惊讶和同情的目光,赶紧后退着抬脚甩开花映雪的手,替自己开脱着喊道:“你们可别听她胡说八道!什么红玉白玉的,她来时身上明明空空荡荡,穷得连个木镯荆钗也无,却说我和妹妹拿光她的东西,真是冤枉死我们了……”

    说着便一脸委屈地红了眼眶,呜呜地抹起了眼泪来。

    此时,珍绿也闻讯赶了回来,见自家姐姐在哭,立时破口大骂道:“好你个腌臢蹄子,我们姐妹二人昨夜给你擦身洗衣端水喂药照顾你一宿,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冤枉我们偷你东西?!真是天大的笑话!”说着,便作势想要上去扯住花映雪的头发打她一顿。

    吓得一旁围观众人连忙上前劝架。

    珍红也抹着眼泪拉住妹妹劝道:“算了,总之都是我们姐妹二人命苦,摊上这样的倒霉差事……”

    此时外头传来一声怒吼:“吵什么吵!”

    此声一出,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立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纷纷自动地在门边让出了一条路。

    门帘一掀,一个形容威严、管教嬷嬷打扮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嬷嬷好。”众人纷纷尊敬道。

    管教嬷嬷的目光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停留在了床边泪雨涟涟已是口不能言的花映雪的身上。

    “求嬷嬷做主啊!”珍红赶紧上前泣道,“昨儿我和珍绿得了您交待的差事,替她擦身、洗衣、端水、喂药整宿的不合眼,不敢有丝毫怠慢。好不容易捱到她今日醒来,正欢喜呢,她竟开口污我和珍绿偷她的玉佩!我和珍绿的为人您都是知道的,我们怎么可能拿她的玉佩呢……”

    管教嬷嬷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泣不成声的丫头,目光又回到了花映雪的身上。

    “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管教嬷嬷冲着花映雪道。

    花映雪没有回答。她仿佛已经在刚才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此时连出声哭泣也做不到了,只木然地蜷缩在床角,目光空空怔怔地盯着地面上那冲着她围得密密麻麻的那些脚面。

    见花映雪没有任何反应,管教嬷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旁边围观的里也有着急的,便冲着花映雪提醒道:“管教嬷嬷来了,有什么冤屈你倒是说呀!”

    可是花映雪却是不闻不问,只依旧自己懵懵然兀自坐着,眼神空洞。

    管教嬷嬷皱了皱眉,转头冲着围观众人厉声:“一个个的都杵在这里干嘛?!今天学的舞步都练熟了吗?!还在这儿看热闹!该吃饭吃饭,该沐浴沐浴,都干自己的事去!”

    众人得了训斥,赶紧都作了鸟兽散。房里很快便只剩下了管教嬷嬷、花映雪并珍红、珍绿二人。

    管教嬷嬷冲着珍红、珍绿道:“你们两个忙了一天一夜,也先回去休息吧!”

    等珍红、珍绿也出去了,管教嬷嬷在花映雪身边蹲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好姑娘,这会儿你还病着呢,地上凉,你且先起来。这里没有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且说与我听。我替你做主!”

    花映雪闻声,缓缓抬头,对上了管教嬷嬷慈祥的眼神。

    管教嬷嬷慈爱地望着花映雪,眼中的关爱让她想起了她在宫外的嬷嬷和管家福伯。她一下子扑进了嬷嬷的怀中。

    花映雪突然扑进怀里,让管教嬷嬷好生意外。下一刻,她也回抱地搂住了花映雪,听着花映雪絮絮地说尽心中的委屈。

    末了,管教嬷嬷对花映雪诚恳道:“你原是病着也不知道,其实你入宫之后并不是直接到我这儿来的,你是一路辗转去过好些地方的。你说你入宫前身上戴着好些金银如今都不见了,可究竟有没有带入宫,若是带入宫了又是在哪儿丢的,一时半会也是说不清啊!只是你病恹恹地昏睡着被抬了过来,是珍红、珍绿姐妹俩不眠不休照顾你,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无凭无据便说是她姐妹二人拿了你的,是不是有点太寒人心了呢?”

    见花映雪神色失落,管教嬷嬷又宽慰道:“你放心,若最后真是我这里有人手脚不干净拿了你的东西,嬷嬷也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管教嬷嬷走后,花映雪兀自神色恹恹靠墙蜷缩着。

    这几日的时光,实在是过于离奇且难捱了。

    前时她还和素琴、金经一道去了龙兴观许愿,去了山间采集露水,去了书坊买书,去了食肆吃各种好吃的,一眨眼却已在昏沉病中被迫入了宫,如今更是变得一无所有。

    真是造化弄人。

    她素来都知道宫中复杂,只没想到入宫第一日便遭到这种事。

    只是仔细想来,嬷嬷说的似乎也有道理,现下并没有证据证明是珍红、珍绿两姐妹拿了她的玉佩。她昏昏沉沉的被抬到这里,究竟经历过些什么事,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她先前疯了似的闹的那一出,确实也是有些过了。

    如此想着,她心中便生出了些愧疚来,下定决心地起身整理好衣服梳好头,打算出门去和珍红、珍绿姐妹道歉。

    夜已有些深,舞伶们都已经回了自己居住的屋子。外头已经没有人了。

    此时花映雪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珍红、珍绿住在哪间屋子。这真是大头虾闷头乱撞了。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敲开一间房门打听一下时,却见两个宫人模样的女子从旁边一间房里走了出来。明明暗暗的灯笼光芒映照下,那分明就是珍红和珍绿了。

    这可真是巧了。花映雪正打算上前叫住珍红、珍绿,却见她二人神色有些古怪地向前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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