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等到入口完全展露，穆照影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探下身去，光线向下射入——她所在的位置视线受限，只能看到部分的阶梯和两侧潮湿的墙壁。

    光照停留在墙面上，表面浮出一个个张开着的湿润孔洞，她的目光顿住了几秒，仿佛感知到这堵泥墙正在安静呼吸。她隐隐觉得有些

    古怪，上次来时似乎不是这般模样，但封闭得太久，地下环境有些许改变也不算什么特别的异常。

    穆照影爬起身来，拍了拍防护服上沾到的泥土。

    在正式进入这个地下世界之前，隔着衣服，她下意识摸了摸躺在自己脖颈中央的装饰链。链间的装饰物犹如一只小小的，微微张开的漆黑手掌——这是妈妈在她十七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猴爪项链。

    妈妈在将这条项链送给她的时候，曾告诉过她，在一些文化中，猴爪是一种古老的吉祥物，拥有神奇的力量。她佩戴着这条项链，冥冥之中似乎真的能受到庇佑，所以将这个礼物转赠给她。

    穆照影觉得这类似于一份护身符一样的存在，当时只是收下，好好配戴在身上。但母亲将它转赠不久，自己就在实验大楼内无故消失了。

    后来她偶尔读到了一位作家为猴爪创作的一个故事，说是猴爪可以实现三个愿望，可是每个愿望的实现都会伴随着可怕的后果。

    故事中主人公受到告诫之后，最终还是决定许愿，他希望得到200英镑的财富以还清他们的房贷。几天后，他的儿子在工厂发生事故身亡，他们恰巧获得了200英镑的赔偿金。许愿者如愿以偿，却付出了无法承受的代价。

    在至亲失踪之前，她曾有很多畅想和愿望——考上理想的大学、在一个悠长的假期全球旅行、未来成为像母亲一样的理性又智慧的生物学者……但仅仅是这些，不值得用未知而巨大的代价跟猴爪许愿，她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去完成。

    但在曾经朝夕相伴的妈妈杳无音讯之后，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里，她忽然意识到妈妈就是她生活的支点，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妈妈回来，其余的一切都无足轻重。她摩挲着这只小小的猴爪，如果它真的有庇佑它，为它实现愿望的能力——

    那她愿意付出代价，只要让她离真相近一点，也离妈妈更近一点。

    打定主意，穆照影一步一步走进这个昏暗的空间，仿佛一步一步踏进了一头巨鳄张开的狭长口腔之中。

    隧道内的温度比室外低很多，在走下阶梯的过程中，被防护服包裹的闷热渐渐被潮湿和阴冷的感受所代替。

    台阶走到一半，头顶彻底没入地下室之际，她终于明白心底不太对劲的直觉是怎么回事。

    就在手电筒光照扫及的区域，墙壁上的水痕和水滴不断滴下，形成节奏明显的滴答声。视野向下延伸，最底下的三四级台阶被水淹没了，浑浊的水面上泛着微弱的波纹，与墙壁接壤的边角滋生出小片的青苔。

    可妈妈之前带她走这条通道的时候，这条隧道湿度很低，墙壁和走道都是最原始的岩石和泥土，与天然形成的隧道差别不大。她确实也有印象，有时候走的动静大了，还会有泥灰从四周扑簌簌地落下。

    地下通道至少封闭了一年多，环境产生些许变化也是常理。但原本干燥的空间蜿蜒出了一条地下暗河，又是什么导致的？难道这里也有汛期与枯水期之分？

    穆照影困惑地审视着墙壁上苔藓的情形，根据青苔的生长范围和大小，水淹潮湿的情况或许持续得不是很久，也有可能仅有几天。

    走下阶梯的速度明显缓了下来，然而只是又走了几节台阶的时间，一层薄薄的雾气就扑上了她的防护镜。她将自己全副武装，笼罩着整条通道的潮气依旧有办法彰显自己无孔不入的存在感。

    走到被淹没的台阶前，她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映，水流近了看居然十分清澈。跟她以为的脏兮兮的阴沟水不同，这里的水体表面没有任何油腻或者污渍，也尚未发现奇怪的漂浮物。

    穆照影踏了进去，规律的水纹被黑色防护靴踩得模糊。

    “嘎吱——”

    她正准备深入这条暗道，身后突兀地传来一声响动。

    错愕地回头望去，穆照影看见入口处开关合拢，犹如兽首骤然合上了牙关。自然光被彻底隔绝在外，手电筒射出的惨白光线成了整个密闭空间的唯一光源。

    糟了！穆照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折返回到阶梯顶端，随后用手电在墙壁上寻找着和外部同样的圆形开关，找到之后用力揿了下去——

    一秒、两秒……通道出口没有任何反应。

    穆照影又使劲摁了好几下，阴暗的地下长廊里回荡着她反复拍打开关的声音，以及细微的水滴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她没有立刻放弃，又抬起手臂使劲顶了顶盖子，一时之间脸都涨红了，可惜金属盖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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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耳畔，不对，更准确地说，是脑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奇怪的机械音。

    是手机的声音吗？

    穆照影立刻从口袋里拿出塑封好的手机，点亮屏幕后，信号一格都没有。她先前是故意留着入口没有关闭，一是为了保留信号，二是以防通道内发生什么意外时便于逃生，没想到入口居然会彻底封闭。现在的境遇相当于身处密室，与外界也断了联系。

    那刚才的声音是什么？是她的幻觉吗？

    往常再怎么沉着冷静，穆照影的脑子里也不由浮现曾经听闻过的一些恐怖传说，通常故事的主人公遇上类似状况，后续应该会有接二连三的怪事发生，总之不会出现什么好事。

    开关处的骤变和失灵，还有那古怪的机械音，都如同在向她发出警告：进来之后，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穆照影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把思绪对准现状。

    如果她记得没错，这扇通道只有出口和入口分别设置了开关，所以是有人在外面动手把她关在这里了？会不会就是发短信的那人？还是说，自己触发了什么机关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穆照影一边思考着，一边步履沉重地重新迈下台阶。

    脚步在被水覆盖了一半的阶梯停顿下来，她面色难看地望着这条黑漆漆的水路——水面折射出墙壁、阶梯和自己的倒影，它们被晃动的水域所扭曲，仿佛来自一个未知的世界。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淌过这趟浑水，从另一个入口进入大楼再说。

    入口处发生的事件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警醒。穆照影对当下的环境更是提高了警惕，她打算靠着墙壁前行。

    通道内的水流一路从她的脚踝，缓慢攀升到小腿弯处、膝盖部位，最后停顿在她大腿中段的位置就不再上涨。防护服的隔离效果不错，没有液体渗透到内部。

    穆照影沿着这条通道淌水，回声在狭窄的空间中回荡，每一步踏出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当初为了保证试验田最大程度不受通道影响，有些口子建造得相当狭隘，只能容纳一人弓身行走。隧道里的空间原本就阴冷又窒息，遇到这些隘口，不得不弯腰或是侧身之时，更是让她觉得仿佛在泥沼间蜷缩求生。

    在前行的同时，穆照影使用手电不断切换照射着水面和墙壁，最大程度确保自己置身环境的安全性。光线照射到墙面上厚重的苍苔地毯，也照射到渐渐浑浊的水面。

    越往深处，她越发现水底环境不如最初进入时干净，走着走着，脚下的水路也逐渐变得崎岖不平。奇怪的是，步子踩踏在上面的质感并不是坚硬的石子或是坚实的土壤，她似乎踩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

    光线照射下去，水底的光景模糊不清，隐约能看见一些白色的东西沉积其中。穆照影弯腰屈膝，试图伸手够到那些被踩在脚下的物体。

    隔着手套，触碰的质感十分柔软，她在水里轻轻捻了捻，像是一种柔软的皮毛。

    物体脱离水面后，穆照影赫然发现氮化手套里捏着的东西，早已被水浸泡得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呈现出泡发肿胀的样子。

    她微微皱眉，握着手电仔仔细细照射——物体表面依稀残留着白色的毛发，似乎还残留着血迹和瘀斑。这是一具完整的小型鼠类的尸体，但它眼窝、口腔的位置只留有黑漆漆的小洞，内部的脏器更是空空如也，所有的器官消失无踪了。这是一具被掏空后余留的皮囊？

    穆照影拿着皮囊的右手微微颤抖，将它放回水中。尽管在实验课上，她有过不少使用动物做实验的经历，但都是出于实验目的。仅仅是刚才的打量，她就足以判断出那张动物皮囊的形态绝非自然死亡后所形成的，反而更像是被某种生物刻意虐待的痕迹。

    她立刻猜想到，那些在暗河深处若隐若现的白色沉积物应该是其它小型动物的皮囊和白骨。随着水流摇曳，它们扭曲地缠绕在一起，无声地成为过路人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