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收到这条短信时，穆照影正好结束了这个学期的最后一门考试，正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她试图把满脑子的考试内容迅速卸载，填满几日之内准备前去的冒险计划。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振动了两下，她猜测可能是班级群里有什么通知，随意翻开，看到内容时却愣在了当下。

    一切喧嚣像是忽然被骤风吹散，只留这一条来自未知时空的信息，在原本波澜不惊的瞳眸深处划开一道裂缝。

    她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眼，屏幕上还是一模一样的画面。

    【妈妈】明晚17：30，到生物实验大楼楼下。

    时隔一年，收到至亲的短信，穆照影几乎想要立刻拨通电话，确认那头的妈妈是否一切安好。

    但理智按捺住了这股冲动，考虑到妈妈已经失踪一年，发信人未必是她本人。而且对方既然选择了短信交流，也存在一定概率是不方便通话。

    她思忖再三，决定保守回复。

    【穆照影】是你吗妈妈？

    可惜她发出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界面上再没有新的消息回应她的疑惑。

    那晚回到宿舍以后，穆照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对着手机屏幕想了很久，最终从复杂的情绪和满头思绪中理出来几个关键点。

    首先，选择17：30这样的节点，是一个重要细节。

    大楼门口巡逻的两位保安大爷在四月份刚上任的时候，均表现出了超出退休大爷返聘的体力和意志力，尽忠职守地巡逻。他们每人做一休一，两个班次严格交接。

    幸好事态总在变化，四五月份实验大楼风平浪静，保安大爷们的上班敬业程度也随着时间拉长呈逐渐下降趋势。穆照影观察到次数不少的上班打瞌睡、看学生打球等摸鱼事件，但摸鱼发生的时间点都很随机，没办法提前准备。

    直到六月上旬，其中一位体型较为壮硕的保安大爷每次值班的时候不再自己带饭盒，而是选择傍晚五六点之间去大学食堂吃晚饭。吃完饭，他会沿着学校的操场散步消食半小时，生物大楼会在这时有一小时左右的连续空窗期。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正好轮到这位大爷值班，约定时间也恰好卡在他享用晚餐以及饭后散步期间。要是换她决定进入大楼的时间，她也会选择这个时间点。

    说实话，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穆照影心底有些发凉。

    如果她猜对了，那说明对方也在踩点，甚至有可能察觉到同样鬼鬼祟祟跟踪大爷的自己。约在生物大楼见面的目的大概率就不仅仅只是见个面那么简单。单纯的碰头可以选择更安全隐蔽且无人看管的地方，比如某座教学楼的顶楼，抑或是校外场所皆可。所以她觉得，这次还有一定几率要进入这栋大楼。这样的话，那她就要把自己准备的工具和设备都带上。

    另外也不排除这是一场鸿门宴，邀请人未知，时间特意避开安保人员，她赴会有一定危险。但考虑到她本身就打算进入大楼，妈妈的手机也在对方手里，值得去探个究竟。

    当然，穆照影所希望的最理想的可能性就是，这是妈妈给她发送的信息，只是恰好约定了一个她熟悉的场所和一个傍晚的时间点，仅此而已。

    黄昏时刻，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浓重的血红色在天际弥散。黑夜的阴影开始逐渐延伸，一点一点沉默着笼罩大地。

    约定的时间马上就到了，究竟是谁给她的发送的信息也马上就要揭晓了。

    穆照影站在身后建筑物投下的影子里，有些焦灼地看了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17：29。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1分钟，依旧没有任何人出现。

    17：30，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界面上又传来了一条信息。

    【妈妈】：进入生物实验大楼。

    接收到信息，穆照影条件反射地抬了下头。

    她恰好瞥见二楼原本合拢的白色窗帘扬起了一角，好像有人正在暗处窥视。可惜眨眼之间，那条帘布恢复到了平静无澜的状态，仿佛刚才的动静只是错觉。

    穆照影皱了皱眉头，又垂下了头，审视着这条信息。

    没有与她见面，反而让她进入这栋大楼，这样的指令无疑令人疑窦丛生。

    对方或许是看到她出现在了约定地点，才会发出第二条指令。不过奇怪的是，如果真的有意要让她“赴会“，应该想方设法帮助她进入那栋大楼才是，现在的口吻怎么看上去……像是一场考验？又或是，对方想要通过自己得到进入实验大楼的方式？

    穆照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排除了发信人是母亲这一选项，脑海中再次闪过对方发出信息的种种可能性。可毕竟敌在暗我在明，她对发信人一无所知，主动权并不在自己手中，只能先深入虎穴，再试探一番。

    她这次没有迟疑太久，回复了一句好的。紧接着找到室友的聊天头像，编辑好了一条四十八小时之后自动发出的求救短信，才熄掉手机屏幕。

    再次确定大楼附近没什么人，穆照影避开摄像头能辐射到的区域，走到大楼后面荒废试验田的位置——她同样考察过数次的地方。

    傍晚的风仍然带着燥热，她一路走过去的时候，攀援在大楼的藤蔓随风摇曳，叶片互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仿佛在低语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路过试验田旁，暮色穿过高高耸立的苇草洒在地面上，投下纤长的、晃悠着的影子。

    穆照影钻入其中，草丛中陆续发出轻微被压弯的声音。大概是因为试验田的土质肥美，就连生长在这里的杂草也十分茂盛，最矮的地方也长到了她小腿肚的位置，长的几乎可以将她淹没在田野里。

    由于之前踩过点，她根据熟记的路线，非常娴熟地找到了一片黄色杂草形成的长方形草皮。

    这一块草皮的杂草好像营养不良一般稀稀拉拉，暴露出它们根部的土壤，枯败的模样与四周茂密的杂草形成了明显的分界线。不过这片区域仅能容纳一人站立的大小，相对于整片田野来说微不足道，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确定之后，穆照影把身后的背包放在草地里，然后拉开拉链，从包里掏出一副氮化手套和一把折叠的工兵铲。迅速戴上手套，她开始铲土。

    刚下手，她就不禁蹙起了眉毛，这里比记忆中松软的土质要更为紧实。

    穆照影加大了力气铲土，她在同一个定点往下深入铲十来下之后，听到了一记沉闷的声响，那是铲头和金属磕碰到的声音，意味着她挖到了泥土下面的金属盖。

    她稍微松了口气，接下来加快了铲土的速度，并且以这个定点为圆心，开始铲除它四周稀疏的草坪区域。

    这块草皮之所以与其他区域不同，是因为浅层的泥土下面并非全是土壤，杂草无法吸收到足够的营养而枯败。在她挖到的金属盖之下，隐藏着一条从试验田通向实验大楼内部的备用通道。

    那是妈妈曾经带她走过的秘密路线，万一实验大楼发生什么意外，可以从备用通道逃生。没想到命运阴差阳错，现在反而成为了她进入实验大楼的唯一渠道。

    不过，可能真是太久没有人使用这条通道了，泥土都结成了块状，她挖坑的用时比想象中更久。直到整块金属盖完全显露出来，距离保安大叔回来的时间大概还有半小时左右。

    她不再迟疑，从背包里继续掏出各种防护用品给自己和背包全副武装。

    穆照影从小体质特殊，对大多数吸入式或者注射式的药剂免疫，即使短时间出现症状，也会在数分钟内迅速地代谢掉。这一点，是她自信自己能够在实验楼内生存的所在。

    不过尽管如此，在决定要调查的一年间，她购置了许多防具护具——数套化学防护服，防毒面罩，还有一些电击器，辣椒水、手电筒、折叠铲之类的工具。除此之外，这次行动出发之前，她还带了两大瓶矿泉水、压缩饼干和几个罐头，鼓鼓囊囊装了一大包。母亲在失踪之前为她办理过一张银行子卡，每月定期会从母卡里拨款给她生活费，这些费用尚且可以承担。

    装备完毕，穆照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从头到脚完整地包裹了起来。笨重了很多，更闷热了，呼吸也没有原先畅快，但为了安全考虑，这些身体感受都不值一提。

    她趴下身，用带着手套的右手在金属盖上细细摸索。短暂的几秒，除了土壤颗粒之外，她碰到了一个圆形的开关。

    她突然有些紧张，吐息了一口气之后才摁下去。

    “咔哒——”金属盖发出一下轻微的开启声。

    机关启动，盖子缓缓地向一侧滑开，如同沉睡许久的怪物骤然苏醒，张开了巨口，一股尘封许久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天空中弥留的夕照也入侵了这个隐秘的角落，一排由石砖制成、通向地下的阶梯出现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