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没去领报名表，坐在面试点外头的石墩子上，等着赵美兰，果然没过一会儿，赵美兰就气呼呼地出来了。

    “该死的张庆，竟然敢骗我钱！”赵美兰气死了，五十块钱那可是她妈妈两个月的工资，瞒着爸爸和哥姐偷偷给她寄过来的，以防她万一在长青县待不下去了，也能买张车票自己回城。

    真真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哪有国企招工，公然索贿的，问她：“张庆人在哪？你去问问钱能不能要回来。”

    没过一会儿，又有几个姑娘义愤填膺地冲了出来，赵美兰上去问，果然她们也是上当受骗了，被骗的一二十，三四十都有，赵美兰是最多的，问是谁传出来要找担保人的，大家七嘴八舌，说出来的名字千奇百怪，但都是个年轻男人，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叫“张庆”的，压根不是什么沪市下乡的知青，他就是个专门坑骗年轻女孩的蛇头。

    钱没了，工作也落空了，几个女孩啜泣起来，怨自己识人不明，轻信了坏人。

    赵美兰气得两眼睛通红：“哭啥哭，咱们又没错，我知道张庆住哪，姐妹们，跟我一起去把钱要回来！”

    真真连忙把人拉住：“咱们先去派出所报警吧，能诈骗这么多人的，肯定不是单打独斗，你们先不要冲动！”

    赵美兰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撸起袖子振臂一呼：“今天要不把张庆这个王八蛋抓住，我就不姓‘赵’！姐妹们，咱们今天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更多人不再上当受骗，跟我走！”

    四周的女孩们都被赵美兰煽动了，就是没被骗的，也跟着去凑热闹，真真看局面控制不住，撒丫子往两条街外的派出所跑。

    “苏真真！苏真真！”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真真回头一看，原来是贺南星。

    “你怎么在这？”

    贺南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说最近长青县治安有点乱，他不放心真真一个人出门，早跟在真真身后了。

    真真把事情简短地说了，贺南星立马说：“你去报警，我跟着赵美兰她们，万一起冲突了，我也能帮把手。等会儿我沿路把行道树折一枝，你带着公安跟上。”

    这时候的人没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想法，苏真真也不磨叽，点点头就往反方向的派出所跑，跑出去几步，又回过头，贺南星已经冲出老远了。

    “贺南星，小心啊！我等你回来——”

    贺南星嘴角都咧到耳边了，拿手在脸上胡乱揉了两把，才把笑意压下，回身朝苏真真敬了个礼：“保证毫发无伤完成任务！”

    赵美兰领着怒气冲冲的女孩子，七拐八弯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工厂后街，贺南星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边观察四周环境，一边判断骗子们有可能出现的地点。

    “张庆，你出来！”赵美兰一马当先，把一户人家破烂的铁门踢开，可既然是骗子，怎么会等在原地等她们来找，自然是早就人去楼空了。

    几个女孩害怕地啜泣起来，对她们来说，那些疏通关系的钱就是全部，如果追不回来，都没脸回家见父母，说不定还会挨打。

    贺南星看见小巷子尽头连着赵美兰她们进去的院子，一大堆建筑垃圾堵着，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跑过去看了看，正在他认真检查的时候，忽然从缝隙里看见对面的屋子后门溜出来三个壮汉，怀里揣着包，往这边院子探头探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人在这！”贺南星喊了一声，蹬着断了腿的烂书桌，三下两下翻过垃圾堆，下去的时候太着急，打了个趔趄，手肘擦破了皮，贺南星也顾不上，上去就是一脚，踢倒了最后一个男人。

    正是那天在电影院看见的，赵美兰身边的男人。

    对方是个矮胖的青年，身材敦实，贺南星人瘦得很，风一吹都能倒，三个男人看见他，都嘲笑起来：“哟，就这小鸡崽子还学人出头呢！看你爹今天怎么教训你，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男人！”

    这时赵美兰她们都堵在了垃圾堆另一边，有几个胆子大的，手脚并用往上爬，一边爬一边骂，三个男人见状，想快点解决了贺南星跑人，互相点个头，就一拥而上，抓手的抓手，踢腿的踢腿，锁头的锁头。

    贺南星怒喝一声，想起弄堂里的儿时，他大哥贺南辰是丽宝弄的孩子王，打架狠得不像话，整个弄堂的男孩都被他揍过，直到今天，贺南辰后背还有两条刀疤，就是小时候逞勇斗狠伤的。

    不过贺南辰参军后，再也没打过架，几次给他写信，也是三令五申不准贺南星学坏，正是因为知道打架的坏处，贺南辰才会拘着他，贺南星最听大哥话，在星海的时候，姑姑家表弟欺负他，他也从没动过手。

    看着面前满脸横肉的男人，贺南星想，他打架不是为了自己，也就算不上破戒。

    贺南星一个侧身，抓住其中一个男人的左手，以标准的擒拿姿势反制住他，背身弓起，用尽全身力气将男人摔倒在地，顺势一个扫堂腿，借着地上男人挣扎的反作用力，将第三个人也撞倒了。

    苏真真跑得快极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中不安，洪水没过头顶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慌张过。

    真真一头扎进派出所，不想跟人撞了个满怀，还没等她抬起头道歉，对方就出了声：“苏真真，你是有急事吗？”

    竟然是陆恺时，他一手扶着铁锹，脖子上围着白毛巾，脸上热得通红，真真上下打量一番，才发现他胳膊上的袖章。

    真真疑惑，陆恺时什么时候进县里的先进青年队了？

    陆恺时看她好奇，主动解释道：“因为在洪水中救人，我已经被调到县里青年队了，主要负责清淤和排沟，来派出所喝口水休息一下——”

    真真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她好像听见陆恺时的声音，就在大姑家附近通沟。

    这时民警走过来，问真真有什么事。

    “有人诈骗，上家村知青点的赵美兰被骗了钱，带人去堵骗子了，我怕她们出意外，你们能派人跟我去看看吗？”

    真真话音未落，陆恺时已经迈出了大门，头也不回道：“苏同志，你头前带路，我跟你去。”

    两个民警笑起来：“陆同志就是有觉悟，抢险救人总是冲在第一线。”

    苏真真惊呆了，她印象中的陆恺时，根本不是这样的人，虽然说救命恩人的坏话，显得真真不识好歹，可陆恺时是个典型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并且很擅长自保，除了有利可图的事，基本上不会冲在前面。

    系统告诉她的剧情里，陆恺时可是活生生用他的冷眼旁观，逼死了两任妻子。

    陆恺时忽然回头，对真真一笑：“苏同志，你怎么不走？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用怕麻烦。”

    不得不说，陆恺时的皮相很有迷惑性，尤其这一笑，真像是个觉悟高、热心肠的大好青年。如果真真不知道自己嫁给他的结局，如果真真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女孩，估计早被陆恺时迷得七荤八素了。

    但事情紧急，真真来不及细想，带着两个民警，顺着贺南星留下的记号，不多时就找到了赵美兰她们。

    现场的情形异常惨烈，苏真真看见满身是血的贺南星躺在地上，魂儿都吓飞了。

    “贺南星！”真真扑过去，发现他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截断了的木棍，身体弓成一团作防御状，泪水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如果不是她追着赵美兰过来，多管闲事，贺南星就不会出事。

    “咳咳……”突然，地上的人动了动，睁开肿胀的眼睛，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映入眼帘，乌黑的眼珠，清亮得宛如一捧月夜的水，三两星子落在里面，泪水含在眼眶里滚动欲落未落，让人只想伸手为她拭去泪珠。

    “我没事，”贺南星咳嗽两声，自己坐了起来，看见身上的血，朝旁边被赵美兰等人牢牢压住的骗子撇撇嘴，“血都是他们的。”

    赵美兰也在抹眼泪呢，说实话，刚才贺南星替她们拦住诈骗犯的时候，简直就像天神下凡，可打起架来，说是宛如疯狗也不过分，那股狠劲，以一敌三不落下风，抄起手边能摸到的所有东西，穷追猛打，诈骗犯都被他打得屁滚尿流，连连求饶。

    苏真真一噎，含在眼里的泪水也不知是掉还是不掉，呆呆的望着贺南星。

    “我以为你死啦——”

    贺南星心一软，忽然很想抱抱苏真真，他人生中第一次打架，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苏真真，为了他能帮到她，能配得上她，能做世俗意义的大英雄，让她风光无限。

    原来，他可以不惧疼痛，也可以所向无敌。

    见到苏真真之前，贺南星是这么以为的。

    但见到她之后，贺南星想，真踏马疼啊，苏真真，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有再看我打一架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