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吃完鸡蛋，都有点意犹未尽，家里虽然养了三只下蛋的母鸡，但是它们下的蛋是要攒起来赶集换生活用品的，平时很少能吃上，偶尔弟弟妹妹们馋得紧了，奶奶才会做主烫一碗蛋皮，几个孩子分着吃，苏真真作为大姐，常常会把她那份让出去，所以她也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

    至于杨荷花，自从真真出生之后，她的心思都在几个孩子身上，节衣缩食都要紧着孩子，更别说鸡蛋这种“奢侈品”了。

    母女俩相视一笑，被自己的馋相逗乐了。

    “你这孩子——”杨荷花责怪着真真，心里却甜丝丝的。

    真真蹭着她妈的手臂，咯咯直笑，笑了一会儿，她想起自己还有任务，连忙问杨荷花：“妈，咱家的猪是不是病了？”

    杨荷花奇道：“你不是刚醒吗？咋知道这事？”

    “我听小琴姐说的，她说进门的时候看到咱家的猪不大精神。”

    “是有一点不好，估计是这些天下雨闹的，等天晴应该就好了，过两天我叫你爸去镇上买点药回来。”杨荷花不以为意，这年头人都吃不饱，哪来的粮食喂猪？那头猪是真真每天起早贪黑打猪草养起来的，到了年底还得上交给大队，只能留下猪头、大肠、猪血、猪肝和猪肺，她是不赞同真真这么辛苦去养猪的，但是真真说人要有奉献精神，大家都不养，过年的时候就都吃不上肉了，吃不上肉，怎么强健体魄，抓生产搞建设？虽然上交给了大队，但她们家也可以拿肉票去买啊。

    “妈，我觉得——”苏真真话没说完，就听见有人敲门，紧接着陈桂芝的声音就响起来了：“荷花，真真醒了吗？”

    “醒了醒了，”杨荷花连忙把陈桂芝迎进来，看见她手里提着个报纸包，立马拉下了脸，“真真一个小辈，怎么能叫你破费呢？赶紧把东西提回去。”

    陈桂芝一屁股坐到真真旁边，亲昵地揽过真真的肩膀，笑道：“我把真真当亲女儿看的，真真没事我高兴，我乐意！”

    “五婶，真不用您破费，我现在好着呢。”

    陈桂芝看她气色不错，好像真没什么事，才放了心，刚准备说余小婉的事，看见门窗没关，努努嘴，示意杨荷花去关了。

    杨荷花一头雾水，但多年的姐妹，直觉告诉她，陈桂芝是要跟她说大事，就把门窗都关好了。

    “这件事本不该到处说的，但我想着，真真还没有定亲，女孩子的名声要紧，就赶紧过来跟你们商量了——我估计下湾余家是看上那个姓沈的连长了，说小婉被他看了身子，以后不好嫁人，其实小婉生得俊，性格又外向，未必配不上那个姓沈的，但这话传出去，总有点变味，你们家可不能掺和进去了，真真，五婶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那个姓陆的油头粉面靠不住，你要是嫁到沪市受欺负了，咱们娘家人都没地申冤去，你忍心叫你爸妈看着你受苦？”陈桂芝语重心长，作为一个“外人”，她说这话，是真把苏真真当做自己的女儿看的。

    苏真真感动道：“五婶，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想，您放心，我对那个姓陆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也不想嫁远了，我还得给爸妈养老呢。”

    “你知道就好，最好你这几天就在家里装病，这暴雨才小了点，白连河水库泄了洪，水位已经降了，大队人都忙着收拾呢，未必会注意到这事。”

    杨荷花脑子转得慢，这才明白过来陈桂芝的意思，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一想到真真有可能被连累得远嫁千里，她心里对余家人就添了几分不满，心想这小婉平时看着老实，原来也是个有心计的，真真幸好跟她关系一般，不然真要被她拖累了。

    “桂芝，真谢谢你，要不是你提醒，我都想不到这事。”

    杨荷花把陈桂芝送出院门，回头就看见真真也跟了出来，她站在廊檐底下，看着院子里的栀子花出了神。

    “真真，快回屋去，别淋了雨。”

    真真应了一声，脚步没动，反而拿起旁边的蓑衣斗笠穿戴好，走到了院子里。

    她蹲在栀子花丛旁边，一股扑鼻的浓香袭来，因为大雨的冲刷，减淡了许多，甚至有些花瓣开始发黄、凋零，真真精挑细选了几枝半开的，又选了几枝花骨朵，用细草扎成一小束，还从另一边折了几枝米兰点缀在周围，小小的花束，精致又可爱。

    真真喜欢种花，经常到处搜罗各种各样的花回来种，院墙上爬着满架的蔷薇和月季，还有红玫瑰、粉玫瑰，芍药、长春花、一丈红、万寿菊、大丽花、指甲花、五角星、喇叭花和太阳花，屋后有一棵紫藤萝，已经种了好几年了，这两年才慢慢爬上架子，开出满架的紫色“瀑布”来。

    每一天都看得到新的花朵绽放，每一个季节都有不一样的绚烂和美丽，鲜花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勃勃生机。

    一个人，不对，或许外星人不是“人”，也不对，应该说，那个叫做黛尔的外星朋友，一辈子没有见过鲜花，应该是很遗憾的吧？

    真真想着，默默在心里问：“黛尔的星球不可以种花吗？”

    没想到“滴”地一声，那个叫做A301的系统回答了她的问题：“不，黛尔的星球非常宜居，植物完全可以存活，但这是黛尔未曾尝试过的活动，也许你可以教它怎么种花。”

    “你是活的吗？”真真惊奇地问。

    A301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并非生命体。”

    “但是你有思想，你也能和我交流，你应该是和我一样的生命体。”

    A301忽然没了声音。

    真真觉得很新奇，她现在越来越好奇系统的构造，希望知道它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了。

    她吹着口哨，高兴地走进房间，把栀子花放在书桌上，按照系统的吩咐，默念着如何把一枝栀子花培养出细根，然后移栽进土壤，悉心照顾，它也能长成一株新的栀子花。

    系统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一眨眼的功夫，栀子花就消失不见了，至于如何让黛尔听懂真真的话，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

    太神奇了！

    真真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了兴趣。

    快午饭的时候，丽丽和萍萍背着两筐猪草回来了，她们一个十三，一个十二，年纪都很小，冒着雨出去打猪草，自然又被杨荷花骂了一顿。

    丽丽噘着嘴辩解道：“我们大家一起去的，是在后山上，又不是下水。”

    杨荷花瞪她一眼：“你还有理了，山上也不许去，下大雨发泥石流怎么办？你跑都跑不掉——”

    “妈！妈！”苏真真在里屋开始喊，杨荷花只好放下嘴边的训斥，去看苏真真了。

    丽丽和一言不发站着挨骂的萍萍咬耳朵：“妈就是偏心大姐，说不定又偷偷给大姐煮好吃的了……”

    萍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挪开两个步子，揉了揉耳朵当没听见。

    丽丽气得跺脚，苏萍萍这个鬼灵精，明明比她小一岁，却老是一副看不起她的样子。大家都觉得她老实，她说的话没人不信，但苏丽丽却知道，这个老三是家里心最重的人！

    苏真真把杨荷花叫到房里，对她说：“妈，刚才咱俩吃了鸡蛋了，给丽丽、萍萍、平扬也都煮一个吧，她们也好久没吃了。”

    苏家的鸡蛋上个集刚卖掉，这两天下雨，母鸡受了惊不下蛋，杨荷花才去陈桂芝家借的。

    大女儿这么说，杨荷花当然没意见，真真爱护弟妹，她心里舒坦着呢，乡下人家，就是要兄弟姐妹互相扶持，尤其是女儿，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出嫁，都得娘家人撑腰。

    丽丽和萍萍在堂屋罚了会站，趁着杨荷花去烧饭的功夫，苏真真又把她俩叫到房里，将陈桂芝送来的冰糖拿出来，用小锤子敲碎，一人给了一块。

    “大姐最好了！”丽丽嘴甜，立马大声道了谢，萍萍紧随其后，不过是先把冰糖含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谢谢”。

    “你没礼貌！”丽丽又开始告状。

    萍萍不理睬她，坐在真真的身边，眯起眼睛享受着真真擦头发的服务。

    到了吃午饭的点，苏家人陆陆续续回来了，爷爷奶奶和小叔先回，说真真的爸还在组织人手垒石岸和垮塌的路基，让他们先回来吃饭，把他的饭带过去就行。

    唯独一个苏平扬，哪里都找不到。

    杨荷花做好了饭，给三个孩子另外煮鸡蛋不大好，她就拿了六个蛋出来，做成满满一盆的蛋羹，放了许多韭菜在里面，既能增香，又能叫大家多吃一点鸡蛋的味儿。

    午饭照例是稀饭，家里人头多，几个孩子挣的公分少，分到的粮食也少，爷爷奶奶没让小叔分家，也是这个原因，他们三个壮劳力，能稍微减轻一点苏成功和杨荷花养孩子的压力。

    小叔生得高高大大的，面皮黝黑，一笑就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他天生爱笑，在村里出了名的人缘好，谁都爱跟他开几句玩笑，连小孩子们都喜欢跟着他玩，二十四五的人了，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爷爷奶奶天天发愁，家里穷成这个样子，没钱给他置办聘礼，但其实以小叔的相貌和人品，十里八乡喜欢他的人都能排到红线桥去，愿意一分钱聘礼不要的也有不少，但小叔就是不点头。

    他还想再逍遥几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