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一场足以改变大云国的闹剧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郡守府。

    被一巴掌打的偃旗息鼓的裴宸玉,此刻浑身湿透的站在中间,与方才张狂阴鸷的模样截然不同。

    裴梦幻瞳孔里映着这个和自己肖似的面孔,衣袖下的手止不住颤抖,什么时候,裴宸玉是从一个永远天真纯良的弟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的呢?刚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生理性的恶心控制不住的涌了上来。

    苍白的脸色让裴宸玉心中惴惴,他上前两步,“姐…”

    “站回去。”坐在旁边的周燃星扬了扬下巴,冷冽的目光止住了他靠近的步伐。

    “给,刚煮好的姜汤,快用了。”周燃星递给裴梦欢。

    “轮到你来装好人了。”裴宸玉脸色阴沉。

    “一个弑兄篡位谋大逆的人,也配?”周燃星面不改色轻飘飘的回了话。

    这话刺的在场三个人都失了几分血色。

    裴宸玉此刻恨不得生啖其肉,眼看着裴梦欢的脸色随着这句话越来越难看,他噗通一声膝盖落了地。

    裴宸玉打从会走路起,除祭祖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必下跪,如今这皇城人人皆知的金贵膝盖,毫不犹豫砸在冰凉的地上,只为能让上位的人心软半分。

    “姐姐,我错了,我鬼迷了心窍,你怎么生气都行,千万不要不理我。”嗓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和乞求。

    从矿场石破天惊的出声后,一直沉默的裴梦欢终于开口了,目光却是看向垂头坐在门口的裴归野。

    “皇兄,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裴宸玉捏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周燃星也应声看过去。

    被注视的裴归野靠在椅背上,姿态是从来没有过的闲散,他慢慢转过头,脸色仍残留着水渍,目光中一片灰茫茫的死寂。

    在他漠然平静的话语中,裴梦欢看到了她从来都不知道的另一面。

    端庄大方的母后其实是一个爱而不得逐渐压抑疯狂的女人,唯一的孩子是她证明自己没有失败的作品,而这个作品,必须达到她所要的完美无缺。

    所以无数的深夜,无数的佛堂诵经,无数的召见,从来都只是严厉的教导、训斥、责骂甚至抽打,漫长的岁月里,原来的裴归野早已被一点点磨灭了,留下来的,是一个叫做太子的完美无缺的空壳。

    “你是太子,所以要怎样怎样。”是一个固定的句式,而里面填充的可以是她对他的任何要求。

    “你说。”裴归野轻笑了一声,语气淡淡,落入人心却重逾千斤,“我要怎么活?”

    裴梦欢的双眼早已模糊,心紧缩起来,睫毛止不住的颤,原来,皇兄竟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么?

    “皇兄…”她声音哽咽,最初的怒火随着话语渐渐消散。

    这种转变裴宸玉如何察觉不到,心中暗恨,未央宫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只周燃星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夜,雨停,月明星稀。

    周燃星一进院里,就看见支起的窗下,裴归野一身白衣端坐在棋盘前。

    周燃星扬手,一个酒壶从手中飞出,落在了满是黑白子的棋局上。

    裴归野看着再次四散的棋子,沉默一瞬,开口:“这个很贵。”

    周燃星嗤笑一声,“你都心存死志了,还在乎棋子做什么。”

    裴归野伸手把棋子放入盒中,叹口气,“这不是拜你所赐,还好端端坐在这里。”

    周燃星走进来,与他一同在窗前坐下,拿自己的酒壶碰了碰裴归野面前的,“对不住了兄弟。”

    既为今日,又为过往。

    蝉鸣寂寥,语义喧嚣。

    裴归野看着仰头饮酒的周燃星,顿了顿,拿起来,碰了碰周燃星的,拿起来一饮而尽。

    直到月上三杆,一身酒意的周燃星才回到自己的院落,一抬头就看见裴梦欢坐在石桌前看月亮,他步伐微顿,是了,今晚注定有许多人难眠。

    月辉之下,化不开的浓愁让她有一种易碎之感。

    “安排好了?”

    “嗯,给他找了个房间,派人日夜看守着。”他看着裴梦欢,补充道:“还叫人给他备了些风寒的汤药。”

    裴梦欢点头,没再多问。

    “睡不着?”他开口,问了一句明显的废话。

    “嗯。”裴梦欢靠着树干,神色怔怔。

    “需要一个拥抱吗?”他走近,低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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