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温珲道完谢后又急匆匆去救火了。

    站在原地的兄妹二人,各怀心思。

    “你对江双双感兴趣?”裴归野打破沉默,率先开口。

    裴梦欢看着远处渐散的烟雾,“不如说他们对我的兴趣更大。”

    裴归野沉默几息,似乎是在斟酌,而后开口,“他们不会害你。”

    话音入耳,如夏日惊雷,青天白日的,裴梦欢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她倏然看向裴归野,喉间干涩,“为什么?”

    裴归野只避开灼灼目光,抿唇不答。

    这是她头一次,对皇兄产生了陌生感。

    她逼近,“因为他们是好人?还是因为皇兄你?”

    “……”裴归野轻叹一声,抚上她的肩头,将她轻轻按回原地,“久病初愈,平心静气些才好。”

    裴梦欢蓦地嗤笑一声,深深看了他一眼,甩袖而去。

    盛夏烈阳,模糊的人影在光中扭曲变淡,屋檐下的阴影浓重,另成一方天地。

    裴归野伫立在檐下,屋中冰盆里的寒气似乎透了出来,丝丝缕缕缠缚而上。

    裴梦欢冷着脸走到一半,这才想起自己最初的缘由,她站定,叫来一个侍卫,“你家将军去哪了?”

    那侍卫被吩咐留在府里,如今好不容易见有点事情做,便迫不及待过来,只是一听话语,便苦了脸,“姑娘…将军他走时并未说去哪。”

    “出府了?”

    不等侍卫回答,裴梦欢抬腿,“他回来了让他过来找我。”

    清雅的小院此刻多了几个生面孔,年纪稍长的丫头过来说,这是夫人的东西,她们先拿过来了。

    裴梦欢视线在那一堆绫罗绸缎上转了一圈收回,面色平静的点点头,“本就是你们的地界,如何安排,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撂下这句话,她便独自一人进了内室,余下的人们见状,面面相觑片刻,埋头收拾起来。

    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吵得她心烦意乱,她把手下的“静”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蹙眉看了片刻,一把抓起,揉成一团扔开。

    “找我何事。”

    纸团滚落在脚畔,周燃星站在门帘处,顺着它的方向,看过去。

    裴梦欢顿了顿,放下笔,“坐。”

    周燃星的目光在她面上打了个转,抱臂一动未动,“长话短说吧,我还有事。”

    裴梦欢这才抬眼,对上他冷淡的眸,笑了下,“你的问题,不想得到一个答案吗?”

    周燃星闻言微怔,“你…”

    裴梦欢平静的看着他,语气笃定而轻缓,“你和江双双会有个孩子。”

    周燃星的面上出现了茫然和愣怔,他的大脑简短处理完这句话的信息,瞳孔瞬间放大,似乎震惊这话的内容,又震惊说出这话的主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到她面前,自上而下审视着她,无数个问题争先恐后在喉间喷涌而出,他最终还是问了最关键的一个,“你又吃蘑菇了?”

    “没有。”她仰头看他,目光带着些难以言喻的疯狂,“皇兄会死在西南,你被父皇下旨永生镇守北关,你遇见了江双双,你死在了北关,她怀了你的孩子,让我养她。”浓烈的情绪随着话语宣泄而出,她终于痛快了,她想,欲遮又掩的真相去死吧,她已经快被折磨疯了,为什么不拉着大家一起疯,就连一直以来依赖的皇兄,都不知道隐藏着什么,不如把话全都说出来,哪怕被当成疯子,她如今也要一吐为快。

    所有的欲言又止,所有的耐心,所有的隐瞒掩藏,都在此刻燃烧殆尽。

    不给周燃星思考的时间,她步步逼近,幽深的瞳孔有一簇火焰熊熊燃烧,“告诉我,你和皇兄来西南到底要干什么!”

    长久的对视,长久的寂静。

    周燃星内心只觉荒谬至极,可他知道,依裴梦欢的性子,她是万不可能拿这些事情开玩笑的。

    喉结滑动,他缓缓道:“我信你。”

    裴梦欢错愕几息,面上有了一种叫做希冀的光,她慢慢道:“你…信我说得都是真的?”

    周燃星看着自己衣服上紧攥的手指,点了点头。

    就像是在无边的暗夜里隅隅独行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天光乍破,霞光万道。

    她通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垂下头,漏出一截柔嫩的脖颈。

    “现在人多,我们这个问题之后慢慢说,你想知道的,我也一五一十全告诉你。”周燃星示意的看了眼门外来来往往的仆从,一下下捏着她的后颈,“好不好?”

    裴梦欢抬头,在周燃星用食指揩去眼尾的泪珠时,轻轻点了下头。

    见状,周燃星松了口气,又好生扶着她回了屋,喂她喝了药,再三保证后方才离去。

    “少将军,殿下正在午憩呢…”侍卫饶是嘴上不停的阻拦,也未曾能拦下大步流星的周燃星半分。

    周燃星门都未敲,推门而入,反手一关,将侍卫挡在门外。

    侍卫口中本该在午憩的裴归野,此刻一身宽袖常服坐于榻上,面前摆了一盘残棋。

    他抬眼,见到周燃星有些意外,“你不是…?”

    “你想死?”周燃星打断他。

    堪称大不敬的话就这么被他毫不遮掩说出来。

    本该大怒的听者,此刻却有着诡异的平静。

    周燃星瞧他这副模样,如何不知他的想法,原本未定的猜测此刻得到了证实,他再也掩盖不住心中的怒火,冷笑一声,“你让我来,就是让我来看你送死的?”

    裴归野缓缓起身,咄咄逼问并没有打破他的从容,相反,他此刻更加坦然了。

    他在周燃血几欲喷火的眼神下,泰然自若的点点头,“相识多年,送我一程,有何不可?”

    “你他妈!”周燃星难得的爆了粗口,还是对着当今万众一心的当朝太子殿下,他指着裴归野,直言不讳:“你他妈想死要带上我,那梦欢呢,你带上她干吗?你也要让她送你?让她看依赖和信任的皇兄死在她眼前吗!”

    裴归野眼中露出些无奈,“怎么会呢?只是让她跟着出来玩几天,之后会安排人送她回去的。”

    周燃星额角青筋暴起,为这云淡风轻的态度,为这漠不关己的淡然,还为这么长时间的欺骗。

    他“咚”地一声锤在桌上,黑白棋子四下飞溅。

    裴归野揉揉眉心,看着散落的棋子,这可是他自己带来的,温山良玉所做,珍贵的很。

    “这就是为什么我派出去的人都被挡了回来的原因吧。”周燃星冷声叙述,怪不得,依着他的安排,两队人马四散进西南查找线索,可是这么多日,竟然一无所获,只能找出些无伤大雅的东西,先前得了消息,账本在温珲小妾的院子里,后脚就听到那里走火了,他还料想温珲什么时候这般神通广大,合着到头来,竟是最不可能的人处处作梗。

    裴归野叹口气,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弯腰捡起几颗棋子,放入盒内,“事已至此,你何必查他,少牵连几个人不好么。”

    “私开银矿、私造官银、私蓄军队,你告诉我少牵连几个人?”周燃星声调拔高,“这桩桩件件,谋逆叛乱,我他妈把他五族加起来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犹不足惜,你倒是说得如此轻巧!”

    裴归野坐回太师椅,倦了一般向后靠去,摆摆手,“你听我的,别查了,我是为你和梦欢好。”

    周燃星挺拔的身姿如一柄利刃,站在这四方天地,他想都不想立时沉声回道:“不需要。”

    他看着裴归野,又回想起了裴梦欢惶惑不安的双眼,“你这样做,问过梦欢吗?”

    裴归野的手指宛若被针扎了一般,瑟缩一下,像是为了说服周燃星,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他说的很快:“她不需要知道,只需要接受结果就可以。”

    此话一出,周燃星定定看着他,“这么多年,这是错把你当兄弟了,我他妈真是欠,跟着你过来。”

    言罢,转身“砰”的一声离开。

    另一侧。

    江双双正捧着一本书,轻声慢语的念。

    “江夫人若是累了,便歇歇,喝口茶水吧。”裴梦欢出声打断。“方才走水,更是辛劳,不必这般。”

    仆从们刚把东西安置好了,江双双便来了,还拿着本话志,说左来无事,不如拿这个解闷,于是便自作主张的念了起来。

    只是她每每开口,裴梦欢便不由自主的会回忆起,上一世她扯着她的袖摆,声音尖利刺耳的模样。

    江双双依言放下书来,柔和一笑,“谢姑娘关心,不碍事的,不过姑娘刚用了药,想是乏了,要不要睡会儿?”

    裴梦欢自是想一个人清净会儿,但很可惜,江双双看起来不是很想走的样子,而她,也正好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摆摆手,“这倒不必,前些日子受伤可是让我睡够了,我们就这样话话家常便好。”

    江双双闻言微笑起来,点头称是,只是又微微蹙眉,低声感伤道:“姑娘叫我声江夫人,我便是真的江夫人了么?”

    裴梦欢暗暗挑眉,面上仍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江夫人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您是郡守夫人,不叫您江夫人叫什么?”

    江双双眼含哀愁,“姑娘有所不知,我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如何当得起一句夫人之称呢?”

    “呀?”裴梦欢惊讶的捂住嘴,“竟然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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