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一个注定难忘的夏日夜晚,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整个天空都如同被墨水浸染般深邃幽暗,震耳欲聋的雷声频繁响起,那阵势似乎要轰裂天空。

    窗外高高耸立的青翠枝叶被飓风肆意摧残,此起彼伏地弯下腰肢,屈服于这场浩劫。

    白冉对这种充满魄力的声音一向没辙,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微微闭着的眼睫不断轻颤,从喉间溢出细碎呜咽,不时低声许愿这场暴雨赶紧结束。

    只有一层单薄玻璃的窗户不断被狂风骤雨拍打叩击,发出猛烈的哐当摇晃声,白冉害怕它在下一秒就支撑不住,于刹那间支离破碎。

    一簇又一簇极亮的闪电劈过天空,在被密布灰云搅得天翻地覆的天然画布上,形成的纹路蜿蜒曲折、若隐若现,耀眼得令人不敢猜测它的终点将要落在何处。

    在震得天翻地覆的雨夜,白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几缕凌乱刘海,不乖巧滑落,轻轻挠过白冉渗出薄汗的肌肤,她不喜欢这样黏腻的触感,眉心微微蹙起,将裹得紧紧的凉被提至额间蹭了蹭。

    沉闷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夹杂在瓢泼大雨与迅雷烈风之间,就像是从深海传来的一样空洞飘渺。

    白冉猛地撑开眼帘,仰起头,一双含着融融水光的黑亮眼眸,带着几许战栗,穿透昏暗的夜色,迷蒙地望向窗外,猝然加重的呼吸,暴露出显而易见的恐惧心情。

    这场动静不过一个呼吸就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个错觉,因此也没有掀起多大波澜。

    就算有人注意到天空远处传来的巨响,他们也是将罪魁祸首指向了屋外的暴雨狂风,认为是它们带来了这番动荡。

    睡在隔壁次卧的白书楠同样失眠了。

    她从房间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喊道:“冉冉,别玩手机,当心被雷劈了啊!”

    白书楠是白冉的母亲,今年刚满四十,与白冉的父亲温谨在七年前就已离婚。

    温谨婚内出轨,脸皮却厚得异常,东窗事发那日,搂着孕肚颇显的“真爱”也能强词夺理。

    白书楠彻底寒了心,拿了婚后一直住的那套旧宅和女儿的抚养权,从此与温谨彻底断绝往来。

    从默默守候却被认为一无是处的家庭主妇,变成白薇市当地小有名气的蛋糕店老板,白书楠独自一人在异乡打拼的艰辛,白冉从小看在眼里。

    两年前,白书楠终于攒够了钱,两人从破旧的老小区搬进了位于思嘉小区的新家,拮据的生活逐渐好转。

    “怎么可能在玩!”白冉无奈回话,软糯的尾音夹着轻轻的颤抖。

    遮光不行的窗帘,以及隔音极差的窗户,让她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外面的摧枯拉朽之势。

    伴随着恨不得扯天扯地的狂暴雷电,白冉的心脏在胸腔内撞得飞快。

    她是真的很害怕。

    不知道这场恐怖的暴雨,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停歇,白冉只能暂时通过充分发挥想象力来勉强救急。

    根据外面的震撼场景,结合当前折磨人的视听体验,尽力进行比较贴合的脑补。

    比如说,假想此时此刻她正准备上台领奖。

    什么奖并不重要,当下的关键就是营造氛围感。

    接连不断的闪电,她可以想象成对准自己拍摄的闪光灯。

    仿若撕心裂肺怒吼着的雷声,就当作掌声和欢呼。

    这样想,白冉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舒服了一点,久违的睡意攀爬至眼皮,外面的惊天动地,也渐渐变得朦胧虚幻起来。

    就在白冉快要睡着时,一阵熟悉的旋律响起,突兀而吵闹的铃声唤醒了她。

    三秒过后,挂了。

    唔……好烦,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她?

    白冉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眸中流转着困乏,她揉了揉发昏的脑袋,费了老大劲才挣扎起身。

    她注意到自己竟然将手机忘在了靠窗的书桌上,再度熄灭的屏幕灰暗光滑,却映着穿透薄薄窗帘的危险光影。

    忘了关机?还放在这个位置?有点不安全吧……

    白冉急匆匆掀开被子从床上蹦起,连鞋也没穿好,踩着鞋面几个拖步就移到了书桌前。

    正要伸手取回手机关机的瞬间,一阵骤亮在整个天空蔓延开来,原本暗沉的色彩瞬间被巨大的光亮所覆盖。

    白冉对窗外的动静感到好奇,这时候也没想起自己的胆子小,直接轻撩起窗帘看向外面。

    就在那一刹那,她看到,一个凌驾于天空之上的巨大光球爆裂开来,犹如流星般滑落,无数拖着长尾巴的碎光,就像是箭矢一样,朝着各个方向投射。

    白冉被这样壮丽的景象所震撼,一时半会竟瞪大眼睛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瞬息之间,恍惚之中,一束刺目的光迎着她的视线冲了过来,紧接着大脑和视野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白冉所有的思绪似乎都被剥夺,感知到的一切都如同被按下暂停键般陷入僵滞。

    白茫茫的视线内,五彩缤纷、形状各异的色块,接连不断地闪烁、穿梭、跳跃、交替、聚合。

    碎得不成形的它们,像拥有自己的意识般,逐步拼凑成一个并不完整、奇形怪状的璀璨晶石,成形的瞬间绽开惊人的光亮,灼烫的热度从中迸发。

    这样突如其来的异变,令白冉害怕不已,更何况,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是被玻璃碎片扎中般疼痛难忍,几秒之内,她从急促的喘息转为惶恐的尖叫。

    那种深刻的刺痛,绝对不是飞进一只小飞虫或者风吹起的沙砾入眼那样简单。

    就像是一根细长的针,从眼球扎到了神经,融进血液,深入骨髓,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能由于她的尖叫过于骇人,白书楠听到动静,鞋都没穿就跑了过来,抱住桌下蜷缩成一团、抽噎哭泣的白冉,焦虑不已,却又温声安慰。

    “怎么啦?被雷吓到了?都多大人了,还这么胆小。”

    “我可能要瞎了……”

    白冉一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所带来的痛苦,就感到非常后悔。

    “啊?”

    白书楠不能理解,自己的女儿前一秒还在被窝里面神采奕奕苦等进入梦乡,下一秒却缩在床边神色沮丧惊惧交加,她伸手去碰白冉一直紧捂着的右眼,被白冉痛苦躲开。

    从白冉悲伤陈述的只言片语中,白书楠终于了解到现在的情况,她拉开窗帘,窗户明显被关得严严实实也并无破裂痕迹。

    但她还是耐心地蹲下身,捧着白冉的脸,让白冉睁开眼睛给她看看是不是进了灰尘。

    然而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到有任何颗粒陷在白冉的眼里。

    “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光太刺眼了?我看什么事都没有,眼白眼珠都干干净净的,连根红血丝都不存在,这暑假过得挺滋润的啊,至少睡眠挺足。”

    “妈……可我觉得刚刚跟玻璃碎片扎进去一样疼,异物感很重……”

    在被白书楠强硬地掰开手指,撑开眼帘进行检查后,白冉早就放弃了抵抗,眯眼看向完好无损的玻璃窗。

    加上疼痛感渐渐消失,她竟也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光太刺眼的缘故吗?

    “现在看得清吗?”白书楠在白冉眼前挥了挥手,白冉微微睁开眼,逐渐适应房里白炽灯散发的亮度。

    “好像没事。”白冉被扶了起来,她拿起桌上的手持镜,细细观察自己的眼睛,确实没有任何异常,她用力眨了眨眼,之前的不适感早已烟消云散。

    白书楠宠溺地将白冉搂在怀里,“没事就好,你肯定是想太多了,你一害怕,你的身体也跟着害怕,你就创造出眼睛的痛感了!如果真的不舒服,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

    白冉连忙摆手,“不用了,你好不容易关店休息两天,为了我一时产生的幻觉忙东忙西好像有点不值得……”

    “冉冉,长大了呀,还懂得心疼妈妈了。”白书楠打趣道,紧接着忍受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我年纪大了,熬不住了,我得先去睡觉,你也不要想东想西,早点睡。”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顺便帮白冉关上了房间的灯。

    可能真的是因为强光突然照射自己的眼睛才那么疼的吧……白冉迟疑地想。

    在黑暗中她重新拿起手机,刚刚拨来的号码,来自白冉的发小裴语柠。

    出自对裴语柠的了解,白冉迅速打开聊天软件,果不其然,裴语柠刚发来三条信息。

    【不小心按错啦!】

    【明天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

    【别生气啊,爱你,晚安。】

    白冉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本来还饶有兴致地想回她几句,可手机的亮光刺得她头晕目眩。

    她干脆选了个点头的表情直接发过去,再将手机关了丢进抽屉,决定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

    黑琛市,当地小有名气的“入夜”步行街,依旧灯火通明。

    突然降临的暴雨,使得四处闲逛、在外就餐的行人纷纷进店躲避。

    裴语柠确定消息送达白冉后,将手机放回包内,长吁出一口气,眉目渐渐舒展开来。

    她随手将垂落的长发撩至耳后,托着腮吸起一口混合水果冰沙,结果难喝到她差点吐回去。

    遥远天外传来撼天动地的巨响,可沉浸在灯红酒绿中的人群,对外面的动静抱持一种轻怠的态度,独守一隅放纵。

    她嫌弃地将饮料往旁边一推,对身旁和她点了同款却在淡定啜饮的裴谙宸不满吐槽。

    “这烂信号,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满格变成空格,老半天都没缓过来,不知道我这几条消息要争分夺秒发出去嘛……”

    也怪她糊涂,第一时间就想和白冉分享八卦的激动心情,使得她忽视了当前已过午夜的时间,下意识掏出手机拨给白冉。

    话都涌到了嘴边,察觉危险的本能令昏头昏脑想要一吐为快的她瞬间清醒过来,在白冉尚未接通前及时掐断来电。

    都已经这么晚了,作息向来规律的白冉肯定早就入睡。

    她这一个电话打过去,白冉恰巧没开免打扰模式,她差点就做了扰人清梦的坏事。

    发现裴谙宸比起听她的抱怨更加认真用勺子挖果肉,裴语柠忍不住瞪他,“哥,你腕上的手表是装饰吗?这么晚了都不提醒我!”

    裴语柠今天穿着短款驼色拉链开衫和高腰牛仔裤,挺括修身的设计勾勒出姣好身材,微卷的浅金发尾染了明朗亮丽的渐变海蓝,肤白胜雪,红唇炽烈,惹来不少瞩目。

    但身侧容貌同样出色、气质深邃淡漠的男人或多或少起了几分震慑作用。

    明明灭灭的灯影与缱绻悠扬的音乐下,裴谙宸偏过头,沉敛的眸光一顿,忍住了想将她勾得妩媚妖艳的黑长眼线和大面积晕开的紫蓝眼影一把抹去的冲动。

    他的指尖闲散地摩挲着杯沿,用温柔的语气尝试让自己心平气和,可还是一不小心泄出几分怨气。

    他毫不客气地回击:“那你的手机也是摆设吗?你自己从刚刚起就一直魂不守舍,对我不理不睬,看帅哥倒是看得目不转睛,现在却开始朝我兴师问罪?还有,你出门是几点,现在是几点,心里难道一点数都没有?”

    他实在无法理解,向来无法无天的傲气亲妹,怎么一遇上白冉的事情,就跟站在悬崖峭壁边上一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裴语柠盯着她哥唇畔的冷笑,短暂的几秒内,心慌到忘了反驳。

    裴语柠最近闲着没事沉迷于研究仿妆,正好被一位经营美发沙龙的远房表姐拉去做了新发型,就别出心裁地给自己整了个同色系妆容,自我陶醉欣赏了半天,感觉不出门实在太可惜。

    于是,她死缠烂打拖着回家就躺的裴谙宸,去了当地的网红景点打卡,哪知还未玩得尽兴就遇上了暴雨。

    裴语柠讪讪一笑,“这不是看你这几天忙得废寝忘食、昼夜颠倒……年轻人的生活怎么可以这么单调无趣呢?我是关心你啊,哥哥。”

    裴谙宸面无表情,“对,我在实验室忙了几天几夜,好不容易可以请假休息,立马就成了你的拎包和拍照工具,我就算舍了这条命也要让你度过快乐的一天,亲爱的妹妹。”

    硬着头皮顶上她哥无形中散发出的迫人气场,自诩无所畏惧的裴语柠,抬眸睨了一眼在外人看来沉稳有度实则小肚鸡肠的裴谙宸,歪着脑袋,从头到脚打量着他,越看越不顺眼,语气透露出一股显而易见的嫌弃。

    “你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啊!本来还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有机会将白冉介绍给你,免得你注孤生,现在想想,你实在是配不上我家白冉。”

    裴谙宸表情一僵,反应过来后差点被刚准备咽下的果汁呛死,冷白的肌肤因为用力咳嗽覆上一层薄浅的红色,气息不稳地低声说道:“喂,你这小屁孩,刚毕业就想当红娘?职业规划这么明晰?”

    裴语柠一脸惊讶,清透的眼眸含着无辜,细眉一挑,“我只是说着玩的,你不会真想老牛吃嫩草吧?虽然我很想和白冉一直在一起,但我肯定不会推她进你这个火坑的。”

    裴谙宸不愿理她,平静下来的眉目又重新染上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嗓音惯用的温润柔和,说出来的话倒是有些猖狂荒唐,俊朗儒雅的外表倒衬得他有些斯文败类的气质。

    “那先帮你朋友领个号码牌吧,喜欢我的人可太多了。”

    他瞥了一眼裴语柠,话里意味不明,“不过,我还挺惊讶的,你们的朋友游戏竟然能坚持这么久,有人能受得了你这个性子?该不会另有所图吧。”

    很明显,他的话戳到了裴语柠的痛处,她顿时收敛不住脸上的愠意,欲盖弥彰般大声辩解。

    “白冉是我唯一且真心的朋友,你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看待我们的关系,我已经有过反省了,不然我们怎么能和好呢?”

    裴谙宸看着她陡然松塌的背脊似乎暗示着她的心虚,默不作声地勾了勾唇角。

    裴语柠立即将他的这个动作视作一种挑衅与进攻,心急火燎道:“而且……你不要因为自己遇到的都是虚情假意的人,就怀疑我们之间的美好友谊!”

    那一瞬间,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头皮发麻,全身发冷。

    她和白冉两人的友谊其实像是已经摔碎过却被强制黏起试图保持原貌的脆弱花瓶。

    过去那年互相缺位的时光,她们都耿耿于怀,却装作毫不在意。

    裴语柠害怕只有自己在乎这段友谊。

    裴谙宸偏偏还在朝她挑眉,平白做出一副看到好戏的轻佻模样,语气暗含戏谑,“继续啊,我欣赏你的表演,但可别入戏太深,说得自己都被感动了。”

    裴语柠气得一脚踢向裴谙宸的小腿,看他面色突变却拿她没法的模样才勉强消了怒气。

    裴谙宸面上不显狼狈,只是微笑逐渐僵硬,但考虑到周围有那么多隐含倾慕的目光正在悄悄窥视他,他迅速低头,将扭曲崩坏的神色藏在幽暗阴影之下,深深呼吸十几秒才调整好自己的翩翩风度。

    再抬起头时,裴谙宸依旧是那个冷峻帅气的男人,只是右手不受控制地摁上了裴语柠的脑袋,力度却越来越重,装出亲切兄长的同时,嘴里念念有词,“你果然永远都处于叛逆期呢……”

    兄妹情深的两人在眉开眼笑和强颜欢笑中反复变换。

    “先撩者贱,谁让你得罪我,回去我就找爸爸告状,反正永远都是我赢。”裴语柠朝他翻了个白眼,一掌拍开他宽大的手掌,拿出化妆镜整理自己凌乱的头顶。

    从反射的镜面中,她的眸光不经意间又飘过喧闹的人群,落在远处一个被不少人簇拥起哄的张扬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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