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公孙厌离扯开了自己胸前的黑色衣裳,露出左胸口的冷白皮肤来,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一道长疤自胸口左上斜着延展道右下来,伤疤拓面有些宽,密密麻麻像一条长蜈蚣。

    江遇秋抿着嘴,她看着就觉得疼。

    “我,我之前,是真的相信你,相信你会救我,“公孙厌离眼底噙着泪水,瞪着她,委屈哽咽道:“可是你跟他们那些人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两道清澈泪水从公孙厌离脸颊滑落,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裳,侧过脸去哽着抽泣,江遇秋心下不忍,伸手想给他擦擦泪。

    公孙厌离像是触电反应般,眼泪汪汪地白了她一眼,扭头躲过她的手,并不让她碰自己。

    马车走的有些颠簸,公孙厌离和江遇秋在车内坐的摇摇晃晃。

    公孙厌离这一番操作下来,弄的江遇秋感觉自己像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一样,徒生愧疚。

    但江遇秋觉得自己不会剜他的心。

    因为没有理由啊,她总有一种感觉,她之前活的很无欲无求,大约除了找爹娘,应该不会对什么东西有执念的,更何况是一个恶鬼的心。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江遇秋探着头,试探着问公孙厌离,“有没有可能你认错仇人了?”

    公孙厌离用绣满玉兰花的宽袖擦掉脸上的泪水,微微仰头,下巴抬起,让自己不再落泪,胸膛起伏缓下来,深吸一口凉气,微微阖眼,冷静一瞬。

    下一秒,他又变成了那个残酷无情的俊美皮囊。

    “江遇秋,你到现在还是要否认三年前的罪过!”他不甘道:“我会让你给我认错的,心甘情愿,痛哭流涕地认错!”

    说罢,公孙厌离愤恨地掀开车帘下了马车,江遇秋随后下车,一脚踩进了泥沼地里。

    公孙厌离先下车,丝毫没有提醒她。

    江遇秋气得攥着拳头,眉头紧蹙,暗暗在他身后盯着他。

    公孙厌离似乎感觉到了身后阴森森的目光,猛然回头,与江遇秋眼神对视,微微歪头,眸色阴森可怖。

    江遇秋为人的一贯准则就是不跟大傻子较劲,她立刻脸上挤出一抹笑来,杏子眼弯弯的,走到公孙厌离身侧。

    “哈哈,国师大人真是好兴致呢!”

    只是泥沼地真的很难走,没几步,她的白色缎面绣花鞋上就沾满了黑泥,身上的鹅黄色长袖高腰宽裙裙摆拖进了泥地里。

    公孙厌离坐在小吏早就搬过去河边的椅子上钓鱼,江遇秋坐在他身边的另一把小椅子,左手托着小脸,百无聊赖地望着清澈水面。

    “咱们一天就在这钓鱼吗?”江遇秋微微歪着头,侧脸看公孙厌离。

    公孙厌离轻轻点了点头。

    江遇秋吐了一口气,她坐在这实在觉得无聊极了,水面平静无波,连个涟漪都没有,她只能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抛进水里。

    石头扔的很远,水面激起一串涟漪。

    江遇秋笑了。

    下一秒,江遇秋觉得旁边似乎阴气逼人,她缓缓扭过头去,瞧见了公孙厌离那张冷冰冰的脸。

    他气愤道:“你扔石头把我的鱼都吓跑了,我怎么钓啊!”

    江遇秋撅着小嘴,把自己缩在椅子里,头歪着靠在椅背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昏昏沉沉睡着了。

    直到豆大的冰冷雨滴落在她额头上,她才堪堪惊醒,揉了揉眼睛,抬着脖颈,直起腰来,声音带着倦意问公孙厌离:“什么时候了,这是?”

    一旁的公孙厌离轻轻叹了口气,那个恶鬼居然没来,已经一上午过去了,一直无事发生。

    “啊!”江遇秋脖子硌的酸疼,她睡的迷迷糊糊,下意识抬起胳膊伸了伸懒腰,但忘了她右胳膊上的砍伤还没好,一阵猛烈的剧痛直击天灵盖,疼的她瞬间眼角落下泪来。

    “行了,走吧!”公孙厌离开始收竿,江面上不断有有雨滴落下,泛出一圈又一圈小涟漪。

    江遇秋疼劲过后,哽咽着看了眼公孙厌离脚边的竹篓,里面空空如也,一条也没钓到,江遇秋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

    公孙厌离板着脸,瞪了她一眼,提着竹篓回去了马车上。

    小吏给江遇秋撑着竹纸伞走在后面,一下雨,地上更加泥泞,江遇秋左手提着裙子走的很费劲。

    但良久,公孙厌离见江遇秋迟迟没有上车来,掀开马车车帘往外看了眼。

    小吏给江遇秋打着绿色纸伞站在泥沼地里,两人身影背对着他,似乎在往明江东岸看着什么。

    公孙厌离没有感觉到周围有鬼气,或者其他——

    原是有妖气!

    若有若无,很弱的一丝气息。

    公孙厌离唇边带笑,几百年前,神域冗官太多,上升通道几乎被堵死,年轻的基层神官无处立功,只能把主意打到凡间的妖族身上。

    妖族当年到底有没有吃人,值不值地赶尽杀绝,事情已经过去几百年,这真相早已没有人会关心。

    当初大批立功心切的年轻神官下凡诛杀妖邪。

    以至于妖族死伤大半,仅余的一小簇活下来的老弱病残妖族逃往极寒的无人之地,苟延残喘至今,不敢再踏入凡间一步。

    再后来,神域还是没有办法解决冗官一事,妖族几乎被杀绝之后,那些神域的年轻神官又把视线转移到了鬼界身上。

    但鬼界自鸿蒙之初就已设立,他们撼动不了鬼界的地位,可神域是鬼界的上一级机构,他们就又设立了种种卡脖子的律法条文。

    就比如之前司夜神官托付的要鬼界偷偷来凡间诛杀恶鬼一事,之前是无论恶鬼伤过多少人,一律是由鬼界负责的。

    但那神域那些人需要立功才能晋升,没办法,苍蝇肉也是肉,但凡听闻哪里有恶鬼作祟杀人,就会有大批低阶神官闻着味下凡过来抢功。

    神域近些年还收敛了些,有传闻说,多年前似乎还有年轻神官为了诛杀恶鬼,以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做饵,引诱恶鬼出现。

    多年来,凡间早就没有了妖族的身影,如今妖气出现在明江江畔,事情属实有些不对劲。

    公孙厌离下车,重新走到江遇秋身侧。

    明江东岸有个穿着斗笠的年轻小男孩,大约十几岁的模样,他站在水里摸鱼,一会儿一条,一会儿一条。

    江遇秋看的起劲,察觉到公孙厌离过来后,她故意感叹道:“真厉害!”

    但江遇秋也是看出来那年轻小男孩是妖,才驻足停步的。

    公孙厌离眼瞳闪过一道墨绿色的光,他瞧见了那年轻小男孩身后的红色尾巴,四条,狐狸妖族。

    在这附近?

    里面肯定有事。

    公孙厌离微微垂眸,雨越下越大,他的衣裳虽然分寸未湿,但天气寒凉,旁边的江遇秋没忍住轻咳了几声。

    公孙厌离看了她一眼,“上车吧,在这干站着干嘛!真是个傻子!”

    公孙厌离甩袖转身,他察觉到江遇秋也跟了上来,才利落地上了马车。

    江遇秋坐在他对面,闷闷不乐,鞋上都是黑泥。

    马车走起来,公孙厌离微微抬着下巴盯着江遇秋,他没让驾车的小吏直接回别宫,马车进了大梁城,在一家成衣铺门口停下。

    公孙厌离先下车,让小吏把马车停到了一个偏僻小巷里,江遇秋以为自己就要丧命于此,公孙厌离要对她动手了。

    结果,公孙厌离隔着车帘递进来一双干净鞋子和衣裙,依旧是白鞋黄裙子,江遇秋换上尺码正好。

    她下马车的时候,公孙厌离正背对着马车,望着巷口打伞来来往往的行人。

    “去哪?”江遇秋轻轻问他。

    公孙厌离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吃饭。”

    江遇秋瞥了他一眼,高阶恶鬼不是不用吃饭吗?不过她倒是饿了。

    两人去到酒楼的时候,里面人满为患,公孙厌离想要个雅间,但早就满了,他和江遇秋只能坐到二楼靠窗的角落位置。

    江遇秋很是开心,她从在赵郁雾身体里醒来,就一直呆在大梁皇宫里,还没有出来逛过。

    外面雨声敲打着窗沿,雾气弥漫,别有一番意趣,江遇秋瞧不见鬼魂,这家酒楼的饭菜在大梁城很出名,除了面前的公孙厌离,其他一切都很合她的心意。

    江遇秋这次出来,妆扮的很素雅,发髻也只是简简单单用那根黑水晶凤纹银簪挽上,整个人有种素净淡雅的美,不同于赵郁雾的张扬,江遇秋在人群里的穿着不甚显眼。

    此时正值饭点,人言鼎沸。

    “哎,你们听说了吗?韩国质子死在了郑国,如今禾连丘已经开战了……”

    讨论声音不断传入江遇秋和公孙厌离的耳朵。

    “你胡说八道,前两天还说韩国国相去郑国和谈,怎么就能开战呢!”

    一个人插嘴,“是真的,我今天一大早在宣化门看见从韩国跑来的灾民了,想来韩国那些有钱的富户早就得到消息跑去各国了。

    “哎哎哎,我也瞧见了,城门口背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只不过,咱们赵国和郑国是世代交好,想来不久就会驱逐韩国灾民了吧!”

    另一个人声音响起。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大齐派使臣来了……”

    “这个时候来?”

    “是啊,你看咱们安庚将军刚刚打败了大燕,韩国和郑国又都与我们为邻,大齐这时候派使臣来访,深有意味啊!”

    局势乱七八糟,但这对江遇秋来说,都与她无关,她只想活下来,保住一条命,要说唯一挂念的,或许是就是赵国国主了。

    那老头对她是真好,掏心掏肺,比对其他的皇子和公主都好,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她挑,就算她犯了错,手掌也是高高扬起,轻轻放下。

    除了师父,她再没遇见过比赵国国主对她更好的人,尽管她知道,她顶替的是对赵郁雾的疼爱。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见江遇秋坐在对面发呆,公孙厌离的视线又移到她的右胳膊上,于是他喊小二要了个汤勺给江遇秋。

    “谢谢啊!”江遇秋抿了抿嘴,左手拿起来汤勺,舀了一勺米饭填进嘴里。

    公孙厌离抱着胳膊,坐在对面,冷冰冰地瞧着江遇秋,心想着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她为什么一直不高兴。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三年前差点害死他,他难道还要对她客客气气,尊敬有加吗?

    世上哪有这种事。

    江遇秋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埋着头不说话,公孙厌离一筷子也不吃,郁闷地瞧着她。

    这边气氛冷到了冰点,宣化门门口却是热热闹闹,城门口守卫接到命令,开始拦截不断入城的韩国灾民。

    但韩国灾民千里迢迢过来逃命,当然不会甘心,于是与守城士兵吵嚷起来,一度发生火拼。

    一个打扮华贵的黑衣女子皱着眉,嫌弃地看着面前厮打的灾民,她带着两个婢女从城门口退了出去,趁人不注意,绕去南边城墙下,穿墙而过,进去了大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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