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连考浇灭了席卷在班级上空的那股兴奋劲，学生们完全蹦跶不动了。
正值饭点，教室里的位置上留着大半的人，对干吃的热情也都减半了。
他们在考试，邓舒阳在睡觉。
他们考完了，邓舒阳一觉睡醒，他精神不好，谁好？！
角落里的四人，除了他精神倍儿好之外，三人全瘫了。
邓舒阳没敢吵醒他们，这几个，起床气一个比一个严重，他可不想被他们围攻，爬着桌子，轻手轻脚地从前人的位置出去了。
在外面溜达了一圈，然后帮他们带了午饭回来。
裴妙在午休前，醒了，邓舒阳一看到她醒，转过去，说：“我刚刚在面包店给你们面包，听到了一个震惊的事。”
“你说。”她吃着面包，等着下文。
邓舒阳故作神秘，“我们学校高三有人拒绝了S大的保送——”
“哦。”
他听到的时候，别提多震惊了，怎么到了裴妙这，就只是“哦”了一声，她是不是太淡定了！
他重申了一遍，“那可是S大的保送啊！”
“我知道。”
裴妙听她妈提过这件事，时间间隔挺久，她也不记得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要说听到的第一反应，那也与震惊无关。
更多的是欣赏他的纯粹，诱惑在前，不是谁都能抵挡得住。
高考竞争激烈，单单一分就能在全省拉开几百，甚至上千的名次。他能放弃独木舟，选择万丈林，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挑战？
裴妙跟邓舒阳说：“别羡慕，你也可以，放在整个年级里，你考S大的几率也是蛮大的。”
比起普通文化生硬拼高考成绩，体育特长生的最终成绩是专业分和高考成绩的综合。只要专业分分数够高，高考成绩达到本科线，他也能进S大。
邓舒阳稍微激动，压不住音量。
裴妙指着睡觉的两个人，他立马捂住嘴，深怕吵醒他们，又忍不住闲碎两句，说完，得不到回应，见到裴妙已经在看书，才转了回去。
她并不是没听到，只是，不想过多评价别人的选择。
换个角度想想，能收到S大保送的人，会差的到哪里去？
能拒绝，说明他有选择。
只不过他拒绝的学校，是别人眼中的天花板。
**
办公室里，虞红忙着批改卷子。
她的电脑屏幕上挂着教室的景象，远程监控，不时看两下。大部分人都在趴着休息，只有零星几个睡不着，低头学习。裴妙算是一个例外，她向来没有午休的习惯，午休的时间全部用来看课外书，昂着头，双手捧着书，盖住整张脸。
虞红调动画面，书名逐渐放大。
——《活着》。
看来这学期又换口味了。
高一时，裴妙痴迷武侠小说，她从她那没收的武侠小说全部塞在了办公室的公共书柜里。不知不觉，集齐了古龙和金庸的全套武侠小说，养活了整个办公室的男老师。
她也不知道裴妙怎么会有那么多课外书，永远都会有下一本的出现，根本收不完。
“虞老师，批卷子呢。”林庆阳闲来无事，随手从书架里抽了本，“考得怎么样？”
“不比你们高三差。”
这次高二开学模考用的英语卷子和高三的开学考是同一张，整体批下来，她有八成把握，她班上的均分不会比林庆阳他们班差。
林庆阳正在翻卷子，碰巧，温杨推着解彧进门，虞红看见他们，喜笑颜开，“又来问题目呢？”
温杨说：“是呀，红姐。”
解彧站在那，礼貌地喊人：“林哥，虞老师。”
温杨推着他往前走，两人一同站在林庆阳身边，视野里也能瞄见卷子上批改的成绩。
林庆阳翻阅的速度很快，一张146分的高分卷子闪现面前，又划过，翻页的哗哗声继续，他意识到什么，又逐张翻回去，抽出了那张卷子。
同一张卷子，高三的最高分才141，温杨惊叹了，不是吧！他们连高二的都没考过，这也太丢人了。
温杨的眼睛越离卷面越来越近，快要贴在那张试卷上，“这也太高了吧！”
英语能考出这个分数确实很出彩，解彧问：“林哥，我能看看卷子吗？”他想看看那四分扣在哪里？
林庆阳问虞红：“虞老师，可以吗？”
“看吧。”她自豪地说，也想炫炫自己的得意门生。
解彧一眼记住了她的名字——
裴妙。
随后细致浏览了一遍，她的卷面没有任何修改的痕迹，一气呵成。作文写的字体不是老师强硬规范的衡水体，是圆体，写得飘洒自如。
完成的很漂亮！
林庆阳猜测：“这不会是你们班的新雨大侠吧！”
裴妙的英语是高二出了名的拔尖，他略有耳闻，和他们班解彧、温杨是一类学生，俗称“全自动天赋型学生”。
虞红肯定地回：“是。”
解彧怔楞了。
虞老师口中常常念叨的新雨就是裴妙？
他不认识她，但这个名字和他来办公室出勤率一样高。在虞红和林庆阳的聊天的只言片语里，他听过关于她的很多奇事。
很多次，他来办公室问题目，要么看见虞红从教室收书回来，林庆阳调侃一句，“你们班新雨大侠又来给我们送书来啦”，要么就是虞红看完监控，急匆匆地跑去教室收书。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关于她写的作文。
那次作文题目的关键词是家人，她举的例子是《速度与激情》和《小偷家族》，用两部用电影诠释了即使没有血缘却依旧能成为一家人。
她在作文里写——
有时候，人们在感情上的羁绊，足以能超越血缘。四海之大，我们可以去自己选择“家人”，也可以去成为别人的“家人”。
解彧递还卷子，“谢谢，老师。”
温杨心直口快道：“啊啊啊啊！就是那个表面是学生，实际上心底住着武侠梦的学妹啊！”
林庆阳说：“你学妹在英语上，确实能称霸武林了。”
不过就是偏科，这要是放在江湖里，只能算是昙花一现。
“还不去给你学生答疑解惑。”虞红料到他下一句会说什么，提前逐人了，“你管好你自己的学生，我的学生我自己会管。”
林庆阳给解彧和温杨答疑去了。
问题解决完，他们回教室，遇见了教导主任周励，他直奔虞红的办公桌，带着刚从裴妙手里收走的课外书《活着》。
“虞老师，你们班的学生怎么开学第一天就在看课外书呢，都高二了，学习要抓紧。”
好在她看得是文学名著。
虞红有法子能替她打掩护：“周主任，你搞错了，这是我们这学期的必读书目，书里的内容考试要考的。”
“哦，是吗？啊哈哈哈，那是我搞错了。”周励脸上面子挂不住，尴尬地挠头，“那麻烦虞老师，你帮我把书还给学生。”
“好的。”
等着周励出门，去高三年纪巡逻了，虞红转头看监控。
看到裴妙手里又有书了，和桌上的书一模一样，还是《活着》。
……她这是带了多少本？
虞红把书塞进书架，去教室收书了。
林庆阳：“哟，虞老师又去进货了啊！”
虞红：“……”
裴妙没想到走了一个周励，杀回了一个虞红。
心疼得在滴血，上本被收，她起码看了100来页了，这本才刚拿出来，看了10页还不到呢，要是照这个频率收下来，恐怕她带的书是要在看完前就要被收完了的节奏啊！
以前，明明带五套就是够的。
………………
不是呀，红姐中午不应该安稳坐在办公室里批卷子吗？怎么会有时间来教室。
四目相对，她嘴唇都咬破皮了，最终败下阵来。
书本悬在空中，虞红没接，她板着脸，没有丝毫回缓，“你给我站起来。”
裴妙：“？”
红姐想做什么？救命啊！她不由得心生恐慌，按照以往，红姐不是收了就走吗，她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裴妙拖拖拉拉向后站，给虞红腾位置。
虞红往墙边看，她记得裴妙书是从靠墙的方向抽出来的，翻翻找找，没找到其他课外书，“你一共带了几本？”
“两本。”她咬死就两本，不承认身边有多余的课外书。
即便……是假的，虞红也知道是假的，盯着她，她坚定地回看，气势要拿出来，不能输阵。
内心慌得七上八下，她想，就算有，我也不能跟你说呀，难不成你还想等着我主动上交呢！这怎么可能呢！
她的书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过上面杂物太多，又有外箱遮掩，不容被发现。就在虞红准备放过她，离开之时，她挂在椅背上的校服掉了。
裴妙心虚地说：“老师，我自己捡。”
虞红顺了个手，发现箱子的高度不对，一下就懂得其中的玄机了。
箱子里有夹层，她只翻了上面的，没有翻到底。
“挺会藏啊！”虞红笑得无奈。
“…………”裴妙选择装死，不回话了。
虞红当着她的面从箱子里抽出了一个同款的小箱，打开一来，里面摆着余华老师写的全套书籍，全新的，连塑料薄膜都没拆封，每本书都是五本。
“我勒个去，新雨，你家真的不是开书店吗？”
“…………”她垂死挣扎，商量着，“红姐，你能不能就收我，我看的书，我那些书都没拆呢，我跟你保证，我不看，你可以定期来数。”
“你在我这的信誉度为0。”
“…………”
“你呀，少看看课外书了，都高二了，还没有紧迫感吗？英语是能给你拉分，数学也在拖你后退啊，中午睡不着，多学会数学。”
“…………”
我要是学得会，早就学了。能只考六七十分吗！这些话裴妙不敢对虞红书出口。
“书呢，我先替你保管。”
“…………”
你去年的就没有还给我。她在用眼神抗议。
“多看点和学习有关的书吧。”
虞红单手提着书箱，没能抬起来，谈后用了两只手搬，才端起来，“想不到，这箱子挺重的。”
“…………”
裴妙：知识的力量是无法称量的。
虞红满载而归，以为釜底抽薪，绝了后患！
裴妙仰天啜泣——
她被偷家了！
好在也没有完全被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