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一晃而过。
暑假结束，容阳中学开学了。
学校历年流传下来的规矩。
为了军训，高一学生需要提早开学；为了高考，高三学生需要提早开学；只有高二的学生能拥有完整的假期，正当他们暗自窃喜，享受于多出来的15天假期时，殊然不知，等待他们开学第一天的噩梦。
上课铃声响，班级熙攘成片。
此起彼伏的说话声，也阻碍不了林荫的高质量睡眠，她趴在桌上睡得快晕厥了。
裴妙仿佛受不到嘈杂环境的干扰，正在全神贯注地看书。她坐在窗户边，书扉跃金，摇晃三两行，翻页尽显漫不经心。
艳阳映照在身，柔和了眉眼的疏离。
像是定格。
不需要刻意的动作，光是出现在画面里，就能吸引人的注意。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平白无故的。
倏然，教室里变安静。
裴妙以为是虞红来了，准备推醒林荫，手臂伸出去了，在抬眼看到是某人后，又缩回去了。
邓舒阳受到班级众数人的注目礼，挥手扇晃：“你们继续聊啊，别管我！”
聊天声渐渐又起来了。
角落里唯一空着的那张位置，坐上了人。
邓舒阳带回了好几束惊诧的眼神。
无一例外，都是被他新烫的那头羊毛卷吸引住了。
学校的校规明令禁止烫染头发，他的同桌纪子锐没敢大胆地往那方面想，以为他带的是假发，用力揪了一把，邓舒阳连人带头落到他手里。
纪子锐一惊，“我去，你这真毛啊？”
“——痛痛痛，你松开，快点。”
“不是真的，难不成还是假的？”
纪子锐：“也不是不可能。”
邓舒阳：“…………”
邓舒阳疼得暴击他的手背，没两下，纪子锐的皮都红了，身上有痛感传来，才有了那么丝真实感。
他松开手，“嘶——”，找不出合适的词去表达他心里的百转千回了，只能说，五味陈杂。
这小子一暑假没见，皮痒得慌，不知“收敛”二字为何意了，连做人最基本的老实都忘记了，别急，很快就会有人帮他记起来。
邓舒阳打理着头发，“当然是真毛，我留那么长容易么我，暑假都不敢出去，害怕被人说是野人。”
“被人认成姑娘还差不多。”裴妙横插一嘴。
“啊哈哈哈哈。”纪子锐点头应和，“新雨，你别说，还真挺像。”
“去去去，你们两滚一边去，不懂欣赏，这叫fashion，懂不懂啊！”
头发炸了，人也跟着炸了。
裴妙：“别fashion了，我看你是需要surviving。”
押韵上了。
纪子锐跟她想到一块去了。刚开学，学校管理层那帮领导肯定要给学生们一通下马威的。事事讲究严抓，邓舒阳敢在这节骨眼顶风作案，嫌他在学校不够有名的。
“你注意点吧。”
邓舒阳：“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出入校门都是带帽子的，很低调的，进了教室才摘的，有没有感觉我整个人焕然一新了！”
“你这发型花了多少？”
“1500呢，在理发店坐好几个小时，屁股都坐麻了，不过效果看下来，挺值。”
话音里那上扬的调调，好像在表达“我就是人群中最亮的崽”。
邓舒阳横跨椅子，胳膊肘撑在裴妙的桌沿，满目得瑟，“怎么样？”
“不在我的审美范围。”
言外之意……很难评。
邓舒阳一根筋不是一天两天了，裴妙从认识他那天起，就知道他脑子里生不出第二根筋。
身上呢，总有一股子不顾别人死活的莽劲，只管往前冲，不管任何后果，确实是短跑的一把好手。不愧是以体育特长生第一名考进来的。
邓舒阳自然，没听不出她的潜台词，摆出了不问出看法不死不休的架势。
“你竟然不对我发表什么看法？”
“你烫之前，问我，我还能说两句，你烫都烫完了，我就算有看法，也都来不及了。”她反问，“你说呢？”
裴妙的视线难得舍得离开书本，看向他的眼神都写着“惜命”二字，“赶紧珍惜你仅剩的有毛时光。”
烫着招摇过市的卷毛，想让人看不见也难啊！他能不能活到下午，还是个未知数。
裴妙只想说……祝你好运。
“来，赶紧多照会。”
纪子锐拿出了一面镜子的边角料，竖在邓舒阳面前。
那镜子原本是林荫的，在它还是一面完整的镜子时，天天在他们几个人手里轮转。
四人共用一面镜子。
有一天，林荫不小心摔破了镜子，用碎片养活了周围一圈人，每一个人手里的碎片都是独一无二的，且不带重样的。也就没了借镜子这一说了。
邓舒阳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真不错！”他碎碎念不停，自己说话不得劲，硬是要扯人互动，纪子锐纪子锐不理，裴妙裴妙不应。
他闲得慌，在那摇椅子，晃得嘎吱嘎吱响。
“你吵死了，能不能安静会。”林荫暴躁怒吼。
她趴得太久，脸上睡出了红印。
谁都知道，林荫性子软绵绵的，好说话，是你跟她生气，都生不起来的那种，唯爱睡觉，有起床气，谁打扰她睡觉，谁完蛋！
此刻，炸毛的程度不亚于邓舒阳头顶的那头卷毛。
纪子锐：“你，该的。”
裴妙：“眼睛，不是白长的。”
邓舒阳：“……”
林荫忍他好一会了，想装作听不进，再眯一会，根本是忍不了半分啊，邓舒阳简直就是人形噪音制造机！窗外的蝉声都不见得有他那么聒噪。
她板着脸凶他，突然，教室安静了，只剩下她的声音。搞得林荫不好意思，自我反思，是不是吼得太大声了，她拍着裴妙的胳膊，想说话，“新雨，我刚刚……”
裴妙：“红姐来了。”
裴妙：“她在看你。”
讲台前，虞红怀里捧着厚厚的卷子，单手撑着腰，盯着角落里的四人组，林荫抬眼，和他对视，又赶忙低下，无形中的锐利刮得脸疼。
等了会，她说：“好了，接下来考试。”
“上午的时间全部用来考试，考到午饭打铃结束，只考语数外三门，你们自己合理分配时间，想上厕所的自己出去，不用跟我打招呼。”
“我现在下发卷子，往后传。”
林荫刚睡醒，没听明白考试规则，卷子唰唰往手里传。
她和裴妙坐在最后一个，每次传卷子都会有剩余，前面的传卷速度太快，桌面被卷子淹没了，叠得差不多有指甲盖那么高。
林荫：“红姐刚刚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纪子锐精锐翻译：“不分班，不换位，连续考。”
纪子锐：“新雨，捞捞。”
裴妙：“……”
林荫：“新雨，捞捞。”
裴妙：“……”
邓舒阳：“新雨，捞捞。”
裴妙：“……”
其他两人是口嗨，他是，真需要，裴妙懂他的无助与慌张。
她张嘴，口型“滚”，低头摁笔头，写卷了。花了一小时左右，写完了英语卷子，开始动手打小抄。
虞红好像算准了她写卷的速度，小抄没打两行呢，卷子就被抽走了，裴妙说时快，那时快，用手挡住小抄，自然地翻转卷子，把小抄压在了底下。
“你们几个给我老实点。”虞红说。
收完了卷子，她也没走，站在林荫和纪子锐的中间，外边的人不慌，坐在靠墙的邓舒阳慌得，坐如针刺。
虞红现场批改裴妙的英语卷子，选择题全对，作文和以前相比，也上升了一个梯度，她的作文一直有个问题，不注重语法，过于口语化，每次在作文上分扣得不少。
最后批分146。
容阳中学从来不缺英语好的苗子，全校的均分能达到125，放眼望去，130+的比比皆是。但是要想够到140+，是有点难度的，想够到145+，难上加难。
差不多，和数学考满分是同等的难度。
虞红说：“新雨，英语有进步。”
音乐里有个词叫绝对音感，那在英语上，裴妙可以说是绝对语感。
虞红教英语那么多年，没见过选择题答题卡一扫出来能次次满分的，跟开了挂一样。你让她分析句子的成分，她是分析不出来的。连最基本的语法都学不明白，但是总体的翻译是没有任何毛病的，毫不夸张，她连听力的内容都能原封不动的默写出来。
——这就是天赋。
她不否认，在学习上，是需要天赋存在的。
有些人一点就通，能够举一反三，有些人就是需要额外花时间去理解，人对知识的敏感度都是不一样的。
大多时候，努力在天赋面前，如同泡沫，脆弱得不堪一击，天赋不是你努力，它就能有的东西。它的存在，就是不公平的。
努力固然重要，没有天赋的助力，想要足够出彩，与之争锋，很难。
所以平凡是大多数，再在平凡里拼努力。
比起裴妙夺舍般的偏科，虞红想到了办公室里那几个经常过来问题目的男生，在他们身上，她看到了傲气与谦卑共存。
真的。
没有哪一个是不出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