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场景切切实实发生的时候，渔晚当即呆住，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舅舅舅妈竟然会把乔暮请到家里来。
“这是渔晚吧？哎呀，长成大姑娘了，来来来，别站着了，快坐下。”乔越强招呼渔晚走近。
渔晚被这场面吓得一愣一愣的：这是舅妈不死心，把人喊家来相亲了？
几位长辈随意寒暄几句，偶尔也会提及渔晚，虽没听进去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不时点头赔笑几声，偷摸着斜眼瞄了一下同为“工具人”的乔暮，发现他此刻也正笑着看向自己。
渔晚也回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那什么，司机还在楼下等着呢，咱们几个先过去，晚你跟小暮你们俩在这儿先坐会儿，我们跟你妈妈出去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舅妈装模作样看了眼时间，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佯装离开。
舅妈难不成偶像剧看多了，不会真以为自己看不出她的刻意安排吧？
“啊？那、那我在自己家等你们回来？”渔晚看着已经起身的几人。
舅妈也不搭理她，临出门还不忘转头把房间里戴着耳机沉浸在游戏中的莫雁寒拉走：“你也别闲着，跟过来搭把手。”
为了给他们两个腾出独处的空间，真是难为他们煞费苦心了。
几位长辈外加莫雁寒前脚刚走，乔暮就起身，在她家负手参观起来，这架势目测丝毫不亚于参观省里的文化博物馆。
“这是厨房...这是我弟的房间...”渔晚被迫跟在他身后成了导游。
参观了一圈，乔暮又百无聊赖地回到沙发上坐下，目光从上到下扫视渔晚一番：“你看起来好像很怕卓姨？”
看得渔晚心里直发毛。
“嗯，啊？”本来渔晚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猝不及防来这么一问，反应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说的卓姨就是自己的舅妈，“倒也不能说是害怕，我对舅妈更多的是敬畏。”
“为什么会是敬畏？”乔暮很好奇。
大约是因为妈妈带着她和弟弟来到这座城市生活后，一直都是舅舅舅妈在照顾他们一家人吧。
虽然舅舅舅妈家境优渥，但他们知道妈妈的脾气犟，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跟着他们一块去国外生活。
渔晚想了想，“因为她是长辈，也是家人。”
乔暮很是诧异，但也没再继续追问。
“那个...你和白孤舟...”短暂的寂静之后，渔晚还是忍不住提起了这个跟他有关的话题，但她羞于提及他的名字。
听到渔晚支支吾吾的，乔暮登时挑眉看向她，“你很好奇我们的关系？”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我会向乔叔叔和舅妈他们解释的...”渔晚。
“哦？解释什么？”乔暮来了兴致。
“不、不、不是的，你放心，我是不会把你们的事情说出去的，我一定替你们保守这个秘密...”
渔晚一时心虚，胡乱解释了一通，情急之下甚至下意识伸出左手，比出三根手指，一本正经地发誓，“真的，不骗你，我发誓！”
乔暮被她这个举动惹笑了，“你真的很有趣，难怪他对你心心念念这么久。”
没想到莫渔晚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接着道：“我们五年前就分手了，期间就一直都没有联系过，你放心。”
乔暮一开始还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琢磨了好一会儿，等明白过来时才恍然大悟，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What\'s a treasure girl！”
渔晚看着面前这个捧腹的男子，满脑子都是问号，在国外生活过的人笑点都这么低吗？再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
“诶呀，看样子你们俩还挺投缘嘛，聊的这么开心啊。”
舅妈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这让她欣喜的一幕，可走在后面的乔越强却忍不住呵斥儿子：“没规矩！”
“诶，老乔，孩子们聊的来是好事儿，小暮啊，你以后得空就多来走动走动，小寒和晚晚跟你都一般大，你们能玩到一块儿去。”
“好的，卓姨，其实我也刚回国没多久，正好需要多交几个朋友。”
“没错没错，那个阿音啊，今天中午咱们就自己在家张罗张罗搞几个家常菜招待一下客人吧？”
这下舅妈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一边招呼乔越强坐下，一边吩咐渔晚带着乔暮去超市买些做饭的材料。
“那个，舅妈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麻烦‘客人’跟着吧？这不合适啊...”渔晚着重腔调“客人”两个字，希望舅妈能意识到这不合礼数。
“没关系，那个渔晚你带着乔暮到周边转一转，他一回国就窝在家里，哪里都不肯去，难得带他出来一趟。”
连乔越强都发话了，渔晚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
“行吧...”
快过年了，又恰逢周末，超市里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
渔晚点开手机备忘录，根据舅妈列的采购清单推着购物车满超市乱窜，不停挑挑拣拣。
反观跟过来的乔暮，委实是把“闲逛”这俩字体现得淋漓尽致。走走停停，随处看看，时不时还拿起来装模作样地读一读上面的文字，读完后又以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将它放回原处。
还别说，这个行为真的很欠扁。
尽管如此，渔晚还是不得不放慢脚步，推着购物车徐徐前行，只为等这个似乎没怎么逛过国内超市的“公子少爷”。
等东西基本买齐后，渔晚走到离收银台最近的一个货架前停下，清点一下自己的购物车，确认一遍是否都按清单买好了。
“砰！”
突如其来的碰撞让受到惊吓的渔晚下意识地牢牢护住那瓶刚刚从车子里捞起来细看成分的酱油。
不过还好还好，幸亏护的及时，否则这瓶酱油差点就脱手摔下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这儿有人...嗯？莫老师！”
渔晚正准备跟对方表示不碍事，就听到她认出了自己。
老实说，整个一中目前就渔晚一个音乐老师，带的班也实在是太多了，况且眼前这个小姑娘又没有穿校服，她哪里认得出来？更别说哪个年级哪个班的了。
“嗯，你好。”
“莫老师，这么巧啊，我来给我妈打瓶酱油回去...”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
渔晚疑惑回头，发现乔暮正好拿了两包她从来没见过的零食放进前面的购物车内，“这个好吃，进口的，你尝尝...”
“我不吃零食，你快拿回去，我减肥！”
“放心，我不会骗你的！”
“哇，莫老师，你老公好帅啊...”
看着眼前这个突然犯花痴的学生，渔晚一股不详的预感弥漫心头。
她连连摆手表示否认：“不不不，不是，你千万别误会。”
“这是你学生啊？”乔暮看出她们的关系来了，却不像渔晚那样先否认，而是很热情地打着招呼：“哈喽，你好啊。”
渔晚汗颜，赶紧示意他先澄清，可对方早就兴奋地拿起货架上的一瓶酱油看也不看就走了。
完了，这下她真的是晚节不保了。
郁闷地回到家中，一声不吭地进到厨房帮忙打下手，而“罪魁祸首”正美滋滋地吃着他刚刚成功保下来的“战利品”。
厨房里，舅妈边切菜边小声问她：“晚晚，你觉得小暮人怎么样？”
渔晚面无表情：“什么怎么样？”
“啧，就，就你俩相处的怎么样？”
“就那样呗，还能怎么样？”她完全掌握了答非所问的精髓。
舅妈急了，停下手里的活儿：“你这孩子，我回来的时候看你们不是挺合得来的嘛，怎么去趟超市就变了？”
“哎呀，舅妈，我知道您为我的事情着急，但感情这种事情真的是急不来的，更何况我和他真的不熟！”
“试着处一处不就熟了？我也知道你嫌弃我们老人家迂腐保守，但我真的不希望你步你妈妈的后尘，只是想替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另一半...”
舅妈许是意识到知道不该在这种情况下讲出这样的话，于是及时收住嘴，只是叹口气，继续切菜。
提及此，渔晚沉默，不再说话，手上的活儿却没有停下，眼泪簌簌，划过脸颊掉进水盆中，不见踪影。
——
饭桌上，都是长辈们推杯换盏的主场，尽管是在家里，可渔晚总有一种自己才是客人的错觉。自顾自埋头吃饭，时不时敷衍地回一两句抛给自己的问题。
诸如“在哪里工作”“做的是什么岗位”“未来的发展空间有多大”此类不亲近倒也算不得疏远的问题。
饭毕，象征性又寒暄了几句，舅舅和舅妈就送乔越强和乔暮回去了。
晚上，渔晚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抱着枕头跑到了妈妈的房间。
莫如音见渔晚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资料，取下老花镜，显然对她的到来很是惊讶，“晚，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妈，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吧，我们聊会儿天好不好？”
渔晚已经很久都没有对着妈妈撒娇了，一如小时候嚷着要听故事才能睡着的小女孩，如今竟然长得这样大了，莫如音满目慈爱。
“好啊，是我们晚有心事了吗？”
渔晚深深吸了一口，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妈，你当初，是因为什么才会嫁给、嫁给那个...”这一称呼似乎对于她而言难以启齿，但却实在不知该换个什么称谓才不会显得奇怪。
“嫁给...他。”最后千万个称呼也只草草用个指代词“他”简单概括了，像是妥协又好似无奈。
莫如音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女儿竟会如此心平气和地来问自己有关那段失败的婚姻的往事。
长这么大，到底她还是多多少少从舅舅舅妈那里听过一些有关于妈妈早年间的事情，尤其是舅舅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总是为妈妈不值。
但毕竟不是妈妈亲口跟自己说的，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多少带点个人的感情色彩，几分真几分假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
可渔晚并不希望妈妈再记起那段痛苦的回忆，而且她对那个人的恨也是深入骨髓，于是她们便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话题未曾提起过。
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多东西在她心里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那件尘封多年的往事，重新再拍拍灰拿出来晾晾，也似乎没那么扎眼了。
看着静静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儿，莫如音如同讲睡前故事一般，叙述着她的过往，平静如水，没有惊起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