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柳妧那日得了柳夫人的应许,于是整日不着家,尽往园子里跑。

    这日,过完荡秋千的干瘾,柳妧携着丫头小锦回府用饭,刚落轿就听说外出去颍州进货的柳老爷回府了,喜得她一路小跑着进了主院。

    “阿爹,阿爹,阿爹~”

    人未到,声先闻。

    柳老爷和柳夫人在屋里正说话,两人脸上略有忧色,远远听到女儿的娇喊声,不约而同收起脸上的忧色挂起笑来,柳夫人更是无奈的摇头,“这丫头,整日大呼小叫,传出去,又有人说我们商户家的千金不懂规矩了。”

    柳老爷抚着美髯胡须,替女儿辩解:“这是在家里,自然是要松弛些,阿妧在外面可是最懂规矩的,哪回宴请不是被人追着夸赞。”

    柳夫人白了一眼丈夫,“你就惯着吧。”

    柳老爷只笑不语,也不否认。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柳妧拨了珍珠帘子进来。

    “阿爹~”

    柳妧也来不及行礼,娇喊着阿爹就扑了上去。

    “阿爹,阿爹,女儿好想你啊,你这次出门好久,都有两个月了,女儿日日都担心,阿爹在外面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可把我愁坏了。”

    柳老爷被女儿哄得哈哈大笑,柳夫人在一旁都没眼看,“行了,别甜言蜜语地哄你阿爹,你阿爹带的礼物都叫人给你送到屋子里去了,回去自己看吧。”

    柳妧娇嗔,“我才不是哄阿爹呢,我是真的想阿爹了。”

    柳老爷揽着女儿,心里欢畅,出门两月有余,他也着实思念家里,回来贤妻娇女绕在膝怀,这一路的奔波劳碌也就值了。

    “听你阿娘说,这几日阿妧去逛园子了?”

    柳妧眼珠一转,“啊?嗯,园子里花开得好,女儿去赏花了。”

    柳老爷人精似的人物,行商几十年,最会看人脸色,辨人话里真假,岂能看不出柳妧眼里的心虚,他也不戳穿,打算寻个机会看看这丫头到底在园子里倒什么鬼。

    柳老爷不追究,柳夫人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她和柳老爷夫妻几十载,见丈夫脸色就知道肯定有问题,况且,这几日柳妧日日去园子里赏花,她本就有了疑心。

    “你不问,我倒要问,咱们家阿妧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赏花了,那园子里的花就那么好看,值得你日日都要去看上一回?”

    柳妧面不改色,“对啊,阿娘,那园子被丫头小厮们打理的好着呢,正好阿爹回来,明日咱们一家人一起去赏花钓鱼,好不好。”

    柳夫人不吃她这一套,这丫头有个本事,就是扯谎不带变色,表面有多无辜,心里绝对有花样,她也不啰嗦,扬声叫来屋外的小锦。

    要说小锦在柳府最怵谁,非柳夫人莫属,听到柳夫人喊她,小锦心一抖,刚进门,话也没说,咕咚一声,倒头就跪,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

    柳妧:“……”

    柳妧想捂脸,小锦这个猪队友,这下好了,傻子都能看出来里面有事了。

    柳妧求救似的看向柳老爷,柳老爷接到女儿的求救信号,做和事佬,“算了,孩子小,玩心重,是常有的事,自家园子也不会出什么事,就别管太严了。”

    柳夫人却不听,这丫头在府里都能惹出事来,更别提在外面了,“小锦,这些时日小姐和你天天去逛园子,那园子里有什么稀罕花,值得你家小姐天天去赏。”

    小锦悄悄扫了一眼柳妧,柳妧拿眼白看她,呜呜,小姐生气了。她又抬头瞅了一眼柳夫人,呜呜,夫人脸色也好难看,怎么办呐~

    “小锦,你是要我亲自去园子里看看,还是等我打你一顿,再亲自去园子里看看。”

    小锦一听,夫人反正是要到园子里看的,就算她不说,夫人这么聪明一定也能发现那个秋千架,与其被打一顿,还不如老实交代的好。

    这府里夫人不好糊弄,小姐却是最心软,事后她好好求情,小姐定能原谅她。况且,她也觉得那个秋千架是个祸害,万一她家小姐再摔了,她岂不是真的要被夫人打一顿。

    想到这儿,小锦不再隐瞒,倒豆子似的将自家小姐又卖了个干净。

    柳妧:“……”

    自己的贴身婢女不但是猪队友,还是个会卖主子的猪队友,你说气不气人。

    柳夫人一听,当下就命人赶去园子,将里面的秋千架拆了,转头又责备柳妧,“你啊,怎么就这么淘气,上次跌下来的教训还不够,这万一再跌了,伤了脸,你这辈子可怎么办!”

    柳妧喏喏地不吭声,悄悄拽了拽柳老爷的衣袖,不过,这回柳老爷也不站她,“阿妧,听你娘的话,伤了脸可不是小事,下回不可如此了。”

    说完,见柳妧嘟着嘴不说话,转而又安慰,“你若嫌府里憋闷,回头阿爹买个会学舌的八哥给你解闷,好不好。”

    柳妧闷闷不乐,她不想要八哥。

    “不能买个巴儿狗吗?”比起学舌的八哥,她更喜欢哈巴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多有趣,不像学舌鸟,光知道说嘴学舌。

    柳夫人说:“不行,你自小就对这些猫儿狗儿的过敏,回回都是浑身起疹子,这些带毛皮的宠儿你就别想了。”

    柳妧一听,更不乐意了。

    夫妻两人虽然宠爱女儿,但是在事关原则的事情上,从来是不会让步的。

    柳妧眼看大势已去,也不再强求,但到底心情不美。

    柳夫人见女儿娇花似的小脸一下子蔫了,有些心疼,“过几日就是商城一年一次的庙祭,这几日你就安心在家,阿娘请绫罗阁的李师傅来家里给你裁衣,到时穿了新衣裳去赶庙会,好不好?”

    说到庙祭,柳妧一下子来了精神,商城每年一次的庙祭最是热闹,她是年年不落下的。

    “阿娘,那咱们再去奇珍坊打几件新簪子吧,这样好配我的新衣裳。”柳妧芳华正茂,正是爱打扮的年纪,有了新衣裳,自然是要买些新首饰搭配的。

    柳夫人心下叹气,女儿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几件新衣裳新首饰就能让她重新开怀,真真是小孩心性,想着丈夫方才说的事情,她心里忧心,这样单纯的性子,叫她怎么放心将她嫁出去。

    柳妧得了柳夫人的答应,高高兴兴的又在爹娘面前撒了会儿娇,见柳老爷和柳夫人似乎还有事要忙,便回了自己院子拆礼物去了。

    柳夫人看着女儿欢快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面,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起来。

    “老爷,上官大人请俞老爷为他家小公子说亲,想纳阿妧为妾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同意!”

    认真说起来,与上官家结亲这事儿若是落在其他商户人家身上,那必是天大的好事,能与官家结亲,还是官居三品的一城之守,就算是做妾,那也是高攀了。但是,柳家与别家不同,柳夫人与柳老爷少年夫妻,两人携手同行,经历了风风雨雨,几度生死,对功名利禄,富贵荣华早就看开了。柳夫人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替女儿找个好人家,让女儿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想让她的女儿与人做妾,即使是士人子弟,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夫人莫急,我怎会让阿妧去给人做妾,就算他是太守的儿子,也不可能。只是,上官衡位高权盛,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应对不当一个不小心就能招来灭家之祸。所以,只能徐徐图之,不能直接回绝得罪了他。”

    “那该怎么办,若是上官衡强行以势迫人,咱们该怎么护着阿妧?”这世道,良民尚不敢与官斗,更何况他们商户,只要上官衡一个指示,他们柳府便能顷刻覆灭。

    柳老爷笼着眉头,心思百变,“夫人别急,这件事容我好好周旋。”上官衡为何看上阿妧,他大概能够猜到一二。

    “老爷的意思是?”

    柳老爷冷笑一声,“我们柳府在商城也算是排得上的号的人家,商户人家,除了钱多也没什么能说得出去的地方。我们只有阿妧一个女儿,将来整个柳府都是阿妧的嫁妆,财帛动人心,我也想不出其他原因,能让一向不把我们这些商户放在眼里的上官大人,自降身份与柳府结亲。”

    柳夫人恍然大悟,随后咬牙切齿说:“若是如此倒是说得通。老爷,如果他们实在逼人,了不起咱们就舍了这里,带着阿妧逃得远远的,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这些个身外之物又有什么重要。”

    柳老爷长叹一声说:“夫人,舍弃这些容易,但天下之大,皆是王土,得罪了官家之人,想再找容身之处恐怕就难了,这件事不能如此草率冲动处理,解铃还需系铃人,待我找上官衡摊牌之后再说。还有,这件事暂时不能让阿妧知道,免得她烦心。“

    “老爷放心,我晓得。”

    柳夫人忧心忡忡,自然是不能让阿妧知道的,这丫头连正经嫁人为妻都不愿,更何况是与人做妾,若是漏了风声给她,天晓得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真是天降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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