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元祁

    柳妧带着丫头出了园子,笑语声渐渐不闻,而一墙之隔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棵歪脖子桃树下,摆着一张楠木方桌,桌案上放着一套水碧色汝窑茶具,一青一红,两个身姿挺拔的束冠公子相对而坐。

    只见身穿石青色暗纹绸衣的公子戏谑道:“怨不得大公子不愿住在城中闹市,跑到这城西偏院来,原来是因为隔墙有佳人相伴。”

    被叫做大公子的男子,一身朱红缂丝飞鹤锦衣,金冠束顶,剑眉星目,端的俊逸非凡。

    男子听了青衣公子的话,漫不经心地举起碧色茶盏,嗤笑一声,原本的出尘气质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玩世不恭。

    红衣男子道:“隔着院墙,是不是佳人,还未可知。”

    青衣公子说:“都说江南多美人,有的美如天边云,有的柔似漓江水,听音辨人,如此佳音自然会是佳人。”

    “坊间传言羽公子的甄宝楼收尽天下美人,怎么,羽公子见惯了天下各色美女,还会对个商户女感兴趣?”

    青衣公子哈哈一笑:“世间美人无数,各有各的美,有人美在面上,有人美在身形,还有的美人美在声音。刚刚的女子,声音婉转动人,似嗔非嗔,让人听了不由心痒,心生怜爱,这样的女子,哪怕面目一般,也有其动人之处。”

    陆元祁想起刚刚女子和丫鬟的娇嗔稚语,确实是一管好声音,不过也不值得他费心。

    “羽公子今日特意上门寻陆某,不会只是想来和陆某讨论美人吧?”

    陆元祁饮尽手里的茶水,随手将茶盏掷回桌案,左肘搭在身下的楠木交椅上,支着左额看向对面的青衣公子,似笑非笑。

    青衣公子没有在意对方轻慢的态度,依然面带微笑:“自然不是,在下听说大公子此次来商城是为了替府里采买生丝。正巧,在下商行里头进了一批上好的生丝,木某不才,想和大公子交个朋友,这批生丝大公子若是不嫌弃,明日我就叫人送到大公子的别院来。”

    交朋友,呵。

    陆元祁勾起嘴角,如玉的脸上闪过一抹嘲讽:“羽公子如此大方,真叫陆某大开眼界,只是,陆某何德何能白得这份好处。”

    “大公子北地京城谁人不识,木某只是抛砖引玉,这些年木某一直在南边做生意,北地却甚少涉足,生意人最爱结交朋友,生意人也想做尽天下生意,木某亦是如此。北地世家大族众多,没有点背景关系,木某想在北地做生意实在寸步难行,如若大公子愿意交木某这个朋友,帮木某在北地疏通疏通,木某自当感激不尽。”

    陆元祁自嘲一声:“我能有什么本事帮你疏通。”

    木羽笑意不减:“公子乃是世袭定国公府的大公子,这样一座铁板似的靠山,您如果没有本事,那谁还有本事。”

    陆元祁盯着眼前的男子,眼神渐冷,面色却不变,玩笑般地说:“既然你知道我是定国公府的大公子,自然也知道我是庶出,若你再有心,也应该打听清楚我的声名,我一个出生低贱的庶子,在国公府不过仰人鼻息,糊涂度日罢了。”

    “大公子的名声木某确实略有耳闻。不过,木某从来不信道听途说,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事实就是,我从大公子的眼里看到的不是纨绔放纵,而是。。。隐忍和野心。”

    木羽直视着陆元祁幽深的眼眸,继续道:“传言,定国公子嗣艰难,大公子是府里唯一的公子,定国公视若珍宝,自小以世子标准细心培养,不知是真是假。”

    陆元祁哈哈一笑:“你的消息未免太过滞后,国公府早已不止我一位公子,定国公夫人为定国公府生下了真正的继承人,如你所见,我这个庶子如今只是个替府里采买跑腿的闲人而已。”

    陆元祁说完,笑意收敛,扬手招来一旁的侍人,盯着青衣公子一字一句说道:“我交朋友就看个心情,今日本公子心情不佳,无心交友,来人,送客。”

    木羽着人打听过陆元祁的事迹,递给他消息的人说,陆元祁此人阴晴不定,性情时而交游豪迈,时而暴虐残忍。传言,早年定国公子嗣艰难,府中只有一位妾生的庶长子,便是陆元祁。陆元祁少时被当成嫡子教养,但因为庶子身份,被学里其他世家的嫡生公子耻笑讥讽,时常被一众人合围殴打。陆元祁被打后回去府里却不曾找家中长辈告状,只说是跌倒摔出来的伤。

    之后,传言陆元祁不声不响找了个拳脚师傅,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硬是练就了一身狠功夫,回头就将欺辱他的一班世家公子揍了个人仰马翻,自此,一战成名。

    谁知后来,定国公夫人老蚌怀珠,竟然生了个嫡子出来,陆元祁从那以后便传出纨绔骄奢,眠花宿柳的名声来,年岁越长,什么荒唐的传言都有,渐渐被京城世家公子所唾弃,反倒是定国公府嫡出的小公子传出三岁能诗,五岁会赋的才名。

    想到这儿,木羽心下了然,不过是大家族里面的阴私手段罢了,见陆元祁确实没有谈心,他拱手作揖:“既然大公子今日心情不佳,木某也就不多叨扰,改日再来拜会,木某告辞。”说完,转身随着侍人离开。

    园内只剩下陆元祁一人。

    春光透过交错的枝桠洒在陆元祁俊逸非凡的脸上,灼灼耀人,朱红色的锦衣更是衬得他唇红齿白,清贵异常,本是一张清雅贵公子的俊脸,却因为一双深不可测的桃花眼眸,顷刻间变得幽暗摄人。

    陆元祁把玩着腰间的白玉龙纹玉佩,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勾起一抹笑,那笑不达眼底,只让人寒意津津。

    柳妧和小锦逛完园子,便乘软轿回了柳宅。

    “阿娘,我回来啦!”

    穿过厅房连廊,进了主院,柳妧就撒娇地喊阿娘。

    柳夫人正在和账房先生对账本,听到女儿的爱娇声,脸上立刻浮起笑来,丢下手里的账本等着女儿进屋。

    须臾,欢快的脚步声踏进屋里,柳妧拨开流苏珍珠帘出现在门口,神采飞扬的小脸让人心情跟着一畅。

    一旁的账房赶紧低头行礼,不敢再看,乖乖,他们家小姐年纪越长,颜色愈加鲜艳,这以后可不得了。

    柳夫人满眼爱怜,招手将女儿喊到身边:“这下疯够了,在园子里都玩了什么。”

    柳妧歪在柳夫人身上,眨眨眼,糯糯道:“还能玩什么,不就是赏花放纸鸢嘛,嗯,还网了一会儿鱼,我让人带回来了,中午让厨房烧鱼吃,那可是女儿亲手网的,阿娘你可要多吃两口。”

    柳夫人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呀,就是淘气。”

    “我哪有~”

    柳妧嘟着嘴撒娇,捧着手里的白牡丹给柳夫人看。

    “阿娘,你看,这是我特地给你摘的花,我可是挑了园子里开得最好的两朵,女儿想着一朵太孤单了,两朵成双成对正好,阿娘你看,漂不漂亮。”

    “好看,阿妧挑的自然是好的。翠柳,你去库房找件银红的美人瓶出来,将这两朵花好好插起来,摆到我房里去。”柳夫人对着一旁的丫头吩咐道。

    “是,夫人。”

    翠柳笑着接过柳妧手里的牡丹花,应声去找瓷瓶。

    柳夫人见账房躬身站在一旁,账目虽没对完,但见女儿回来,又将到午饭时间,便吩咐账房晌午之后再过来。

    账房施礼退了出去,老爷夫人疼爱女儿,阖府皆知,下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不过,说来也是可惜,柳府家大业大,柳老爷和柳夫人都是和善人,从不苛待下人,不想子嗣不丰,膝下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怎么疼都不够。

    柳妧见没了外人,更是一个劲儿地挂在柳夫人脖子上撒娇。

    “阿娘,园子里春花开得正盛,明日女儿还想去园子里逛逛,你整日忙到晚,我在府里实在无聊的紧,阿娘,阿娘,你最好了,答应女儿嘛。”

    柳妧想着园子里的秋千架,暗暗打算还要去多荡几回过过瘾才好。

    柳夫人架不住女儿这般纠缠,只得答应了柳妧的要求。

    柳妧听到柳夫人同意了,两眼放光,小脸比盛开的春花还要娇艳,柳夫人看着女儿艳若桃李的脸蛋,心里爱怜,又愁的慌。

    女儿已经过了及笄之年,该找人家了,他们柳府虽说不上富甲一方,但在商城也是排得上号的人家,她和老爷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实在不忍她嫁出去,只想着招婿。只是,好人家的孩子,谁又肯做倒插门的女婿呢,她和老爷为此操心个半死,偏这丫头不上心,整日就想着看花扑蝶,一点儿没往自己的亲事上用心。

    哎。

    “阿娘,你叹什么气啊?是不是最近官府又在找麻烦,巧设明目多收契税?”

    柳妧见柳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心想是不是又是那些官痞子找他们这些商户的麻烦。

    柳夫人嗔了一眼柳妧:“你呀,该上心的地方不上心,不该操心的事情偏要操。阿娘并不为那些官家忧心,不过是多收几个钱的事情,咱们家又不缺那些银子。阿妧,你记住,这世上除了生死,余下皆不算大事,若是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就更不算了。”

    柳妧眨巴眨巴眼睛,憨憨点头。

    柳夫人见女儿一副懵懂的样子,捏了捏柳妧秀挺的鼻子,“你呀,不用管这些官府银钱的事情,只管给自己找个好人家,爹娘以后老了,也能放心有人照看你。”

    柳妧撅嘴:“阿娘,你怎么又说这个,女儿不想嫁人,女儿就想陪在爹娘身边一辈子。”

    “傻话,这世道,女孩儿哪敢不嫁人。爹娘在还好些,若爹娘不在了,就凭你的本事,还不被外面那些个牛鬼蛇神给生吞了!”

    柳夫人苦口婆心:“我和你阿爹也考虑了,我们也不想你嫁出去,只想着招个上门女婿,看着你生儿育女,女婿若是不娴,与他些钱随他过去,你只管好好教养子女长大,将来也好有个依靠,爹娘百年之后,也能安心瞑目。”

    柳妧心里不乐意,嘴巴嘟的可以挂油瓶,她才不想嫁人呢。

    原先柳妧还想着找个跟她阿爹一样专情负责的好男儿,府里没有姬妾庶子那些个烦心事。但是这些年冷眼看下来,似她阿爹阿娘这般的,实在是没有。

    这世间的男子皆以多娶妻妾为荣,好像不多娶些妻妾就显示不出他们的富贵本事来,有些个男子纵然是府中姬妾无数,还是要去外面偷个香窃个玉,更别说那些个吃不饱的穷汉,赚了几个小钱都要去青楼楚馆寻个欢做个乐,实在让人恶心厌烦,想到这些,她就完全没有一点儿婚嫁的心情。

    柳夫人到底不忍心见女儿不高兴,软声哄道:“好了好了,你还小呢,这事儿不急,阿爹阿娘会看着办的。今日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煮河虾,你阿爹上次从韶州带的米醋你不是最爱吃的,前些日子你阿爹托人又带回来几罐,中午正好佐着河虾吃。”

    柳妧见柳夫人不再提婚嫁这茬糟心事,脸上有了笑意,心里却不以为然,哼,谁爱嫁谁嫁,她才不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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