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正旦过后,又热闹了几天,便又是一年上元灯节了。

    因这几年物阜民康,治安有序,京城的灯节也一年比一年精彩排场。

    正月十五的前后三天,京城解除夜行之禁,处处张灯,燃亮一整夜,还有民间的杂耍、百戏表演。

    男女老少无不夜游,甚至有年轻大胆的公子小姐,戴上面具,男为女服,女扮男装,嬉戏游乐,尽情狂欢。

    皇帝和太后及后宫诸人也会登上宣德楼赏灯看戏,与民同乐。

    因热闹的节目都在夜里,十五这一日的白天是无事可做的,都在养足精神准备夜里的玩乐。

    许云容一早和霍昀去昭明宫请安,周太后直说无聊。

    霍昀便命侍卫们准备冰嬉表演,让太后和许云容都穿戴暖和了,去御河边上的亭子里观看。

    冰嬉就是溜冰。

    这一年的冬天极冷,御河上冻的冰有一尺多厚。

    侍卫们穿上一种嵌着铁条的鞋子,先在冰上练武献艺,而后分为两队,嬉闹着抢一个皮革球。

    因冰上光滑,站立不稳,一个侍卫刚抢到球,一时没抓稳,便被另一人夺走,又开始新一轮的喧笑追逐。

    最后侍卫们又将冰床拖出来,请太后和皇上坐上去,有的在前拉,有的在后推,卯足了劲地讨皇帝和太后开心,那冰床滑得好似飞起来一般。

    如此玩闹了一番,周太后终于心满意足,回宫休息,霍昀去了嘉明殿。

    许云容也正想回去时,南宫芳却呈上来一张信笺,说道:“娘娘,这是季宫令身边的小丫头递过来的。”

    许云容展开,只见上面写道:又是上元灯节,遥想当年,结伴观灯,思绪万千。进宫为一时之误,今悔之不及,夜亥时,在织女桥等,赔罪致歉,崭断过往,立时出宫。

    无头无尾,字体还是她自己从来不用的隶书。

    许云容嘴角轻翘,眼底讥讽一闪而过,将信纸揉成一团扔给了南宫芳,道:“扔进臭水沟里去!”

    入夜,季清妍随着周太后出宫,准备去往宣德楼。

    周太后的车驾先行,而后便是皇帝的。

    季清妍回身看了几次,不见许云容的凤辇出来,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挺直了身板。

    待登上宣德楼,从上至下,皇宫正门的彩山便一览无余。

    彩山上灯盏亮眼,如同万花盛开,周围还饰有彩丝,更是金碧交射。

    彩山旁边的大街上,还用棘刺围起来一块空地,由官府乐人和民间艺人表演杂戏,周围也站满了观看的百姓,又是叫好声,又是鼓掌声,十分热闹。

    季清妍侍立在一旁,对城楼下的喧嚣尽未入耳,只暗暗估摸着时辰,看下面的杂戏已演过一半,便冲周宝妍使了个眼色。

    周宝妍会意,弯腰在周太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太后听了脸色一变,忍不住就要发作,季清妍忙上前安抚住,又悄声道:“太后,此事最好等坐实了再告诉皇上。”

    周太后听了冷静了些,过了一会儿便转头对霍昀道:“哀家熬不住夜,就先回宫了。”

    霍昀应是,起身送周太后下楼。

    周太后登上凤辇,仪仗车队迤逦而行,却没有回宫,而是转到了织女桥。

    季清妍让长长的仪仗队在原地等候,自己和周宝妍扶着周太后从桥后面转过来,果见一女子背身站着,身披大红斗篷,头戴兜帽,正与裴叔言站在一处说话,不觉是意外之喜,亢奋起来,大声喝道:“皇后在这里做什么,你还不回头看看是谁来了!”

    对面女子闻声回头,却是白纱覆面,只露出眉眼,疑惑道:“姑娘在唤谁?”

    季清妍笑容僵住,只觉全身血液都凝住了,踉跄着走近了几步,失控道:“你是谁,为何要戴着面纱,有什么见不得人!”

    那女子轻轻将面纱取下,露出左脸上鼻尖至耳后一道淡红的疤痕,柔声道:“民女梁灿月,与裴将军是旧识,方才在此一同观灯,姑娘有何事?”

    “你!”季清妍谋划了许久,怎肯轻易放弃,又问裴叔言道:“裴将军,你来此地何为?”

    裴叔言道:“上元灯节,青年男女都出来游玩,我能做什么,自然是出来观灯的。”

    “你还不承认。”季清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厉声道:“这信是皇后婢女遗落的,被我捡到,上面明明写了上元节这日在这里幽会,你在这里分明是在等皇后!”

    裴叔言对季清妍拿出的信不屑一顾,也不再理会她,径自走至周太后面前道:“叔言拜见太后。”

    周太后虽觉这事匪夷所思,但裴叔言和许云容的确是表兄妹,若能利用这件事让许云容失了霍昀的信任,也未尝不可。

    “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对那封信又做何解释?”

    “方才季宫令所说的什么信,什么幽会,叔言实在不知。”裴叔言无奈叹气,仿佛在下什么决心似的,惭愧道:“我来这里只是为见灿月姑娘,自回京后,母亲便催我定亲,我因挂念边关战事,无心婚娶,便时常躲在外面,以避开母亲的逼迫,这才认识了灿月姑娘,她的脸虽曾受伤,落了疤痕,但性情纯朴,秀外慧中,只是身份低微,我怕母亲责怪,不敢禀明,这才时常偷偷在此见面。经此一事,叔言已知错,这就回家与母亲说明原委,也免得引出不必要的误会。”

    “那这封信呢,你一句不知道便搪塞过了?”周太后逼问道。

    “这个真不知,不过想来模仿笔迹,栽赃陷害也是有可能的。”

    周太后让季清妍把信呈过来一看,只是一张平常的纸笺,上面无头无尾只有几个端正的楷字:来信已知,上元灯节,织女桥边,不见不散。

    这几个字乍一看上去,确实是许云容的笔迹,但仔细一看,又觉得哪里不对。

    周太后一时也有些犹豫,只道:“这信上的时辰、地方都对,而你又偏偏出现在这里,你如何解释?”

    裴叔言道:“太后,灿月姑娘就住在前面胡同里,我只要来寻她,必然经过这里,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您若不信,可让这位季宫令去家里查看,灿月姑娘的小丫头也可作证的。”

    季清妍听到这里,忙道:“太后,他一定是在撒谎,我带人去胡同里看个究竟。”

    “够了!”周太后却已没了耐心,怒道:“好好的上元灯节,被你们搞成这个样子,回宫!”

    周宝妍躲在一旁,一直小心观察事态的发展,见周太后气呼呼地往回走,忙上前搀扶,还不忘回头给了季清妍一记白眼。

    季清妍无法,见裴叔言转过身来瞧着自己,虽面带笑容,眼神却满是杀气,不由一阵头皮发麻,忙快步追周太后而去。

    梁灿月见周太后等人走远,方走过来道:“多亏裴将军镇定,方才吓死我了,生怕他们真派人去胡同里查看,你怎么做到编起瞎话来眼都不眨的。”

    裴叔言悬着的一颗心也才放下,浑身的力气也好似抽没了一般,原来这个冬天终究是一场梦,一场阴谋。

    他收到那封信的时候,整整三天没睡好觉,有激动,有幸福,也有担忧害怕,但他并不想退缩,他来了。

    没有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那女子说是皇后让她来的,皇后也不知这里会有谁等着,总之这是一个陷阱,要立刻想好对策。

    好,他想对策,他够机智。

    但是心也快要死了。

    此时他是真怀念西北边城,那座每晚陪伴自己的城楼,那没有情丝,没有算计,只有刀剑,只有拼杀。

    “不能高兴的太早。”裴叔言虽难受得如万箭穿心,仍强撑着道:“万一那姓季的再杀个回马枪,就不好了,我们去这胡同里走走,若有合适的房屋,便出高价租下来,做戏总要做全套不是。”

    周太后一路上越想越气,心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自己像周宝妍这么大的时候,先帝的后宫已是伏伏贴贴的了。

    自己不行也就罢了,找了个什么蠢货当帮手。

    黑着脸进了昭明宫,方对跟在身后的两人道:“你们去观音菩萨像前跪着,天不亮不许起来!”

    周、季二人听了,不敢言语,只得到偏殿观音像前跪了。

    周宝妍一面跪一面嘟囔道:“还以为你有多厉害,闹了半天也是个花架子,不中用!”

    季清妍道:“之前说你蠢,你还不服气,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和我是一条线上的,方才在织女桥,你为何不说一句话,临走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再看看现在,我若栽了,你还不是一样?”

    周宝妍听了季清妍的话虽有些醒悟,却仍不肯承认,只昂着头道:“你安排筹划了半天,却漏洞百出,你不中用,却来怪我,我以后不指望你了,我想通了,不在这深宫里耗了,明儿个便让我娘接我回去!”

    季清妍听了冷笑:“,你当我只有这一个计策么,你尽管走,等事办成了,你别后悔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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