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红色。

    有个声音似乎在呼喊她。

    赫敏没法确定，因为那个声音虽然震耳但依然朦胧。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像被猛烈搅和一样，但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她勉力睁开眼睛。

    哈利浴血的脸庞猛然出现在眼前，他的镜片又碎了，激动地冲她大叫着什么，她眨了眨眼，脑海清醒了些。

    “赫敏！站起来！”哈利摇晃着她的肩膀，甩了一打治愈咒，“该死的！快站起来！”

    见她睁开眼，他一把将她拉起，又立刻加入了战斗。

    赫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几个咒语就直冲面门。

    哈利帮她挡掉了一个，另一个她身体已经下意识避开。

    “赫敏！回神！”哈利吼道，将她拉到身后。

    她彻底从昏迷咒中清醒，看清了此刻的战场。

    这是怎样一番景象啊。

    远处的夕阳下是狼人和巨人，他们从禁林里蜂拥而出，像绞肉机一样收割着生命，他们甚至不需要魔法，凭借速度和力量就轻松攻破了凤凰社的防线。

    近处，她看见食死徒的黑魔法将反抗军的鲜血和内脏撒得满地，她看见罗恩被一记咒语击中，半边身体炸开了血花，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不！”

    赫敏尖叫着醒来，一把抓住枕边的魔杖施了反击的恶咒。

    它击中了床帘，连带着四柱也被巨大的力量扯飞了出去，掉在地毯上腐蚀殆尽。

    赫敏怔怔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不由颤抖着哭了出来。

    她已经不在战场上了，她在安全的霍格沃茨，她在一切还没发生的几十年前，她现在已经不用像只应激的受伤动物了。

    但为什么她还是那么恐惧？

    她环抱住自己，努力压下肩膀的哆嗦。

    耳畔似乎还有战场的声音，痛苦的尖叫、临死的眼神、无望的牺牲，它们如恶魔一样纠缠着她。

    赫敏紧紧掐住自己的手臂，对自己默念着：“你安全了，赫敏，你安安全了……”

    熹微的晨光透过泪水照亮了眼睛，没有床帘的遮挡，她看见了清晨的到来。

    好像下雪了。

    她站了起来，披上一条毯子来到了窗前。

    的确下雪了。

    她打开了窗户，清冷的空气带着星星点点的雪片飞了进来，被城堡温暖的魔法在半空融化。

    远处的黑湖已经结冰，近处的森林被覆盖上了白雪，城堡的建筑也被点缀。

    又几个早起的学生在楼下的空地里打雪仗，笑声传到了远处。

    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

    赫敏发誓，她再也不想这座城堡变成记忆里的模样。

    一阵温柔的风拂过耳畔，她闭上了眼睛，彻底平静下来。

    “谢谢你，霍格沃茨……”

    ——————————

    学校的决斗比赛结果毫无悬念，汤姆里德尔获得了冠军。

    拿过奖杯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在人群里找到了赫敏的，在一众欢欣鼓舞的脸庞中，只有她微微皱眉看着他。

    他对她露出了一个私人的笑容，但是她没有气愤或者尴尬，还是那样冷冷地皱着眉。

    笑意从汤姆眼里消失了。

    她怎么了？

    自从那半个亲吻，她就一直冷冰冰的，但从没像今天这样冷漠。

    汤姆走下领奖台，琢磨着爱洛伊斯教授的态度。

    他很肯定不是自己的夺冠惹了她，那是什么？

    不得不说，还是之前她看到他就炸毛的样子更可爱些。

    汤姆想不出自己又哪里得罪过她，不过他听说，作为新老师，她没有推辞参与今年的圣诞舞会。

    这意味着，他可以有幸欣赏她在舞会上的风采。

    不知道美丽的爱洛伊斯教授脱掉那身该死的修女袍子会是怎样的美丽？

    汤姆头一次对舞会有了些许期待。

    ——————————

    舞会当日的晚上，赫敏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身着那条曾在三强争霸赛圣诞晚会穿的裙子。

    尽管做了最大努力，裙子的细节似乎还有点出入，不过她成功复刻了母亲为她定制的蓝色。

    但这样少女的颜色在现在的她身上是多么违和啊。

    赫敏伸手抚在胸口，那里是一片黑魔法遗留的伤疤，是五年级神秘事务司里多洛霍夫留下的。

    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痕遮掩在蓝色的布料之下。

    她放下了手，理了理裙摆，镜子里的女人做了同样的事，于是她看见垂下的手臂内侧露出没有遮挡的刻痕。

    MUDBLOOD.

    她将它藏在了身后，皱眉看着自己。

    她已经不是那个15岁的小女孩了。

    她的眼神没有曾经的天真，变得尖刻警惕，似乎还有愤怒。少女的圆润离开了脸颊，颧骨下再饱满，下颚线似乎太锋利了些。而眉间由于总是皱眉已经有了浅浅的印子。

    她看起来疲惫而沧桑，她今年几岁了？是23？还是25？战争持续了几年？

    赫敏切断了和自己的对视，几年无休止的战争让她快速憔悴。

    就在这一刻，她才突然发现，尽管她依然在青春的年纪，但她的心已经老了。

    闹铃大作，让赫敏一激灵，她该去舞会了。

    她立刻振作起来，收起这一刻的脆弱和感伤，用魔法遮掩住伤疤，拿出战斗的姿态。

    那个女孩也神采奕奕地回视她，看起来就和15岁那年准备去惊艳整个城堡时一模一样。

    —————————

    汤姆坐在大礼堂的一角，等待的心情正逐渐从期待滑落。

    他没有看见渴望之人的背影，还得应付那些不死心的女孩的骚扰。

    夺得决斗冠军之后，狂蜂浪蝶翻了一倍，在走廊和教室到处追逐着他，而他还必须得保持礼貌。

    完美的好学生形象反而成了束缚，真是憋屈。

    汤姆喝了一口闷酒，几乎后悔参与比赛了。

    学生会女主席走了过来，汤姆都不需要余光，因为浓烈的香水味已经率先袭击了他的嗅觉。

    “里德尔学弟，你一个人在这儿吗？你的舞伴呢？”

    没有新意的开场白，舞会还没开始多久他已经听过不下十个差不多的版本。

    汤姆厌恶地深吸一口气，却被香水味呛了个正着。

    “咳咳咳，晚上好，塞尔温学姐，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想一个人待着。”

    她假装没有听懂他的暗示，又靠近了些。

    汤姆很确定他的额头已经弹起一根青筋。

    “汤姆，这是难得的圣诞舞会，前几年都没举办呢，何不去医疗翼喝杯胡椒药水，然后回来好好放松一下。”她眨了眨眼睛。

    汤姆甚至为她徒劳的卖俏感到惋惜，他看着鞋尖，免得眼中的厌恶骇到这个不依不饶的骚扰者。

    女主席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汤姆悄悄施了个无杖空气清新咒，终于拯救了自己。

    他百无聊赖地晃着酒杯，觉得这一晚算是废了。

    突然，礼堂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惊讶的抽气和赞美响了起来，连刮躁的女会长也像被堵住了口的喇叭一样戛然而止。

    汤姆有种预感，他放下撑着下巴的手，循声望去。

    是她。

    她比他想象得更加美丽。

    汤姆看不见她穿了什么，因为她被人群挡住，但他看见了她的眼睛。

    智慧、坚定还有不知名的东西在她眼睛里闪烁，她今晚看起来悲伤又充满希望。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眼睛被点燃了。

    他似乎又看到那一天的训练里她看他的眼神，那个在杀意和克制间的眼神。

    颤栗从脊椎窜到脑后，汤姆“噌”地站了起来，走向了人群中的赫敏。

    大礼堂仿佛只剩下了她和他，两人目光一相遇，就再也没移开。她盯着他一步步靠近自己的领地，没有选择退缩，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人群被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气氛镇住，竟然忘了起哄，他们不自觉分散开一条道路。

    他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到赫敏面前，轻轻一礼：“简…爱洛伊斯教授，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跳一支舞。”

    赫敏看着近在咫尺的汤姆里德尔，他还是该死的英俊，可有谁能看出他日后的疯狂？

    就算是经历了一切的她都不能。

    她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足够人群发出窃窃私语。

    但赫敏没有理会，她已经不会像少女时代那样在意别人的眼光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汤姆，像接受决斗那样接受了他的邀请。

    众人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大礼堂再度热闹，音乐适时响起，两人步入舞池。

    除了上次的训练，两人还从没靠得那么近过。

    他的手揽在她的腰肢，让她僵硬起来，克制着下意识的反击。

    “您想攻击我吗？教授。”他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你的手放在我肩膀上。”

    “什么？”赫敏回神，这才发现他们俩已经在舞池里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

    “揽住我的肩膀。”他重复了一遍，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握着下意识从裙摆里抽出的魔杖。

    他挑了挑眉：“教授训练有素。”

    “闭嘴。”她把魔杖插进发髻里，将手臂搭在他肩上，“跳舞吧，里德尔。”

    她手刚摆好，他就带着她在舞池里旋转来，有力的臂膀带着她几乎掠过每一个舞步，仿佛她是个轻便的提线木偶。

    这小子竟想掌控跳舞的主动权。赫敏眯起了眼睛，用力踩了他一下。

    汤姆深情的眼神变成吃痛：“教授，你是故意的。”

    “放松点，里德尔，我可以自己跳舞。”她严厉地说道。

    他听话地松开几分，但也没放手多少。

    于是两人把优雅的圆舞曲变成了搏斗般的探戈。

    交错的舞步就像击剑，西裤和裙摆就像矛和盾，他们用眼神厮杀着，在不知不觉间靠得越来越近。

    直到她撞进他怀里，两人才意识到这对于圆舞曲来说是个太过暧昧的距离。

    但是他们没有挣开彼此，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腰，而她的手掐进了他的背。

    谁先放手都像认输似的。

    他低头看着她。

    大礼堂太热了，汗水从她的脖子滑下锁骨，让她胸前的皮肤亮晶晶的。

    哦？汤姆眉毛一挑。

    那里似乎有个掩饰咒语，她难道对皮肤不自信吗？

    真是可爱的行为。

    “教授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对自己外表非常在意的女孩。”他突然说道，“一些皮肤的瑕疵无伤大雅。”

    赫敏没有理解，他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她胸前：“我觉得教授没什么好遮掩的，您非常美丽。”

    这个混蛋！这可是他的手下造成的！她以前对自己受的疤痕从不遮掩，凤凰社的所有成员也没有掩饰过，那都是战争的勋章！

    “你什么也不懂，里德尔。”她难免恶声恶气，毕竟没有犯下罪行的罪魁祸首也依然没法让人觉得无辜。

    “我只是想更了解教授一些。”他放低姿态，但赫敏已经失去了跳舞的心情。

    她移开了搭在他身上的手臂，他眼一尖，抓住了她的左手，那里竟然一片光洁无暇。

    这不对，他记得那里有两个字母刻痕，是O和D，现在也和其他黑魔法伤痕一起被掩饰住了。

    赫敏被他拉住那个永远不会不在意的地方，在一瞬的紧张之后变得平静，甚至起了些看笑话的期待。

    如果汤姆里德尔，年轻的黑魔王，发现他有意思的女孩、他喜欢的教授竟然是个泥巴种会是什么反应。

    “Do it ”她盯着他眼睛说道，“我知道你注意我手臂很久了，你不是想知道吗？Do it.”她催促，幸灾乐祸在脑海里跃跃欲试。

    他盯着她的眼睛，片刻，他抹去了她手臂上的魔法。

    眼神冻结。

    她哈哈大笑起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离开了大礼堂，甚至没有掩饰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