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

    步晔还没站稳,就突然被吸进了裂缝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袭白衣影子一样闪出人群,不带丝毫犹豫地,一头扎了进去。

    顾含恭伸手去拉,却捞了个空。他依稀能辨认出跳进去的是步晔亲手养的那个小孩,却没想到这对师徒竟然感情甚笃。这小子才刚刚筑基,不知前方有什么危险就一股脑扑进去救师尊,倒也是有一副孝心。

    谈戎性子急,见那裂缝吞了两人便有意识一般开始缓缓闭合,也要冲进去营救师妹。却被顾含恭拉住了。谈戎见他不紧不慢的样子,心口便窜起来一股火:

    “你干什么?!”

    顾含恭示意他别急,缓缓道:“师弟可还记得,这千丈漈下,封印了什么妖物?”

    谈戎本来急得脸红脖子粗,听顾含恭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这是我们九百年前···封印的移即兽!”

    又东三十里,曰鲜山,有兽焉,其状如膜大,赤喙赤目,白尾,见则其邑有火,名曰移即。九百年前,鲜山东屡生大火,当地百姓民不聊生,惊动上界。惠却真人便派了几名弟子前去封印移即。

    彼时的顾含恭还是炼虚期,他奉师尊之命,带着当时还是元婴的谈戎和老五许勿匪去镇压移即。移即虽身量庞大、状似黑熊,但实际上已经不再具有上古时期的威力。这种上古异兽,能量皆来源于天地间充盈的灵气,移即九百年前出山之时,修真界早已灵力稀薄,更何况是下界人间。所以顾含恭带着两个师弟很快就镇压了它,关押在与它属性相克之地——水灵力充足的千丈漈。

    谈戎想起来自己当初刷怪的轻松,略微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又紧张起来:“可是当初就算是我们三人,控制它也花了一番功夫,虽然主要是我和勿匪在操作,但是那时我们也有了元婴修为!小师妹她才金丹,怎么可能·····”

    白伏抽了他一巴掌:“你能长点脑子吗,我们今天为什么来千丈漈?”

    谈戎愣了一下:“来···看小师妹渡劫?”

    哦,对啊。小师妹渡劫现在应当也有元婴修为了。虽然她孤身一人,但是身上有那么多防身法器,制服一只移即,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

    顾含恭笑着摇摇头,他没有告诉谈戎,掉下去的小师妹,已经是和他级别一样的化神期修士。

    这边步晔掉进去之后,迅速调整灵气,在空中灵活转了个弯,便悄无声息落到了地上,像一只轻盈的猫。

    还未待她站稳,便又有一物俯冲下来,步晔凝聚目力,发现是自己刚刚筑基结束的小徒弟,她皱眉,还是伸出手托了正在自由落体的沈随川一把。

    什么啊,还以为今天这场副本是1v1练习室呢。要是在徒弟面前暴露她嗜血的一面怎么办。

    沈随川一落地,就关切地握着步晔的肩膀问东问西,问她刚渡完劫身体有没有不适,刚才有没有摔到。步晔寻思怎么养了几年小孩还养了个老妈子出来,直接打了道噤声诀让他闭嘴。

    随即她闭气,静静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洞中一片漆黑,刚才天空中开的一道缝隙早已闭合。步晔和沈随川完全是凭借着修为加持的目力才勉强可以视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味,甚至腰部以下沉积的空气还隐隐约约有种热气在流动,像某种巨型生物的鼻息。步晔想起来自己某天晚上散步遇见的一只大狗,像幽灵一样从灌木中窜出来,扑到她身上又闻又舔,那狗嘴里也是这股又热又腥的味儿。

    这洞中,封印了什么妖物。

    暗处,移即也放轻了鼻息,似乎是开了灵智,警惕地打量着被它弄进来的两个人类。

    它被封印九百年,禁制早已随着惠却真人飞升而松动。但由于千丈漈的水灵力压制它的自然属性,它就只能一直保持着类似于冬眠的状态。不过这段时间,它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嗅到了一股异香,虽然微弱,但一直萦绕在山洞顶部飘散不去。于是移即便开始养精蓄锐,暗暗积攒力量。结果果然不出所料,那股奇异的香味在今日突然爆发,一股脑窜进了移即的鼻子,那一瞬间它立刻爆发出了这几年攒下来的力气,镇开了封印的一角,把那香味来源吞了进来。

    但它现在还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和那移动香源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奇怪的存在。

    这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但是香源和他站在一起,那浓烈的香味竟像是生生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清淡许多。而且移即感觉到面前这个幼年的小崽子,似乎对它有什么血脉上的压制,让它见之即心生畏惧,有一种想要俯首称臣的冲动。

    这边移即还在判断要不要莽上去,化神修为的步晔已经定位到了猫在角落的巨兽。她手掌在背后翻动,召出昭逾握在手中,掐算拔剑时机的同时,也在感受经脉中肆意流淌的澎湃灵力。

    这种通体轻盈却又充满力量的强大感,实在是····太迷人了。

    步晔决定入乡随俗,如果面前这只异兽暴起,她便让昭逾开了易主之后的第一顿荤——见见血,试试手。

    昭逾蠢蠢欲动,在步晔手中发出了轻微的嗡鸣,似乎是感觉到了步晔激昂的战意,似乎也是收到了移即同为火属性的力量吸引。

    沈随川站在一边,默默充当着师尊的背景板。他刚刚筑基成功,而师尊和暗中那只巨兽的实力皆是他这个级别无法窥探到的深不可测,所以步晔暗中的掐机他也无法接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屏息站在一边,观察战场环境,学习即将到来的、教科书级别的战斗。

    步晔沉着气,她知道,在这种敌明我明的局势下,谁先动手,谁就更容易露出破绽。她一步步朝着移即藏身的地方走去,想要诱移即出手。

    步晔这么一走,对移即来说可谓是十分折磨。这香源离它近一分,香味就浓烈一分,它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食色性也的妖兽,如此美味的勾引,真的很难承受。

    于是万籁俱静中,山洞内突然响起一声骇人的咆哮。沈随川只看见了一道硕大的黑影朝师尊扑来,那白衣身形便微微一晃,鬼魅般穿行在山一样的影子中,缠斗起来。

    步晔动若脱兔,灵力运转启动步法的一瞬间,脑中突然融会贯通了一套在藏书阁翻书时浏览过的剑法。那剑法名唤驯神,乃是沆山宗一开宗大能之一留下来的剑招,因为招式暴戾嗜血,所以几乎失传,落得个在藏书阁吃灰的下场。那天步晔无意间翻到,草草一翻记了下来,也不是故意,只是步晔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强了。

    她是一个看到参考文献都不用标注,也可以回头精准找到出处的女人。

    驯神一出,杀意暴起,这种境界的剑法用来制服移即,还是颇有点大材小用的感觉。不过步晔乍然进境,对于灵力的把握还不够精准,她索性在实战中熟悉自己这副半仙之躯,靠近移即之后,并不真下杀手,而是在它攻击时暴露出的命门轻轻划过一道,简直像戏弄。

    移即就算沉寂百年,心性也终究是上古妖兽,被一个人类修士如此玩弄,它怒而狂吼,抖了抖毛发,释放出磅礴灵压,竟是生生将养息千年的妖力释放出来,化为实体,宛如一道道锐利的剑气,万箭齐发朝步晔射去。

    步晔挽了个剑花成防守阵型,抵挡着迎面而来的妖气,哪只这移即又怒又馋,竟是将潜能激发到了三倍,步晔剑花越舞越快,却在妖气中慢慢被包裹成刀光剑影的一团,逐渐看不清身形。外人看来竟然隐隐有守势转败的迹象。

    沈随川在一旁拼命冲开师尊下的噤声咒,急得满头大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孤身与妖兽搏斗,而自己却不能帮到师尊一分,自己这筑基实力,在真正的强者面前,连添把柴都不够。尚为少年的沈随川,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感受到自己因渺小微弱,而力不从心的可恨。

    他到底要成长到什么程度,才能保护他尊敬爱戴的师长、师姐、师兄···那些对他好的人?

    沈随川专注于冲破化神期修士的禁制,无暇估计其他。若是有旁人在场,会看见小小少年情急之中,竟是整双眼眶都憋成了猩红色,像一只绝望的小兽。

    这边缠斗,步晔看似被逼到绝境,但实际上她挽起剑花防守并不需要耗费多少灵力,她一边把自己裹在剑花影中,一边思索该如何才能取到沈随川的血。方才她一边与移即斗法,一边思索自己被移即吸进来的原因,和移即对上眼神时,看到妖兽眼中贪婪迷醉的神色,瞬间关窍自通——她骤入化神,戴在身上的玉佩中沈随川的血却仍然只有炼气的修为,自然压制不住她的异香。妖兽嗅觉本就远超于常人,估计在这山底也是对她觊觎已久。

    这妖兽被封印多年,本性亦没有十分凶残,步晔不想妄动杀心,便想法子安抚下移即,让它莫要躁动。

    只有沈随川的血,他现在是筑基修为了,应该能够堪堪压制一些她身上的气味。

    步晔一边与移即过招一边后退,状若无意朝沈随川的方向退来。

    此时沈随川刚刚冲破禁制,见步晔朝他这边且战且退,飞身上前便抵住了她后背,输送灵力进去:“师尊!您怎么样?”

    步晔额头沁出微许薄汗,看起来很吃力,她勉力摇头:“刚刚进境便与妖兽动手,真气行岔了····不碍事。”

    说着,她的灵力似乎真的要证明自己快要枯竭,剑花舞作的光罩竟然闪了一闪。

    “师尊!我如何才能帮到您?”沈随川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拼了命朝步晔体内输送灵力,但他小小筑基,在化神期的步晔面前,那点灵力宛如泥牛入海,瞬间不见踪影。

    “去····他左侧腰腹···那里有我留下的一道伤口····去攻击那里。”步晔咬牙,从乾坤袋中给沈随川翻出来一把匕首。

    如果沈随川再年长一点,就会识破步晔的计谋。修真界多是修士化气为刃发动攻击,再高阶的修士会有自己的本命灵剑,光风霁月的修真中人,最不喜匕首暗器这等细小武器,想必使用者也必是奸邪宵小、喜爱偷袭之辈。

    但步晔哪知道这些隐形的规矩,她还带着现代社会贴身肉搏必须携带武器的想法,直接把匕首塞到沈随川手里。

    沈随川悄悄摸摸溜到了移即身侧。

    黑暗中,他视物模糊,隐约能分辨师尊说的那道伤口,他转动灵力,正要一剑刺下!

    移即却突然一爪斜拍过来,把沈随川拍飞出去。

    原来是那边就在沈随川抬臂欲刺的一瞬间,步晔装作灵气滞涩,停了剑花,移即有了喘息的一瞬间,并立刻感受到了身侧传来的杀意,身体一扭就把偷袭者拍了出去。

    “阿川!”步晔飞身过去,回手打出一道灵力,弹开移即,正好接住了下落了沈随川。

    沈随川中这一爪,可是千年妖兽情急之下保命的一招,自是又凶又狠。他虽及时转身,但也被拍到后背,剧烈的震荡让他立刻口喷鲜血飞了出去。

    他摔进步晔怀里,强大的后坐力让步晔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但也是一屁股被沈随川撞得坐在地上。

    沈随川的血,滴滴答答落下来,正好滴在步晔腰间那块红莲暖玉上。黑暗中,暖玉在层叠衣物下光华流转,瞬间便将那滴血吸收进去。

    移即正怒不可遏,晕头转向找刚才那两名人类修士的踪迹,却突然感觉周身莫名安静下来。

    刚才催动它发狂的那个声音、洞穴里充斥的异香···都突然消失了。

    山底静谧无风,移即呆呆站在原地,似乎在思索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身上还多了好几道伤口。

    沈随川刚缓过来一口气,就感受到那只刚才还散发着庞大杀意的妖兽安静下来,他压着声音,小声问步晔:“师尊,它怎么了···?

    步晔心道,自己猜测果然没错,那移即是因为她身上的气味才发狂。如今压制下来,它自是有一瞬间的恍神。

    这一瞬间,就够她们出去。

    她手腕一抖,昭逾出现,稳稳落在师徒二人面前。步晔像抱小孩子一样掐住沈随川腋下,一把将他提溜起来,随即再不敢耽搁,一口气往崖顶飞去。

    本稀薄的空气,越往上便越有流动的风意,步晔知道山顶一定有缝隙,飞到半空便腾出双手开始结印,一掌往头顶打去!

    沈随川刚才在步晔腾出双手的一瞬间,就被她牵着手放在了腰侧。他受了伤,此刻内息不稳,只能搂住步晔来保持平衡。步晔打出法诀的一瞬间,天地震颤,昭逾晃了两下,沈随川下意识搂紧步晔的腰。

    师尊的腰,看似纤细盈盈一握,但实际上却劲瘦非常,沈随川掌心覆在步晔丹田处,能感觉到她磅礴的灵海随着出诀而规律地吐息。

    稳定、有力。

    也许师尊的心跳,也是这般,给人以安全感。

    沈随川站在步晔后背,悄悄贴近了一分,把脸虚虚贴在步晔后背飘飞的衣物上,贪婪地吸着师尊身上淡淡的草木香。

    天幕轰然开启,步晔这种暴力的开法,让山顶的石块呼啸一般朝两人砸落下来。步晔随手弹出灵力罩护住两人,灵力罩红光潋滟,丝毫不见刚才闪烁枯竭的样子。

    不过沈随川是发现不了的,他身形被步晔挡住大半,哪能看见上方的景象。

    一切都在步晔的计划之中。

    须臾,两人便出了阵,稳稳落在地表。

    方才前来围观的弟子早已被顾含恭遣散,此刻千丈漈崖边,只剩下顾含恭、谈戎、白伏、许勿匪、以及步晔的四师姐方自悦。

    步晔甫一落地,谈戎就冲过来把她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见她不仅没事,气海内酝酿的灵力也在稳定地自行调息,其中之磅礴竟和他的实力不相上下,谈戎不禁惊喜:“小师妹,你进了两个大境界?!”

    步晔点点头,勾起唇角笑笑,颇有一点小得意。顾含恭看见她这狡黠的神色,心尖一动,也被逗笑了。

    下一秒,步晔和顾含恭对上神色,两人都瞥到了还在步晔怀中奄奄一息的沈随川。只有顾含恭知道步晔将小徒弟弄成这样是为何,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下头,步晔就腿一软,跪倒在地。

    刚才还替步晔高兴的谈戎吓了一跳,弯腰搀起步晔:“怎么了小师妹?!”

    步晔故作虚弱:“方才···刚刚进境···还没来得及调息···就被移即打了···哎哟····有点岔气·····”

    真气逆行,轻则损害经脉,重则走火入魔。步晔这一说,众人可不敢耽搁,急忙送步晔回居室休养,顺便把沈随川也送回了弟子峰。

    步晔直到被白伏安置在床上号脉,还在惦记被她坑了的小徒弟,她对顾含恭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拿丹药把小徒弟受的内伤调理好,她可不想小徒弟落下病根,以后让她没血吸。

    顾含恭点点头,安排人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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