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拾红苑

    “宸阳殿的弟子?”慕展眉以全新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前几日还是她侍人的聂祈,“还是掌门弟子?”

    一副不是很敢相信的样子。

    卫绮怀道:“如假包换。”

    慕展眉点头妥协了。她并不在意一个侍人的去向,只是这位侍人若是一位仙门弟子的话,还是让她忍不住怀疑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古怪。她想了想,又道:“宸阳殿掌门不是与你师尊交情不好么,你怎么还能和他门下弟子处好关系?”

    江不辞在修真界行事张扬,树敌颇多。倘若卫绮怀每交个朋友都查查上一辈的恩怨的话,也就不用在仙门弟子圈里混了。

    不过她和聂祈认识还真不是因为这个。

    卫绮怀道:“早在他拜师之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既然是她的朋友,慕展眉就也不再追究了。

    但是瞥过聂祈那张俊脸,她似乎又意识到了别的什么,神色有些促狭,传音入密道:“阿怀,你当年结识他,莫不是看上他那张同崔晏有六七分相像的脸了吧——”

    是的,聂祈在容貌上与崔晏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行事作风又没有丝毫重叠之处,所以卫绮怀在与他相处中常常忘了这点。

    现在突然被慕展眉点醒,她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些微妙的不自在。

    片刻,卫绮怀正色:“……绝无此意。”

    慕展眉语气格外诚恳:“你若是喜欢这种的,倒也无妨。养一两个之后,那阵新鲜就过去了。”

    卫绮怀:“你且住嘴,我真没这个打算,快别想了,再想我就无法理直气壮地直视他了。”

    慕展眉大笑。

    两人聊罢辞别,卫绮怀顺了两坛慕展眉的芙蓉醉,和聂祈一道离开了。

    聂祈不急着回宸阳殿,卫绮怀就邀请他去钟家做客:“你难得来一次衡北,此次就让我尽一番地主之谊怎么样?”

    聂祈此时已经换下了那身伤风败俗的衣裳,整个人神清气爽:“好啊。”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他被卫绮怀带入钟府遇上钟如曜后被打断。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难得有些冒失地问道:“表姐!你昨夜便是和此人在一起?”

    “没有没有,你别多想——”

    聂祈睁着一双无辜的眼,茫然但是诚实地向卫绮怀争辩道:“怎么没有?阿怀,我们昨夜确实在一起啊。”

    卫绮怀见钟如曜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就知道自家小表妹应该是想多了。奈何她回头又见好友眼中泛着清澈的愚蠢,实在心累,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这其中的纠葛。

    钟如曜却已经一语道破,恨铁不成钢道:“表姐,你就算得不到崔家长公子也不能随便接受慕展眉给你塞过来的男人啊!即便有几分相像又如何?终究不是他啊!”

    聂祈:“这都什么跟什么……崔家长公子?阿怀?”

    他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表现出了对关键词应该有的敏感性。

    卫绮怀百口莫辩:“啊这个……”

    好朋友跟暧昧对象长得像,真的很容易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啊!

    她正要同聂祈解释,却听有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如曜。不可无礼。”

    钟如星来的很是时候。

    她眼角余光掠了一眼卫绮怀,不动声色地对钟如曜介绍道:“这是宸阳殿列掌门座下三弟子,聂祈聂公子。”

    很显然这两人是打过交道的。

    卫绮怀在男人这事儿上显然没什么信用可言,因为比起她无力的解释,钟如曜很快接受了钟如星的解释,登时又羞又愧:“聂公子,哎呀,实在是对不住……我还以为你是我姐姐的……”

    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卫绮怀及时把她打发出去了。

    聂祈恭敬一礼:“钟道友,贸然登门拜访,还请道友见谅。”

    钟如星回礼:“聂道友客气了,不知聂道友是为何事来访?”

    为了帮他隐瞒被卖给慕展眉当侍人的糗事,卫绮怀主动出来打了个圆场:“小事,聂道友不过是路过衡北而已,我久未见他,便请他过来一叙。”

    钟如星抬眼,不冷不热地看向她,语气却是实打实的讽刺:“我听如曜说,你昨夜去和慕展眉快活了。又是等闲山庄?”

    ……听听,这用的都什么词儿。

    钟如星和慕展眉不对付,这也是卫绮怀和自家表妹关系疏远的原因之一。

    至于这两人为什么不对付,卫绮怀还真没追究过。但原因实在是太好猜了——这两个人,一个禁欲,一个纵情。一个心高气傲,眼不着砂,一个风流任诞,肆意妄为。这样的两个人能对付才是有鬼。

    指望她们平时出席世家合作会议时能面对面保持个好脸色就不错了。

    未待她回答,钟如星凑近半步,似乎在她颈侧微微呼吸了一瞬,禁不住皱眉:“你还喝酒了?”

    她的语气又沉了沉:“你喝酒了?同她?”

    卫绮怀猝不及防地被她抓到小辫子,躲都来不及。

    这酒气都过了一夜了。她表妹嗅觉还真好。

    她胡乱点了点头:“小酌而已。”

    “你没做什么荒唐事罢?”

    钟如星这句话冷而硬,落到卫绮怀耳朵里,这声音冷得能结霜,还簌簌地往下掉冰碴子。

    她知道,钟如星说这话也不是没有原因。

    那次她喝醉了之后放飞天性,行事荒诞,对着崔晏说胡话表白之时,被钟如星撞见了。

    想必对不关心人间情爱的表妹而言,这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卫绮怀道:“……与你无关。”

    钟如星却说:“有事,你我出去谈。”

    卫绮怀依言同她出了屋子,站在廊下。

    她们有什么可谈的?如曜的事?

    远处一只白鹭飞来,落在庭前的玉阶上,顾影自怜。

    钟如星向它丢了一把饵食,才向她道:“你何时看上聂祈了?”

    卫绮怀想说的话登时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儿,卡在中间,咽不下去了。

    她知道聂祈与崔晏有几分相似——毕竟与慕展眉猜想差不了多少,她当年多多少少是看在这个脸的份儿上对他留了几分心思,但那也只是初见时第一印象而已。

    她没想到他们竟然相似到了几个人接二连三地见了她都要质疑她是不是养替身。

    但是,她平时的形象多么正常啊,怎么一与旁人聊到崔晏,她就成了个脑子糊涂还拎不清的色中饿鬼了?

    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

    卫绮怀平复了一下心情,徐徐吐出胸中堵住的那口气,才道:“什么叫我看上他了……我和他是朋友。”

    她说完才察觉到有些不对。

    这么说话,好像更显得欲盖弥彰了。

    钟如星却只问:“他与崔家长公子可曾认识?”

    卫绮怀觉得这个问题来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不认识。”

    世家子弟的交际圈和仙门弟子的虽然有不少重叠,但天下那么大,自然也很多人从未相识。

    何况,崔晏和聂祈也不过就外貌上有六七分相似而已,他们为人处事的风格迥然不同,任何认识他们两个的人都不会将此二人相提并论。

    只有十分了解卫绮怀、又不太了解聂祈的人,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才会是先注意这张脸对她有多大意义。

    ……虽然确实是有很大的意义就是了。

    恋爱脑害人不浅。

    钟如星淡淡地乜了她一眼,神色漠然:“你要同他做什么我且不管,但此次订婚宴,崔家的人也会到场。你仔细别让他们瞧见,丢了咱们家的脸面。”

    什么别让人瞧见?

    救命!

    她真的没有找替身啊!

    卫绮怀解释不通,转去找钟如曜推任务进度了。

    小表妹的行动能力本来是不错的,只是她没太经历过这样的事儿,这次就显得有些束手束脚的。

    “你是说,这姑娘被梁鸾养在一处小宅子里。”卫绮怀挑着眉问,“而你,打听到了地方,却不敢去?”

    她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不敢去?你昨日还对此心急如焚,恨不得早早将此事结束,怎么现在就瞻前顾后了?”

    钟如曜低头对对手指,有点儿难为情:“订婚宴他也会去。良辰吉日,花好月圆,要是到时候骂起架来,多让如骄姐姐为难呀。”

    “言之有理。”卫绮怀还真不怎么考虑这些,赞同了之后,本着推任务的私心又说,“只是你这么周全体面,怎么就不想想他为什么这么不体面呢?”

    “这……”

    卫绮怀看她语气动摇,又添了把火:

    “看一眼也无妨吧?这种事情,早说清楚早好。”

    她参加完这个订婚宴就要回问剑山,最好还是在此之前把任务走完。

    “我只是担心、我总担心——唉,表姐,我真不知道见了他们要怎么说。”小姑娘忽然支支吾吾,有些语无伦次,“会不会被梁鸾以为我们逼得他太厉害了?如此纠缠不休,是不是太过恬不知耻了……还有,那个女人又会怎么说?”

    卫绮怀道:“他们说什么,很重要吗?真正恬不知耻的是他才对。婚约是两家定的,事关家族之利,他却先找你一人说解除婚约,而不是先找他自己家里人或者找咱们家开诚布公地说清楚。没胆子公开心上人,却有胆子私自联系你,让你知难而退。这不就是看你心软好拿捏吗。”

    钟如曜垂下头:“说的也是。”

    她缓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我怕不是整个北洲最软弱的女人了。”

    卫绮怀正要辩驳,又听她闷声道:“……都是他梁鸾太卑鄙了。”

    她脑袋都要垂到胸前了,整个人耷拉着,像一只蔫了的花苗。

    卫绮怀看得稀奇,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口中明明已经在唾弃梁鸾,却还会如此沮丧。

    是余情未了吗?

    钟如曜又说:“表姐,倘若易地而处,我是他的话,我也会如此选择的。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那现下我这种借着贬低他来获得慰藉的法子,岂不是显得很可笑?”

    卫绮怀忽然恍然大悟——她是真的没想到,小表妹这般沮丧,竟然是因为她在此刻纠结于自己的道德标准。

    小表妹不在意什么所谓的婚约,她甚至不在意梁鸾本人。她只在唾弃梁鸾的那一刻,鄙夷于以唾弃梁鸾来获得心理安慰的她自己。

    卫绮怀不免咋舌。

    天啊,她们钟家,这是养出了什么自尊心和道德感强到离谱的孩子。

    思量片刻,她缓缓开了口:“如曜,有些道德是底线,不是枷锁。事已发生,背弃婚约的是他不是你,所以没必要做这些无谓的假设……这是作茧自缚呢。”

    钟如曜胡乱点点头,把脑袋埋到她身前,细声细气地问:“表姐,我是不是真的很没出息?”

    卫绮怀揉了揉她的头发,揉得她脑袋埋得更深了些:“没有,你只是年纪太小。”

    年纪小,就容易被一些东西牵绊住,比如爱恨,比如善恶。

    它们似乎总是被大人们刻意地理想化了。

    而事实上,它们并没有那样纯粹完美,只是有些孩子年纪太小,见的太少,就太轻易地把苛求的标准当真。

    毕竟,天底下能有几个尽善尽美的圣人呢。

    “……表姐,我现在就去。”钟如曜说。

    卫绮怀道:“我陪你一起吧。”

    钟如曜却说:“聂公子应你之邀前来做客,你该陪陪人家。”

    这个她倒是忘了。

    但是卫绮怀时间管理意识一向不错:“我可以带他去逛街。逛街的路上顺便同你去那座宅子一探究竟,如何?”

    一心二用。

    钟如曜感叹着,向她投去充满敬意的目光。

    *

    卫绮怀提出这个主意不是没原因的。

    聂祈喜欢逛街。

    聂祈非常喜欢逛街。

    聂祈是个购物狂。

    卫绮怀站在街头的点心铺子前轻声叹息,小声道:“其实……这家的招牌其实做得不怎么样,你若是想要尝个鲜,去我家吃也是可以的。”

    然而她说归说,却也知道聂祈是不会听的。

    毕竟聂祈就是喜欢买东西的这个过程——图新鲜。

    以致于卫绮怀有时都怀疑他是不是曾经有过一段相当缺钱的日子。

    聂祈自然没听见她说什么,他正在旁边卖糖画的老大爷那里叽叽咕咕连带双手比划,为了画出个心仪的图案。

    卫绮怀再一转头,一只形状漂亮的糖人儿递至她眼前。

    这糖人的衣着似乎有点儿眼熟……

    “阿怀,看,像不像你?”

    聂祈笑靥灿烂,手里的糖人和那双带笑的眼睛在清澈日光下都流淌着蜜色的光,都好似被炒至金红的晶莹糖色。

    卫绮怀莞尔:“像。”

    聂祈高兴地把糖人儿给她:“来,伸个手,我特意给你画的,交给你啦。”

    说真的,在某种程度上,聂祈比崔晏更像她竹马。

    那种属于好朋友的亲昵、坦荡、和炙热的赤诚心意。

    而且这种冬日街头赠糖人的桥段,也太……言情小说风了吧。

    神出鬼没的系统忽然在此刻开口:【您确实是在言情小说世界中。】

    卫绮怀一笑,接过缩小版的自己,端详两秒,干干脆脆地咬了一口。

    吃到第二口的时候她却又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既然我是小说人物,那我的朋友们呢?他们也和原著剧情有牵扯吗?”

    系统说:【自然。】

    卫绮怀不打算继续问了——她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也不喜欢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焦虑。

    可系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自动说了下去:【您是恶毒女配,与您有关的绝大部分人自然同您站在反派阵营。如聂祈这种和您关联较深的人,戏份稍重。】

    这也能连坐?

    卫绮怀果断举白旗:“倘若他们现在向女主释放善意,能不能及时扭转反派命运?”

    【别人或许可以。但如果宿主您指聂祈的话……不能。】

    系统说:【请您仔细回想一下,在寻常小说套路中,喜欢恶毒女配的男人将会是什么命运?】

    “工具人炮灰,或者反派小boss,总之给女主送人头的。”卫绮怀随口一说,却又猛然警惕道,“等等,你说什么?”

    【在寻常小说套路中——】

    “我说的是你刚才说‘喜欢恶毒女配的男人’……”卫绮怀打断了它,惊疑不定道:“你的意思是,他喜欢我?”

    【是。】

    卫绮怀惊恐道:“他为什么喜欢我?”

    这简直就像处了很久的姐妹忽然决定去做一个变性手术再跟她表白似的。

    不要强行掀翻他们之间友谊的小船啊!

    【宿主不必惊讶,您的女配buff注定您会吸引一些必要的追求者,帮助您为难甚至陷害女主。但是无论如何,都会因为男主的及时解围而功亏一篑。这是彰显女主魅力的正常套路。】

    “他并不是我的追求者,他是我的朋友。”卫绮怀纠正。

    【是。但是他的存在是为了衬托男主的优异。】

    卫绮怀发现,系统虽然在很多方面称得上非常不成熟,譬如,没有金手指,从不给剧透,甚至有时在任务发布上还显得有些割裂,既要她神智清醒摆脱恋爱脑,又要她降智走剧情掺和进男女主感情之中。

    可唯独在对待原著剧情人物上,它的态度是一以贯之的冷酷无情。

    这种被看作纸片人的感觉让她心里有些别扭。

    良久,系统弹出一条提示:【很抱歉,未经您的允许,系统私自检测到您心率过快,血压升高——】

    【请问宿主,您是在愤怒吗?】

    【您为何而愤怒呢。】

    “你说的是对的,这是常见套路。”卫绮怀觉得自己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很无奈,“……可我不喜欢。”

    “如果我是读者,我自然明白这些都是正常套路,可是现在我身处其中,而你所说的一切,就像是有个精明的商人要把我骨头血肉拆开了论斤卖,然后把这些血肉放到天平的一端,谢凌屿在另一端。”

    “你拿着我们吸引到的男人做筹码,来衡量我俩究竟谁能卖出更高的价钱,却丝毫不在意我们被摆在天平上的血肉。”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小说人物,或许我的存在、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无关紧要。可是现在,我不是,谢凌屿也不是,大家都不是。我们能在那种审判中赢得什么吗?就算赢了又能怎么样?我们不是天平的两端,我们不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我们之间没有高下之分。”

    “如果设定是这样,我要改变这一切。”

    “系统,你不正是为了改变我、改变这一切而来的吗?”

    长久的沉默后,她听到系统的回应。

    【您会改变这一切的。】

    然后它发出了疑问:【是我先前的表述让您感受到不适了吗?】

    “是。”

    【很抱歉。系统能感受您的愤怒,却无法理解您的痛苦。很抱歉。】

    ……还挺诚恳。

    “我并不痛苦。我只是有些……算了,不是你的错,你好像也只有在恋爱脑的研究成果上能称得上独树一帜。”卫绮怀叹了一口气,“回头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当面吐槽一下燕春梧这家伙。”

    【本时空虽存在小说人物,但却是时空乱流与平行时空的糅合体,早已独立,不受作者意志影响。】

    “我知道。”卫绮怀说,“她上次说在写话本,我是怕她重操旧业的时候又重蹈覆辙。”

    【严格意义上来讲,实现“在穿越世界中再次穿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太认真了……”卫绮怀不再同它计较,只说,“好了,没事啦,现在我明白聂祈是因为女配buff才喜欢我了。”

    她悬着的心忽然落地。

    幸好,聂祈只是喜欢的是“女配”,而不是她。等任务结束,buff消除,他应该就不至于被迷惑了。

    喜欢上“卫绮怀”这个角色设定,比喜欢她本人,倒更能让她安心一些。

    卫绮怀又多嘴问了一句:“其实我还想知道一个问题,他因为角色buff喜欢女配也就算了,为什么女配也要利用他?她是接受了他的追求了吗,为什么她会接受他的追求?”

    本来她以为得到的答案又是什么数据保密无可奉告,然而系统的回答却相当切实,而且出乎意料的熟悉:

    【聂祈与崔晏相貌相仿,堪为替身。】

    “……”

    救命。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替身”这两个字了。

    眼前倏忽间掠过一抹艳色,卫绮怀游移的心神一定,看向前方聂祈手中抱着的花。

    那是两三枝早发的红梅,正从他肩头俏皮地探出,聂祈转身,于是红梅枝头也跟着翘了一翘,露出全貌,明媚堪怜。

    抱花人弯了弯眼睛,笑道:“阿怀,这花好不好看?”

    卫绮怀颔首:“好看。”

    于是其中一枝送到她手上。

    虽然朋友的基本交往原则就是分享,但才听到对方未来将会喜欢自己这个消息的卫绮怀此刻心情十分复杂,并且很难控制自己不去自作多情。

    应该庆幸自己手里的这个不是玫瑰吗。

    聂祈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好友忽然困扰万分地对她自己的脑门狠敲一记,不由得结舌:“阿怀你、你怎么了?不喜欢吗?”

    “没有。”卫绮怀面色恢复了正常,“刚才忽然有点自作多情而已。”

    聂祈关切地望着她,看得卫绮怀心虚,随便找了个话题:“阿祈,你还喜欢什么?”

    今日街上卖花人很多,大约是早梅新上,城中单辟出一个梅市,此刻众人叫卖得颇为热闹,其中的早梅既有悉心栽培的珍品,也有拿鱼目混珠的假货,虽然真假参半,但争奇斗艳,五光十色,什么宫粉梅玉蝶梅素心梅朱砂梅都叫上了,让人瞧得目不交睫。

    聂祈倒不在意这名花之“名”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只看好不好看,不求甚解。此时正好百花娇艳,他看得欢心,信口道:“我都很喜欢呀。”

    “都喜欢?”

    聂祈点点头,随手一指:“你瞧那个,那种梅是叫是雪中青釉吧?这人卖价倒很良心。”

    卫绮怀到那卖花人的梅前,递出块牌子:“你这里的花我买了,去我家报账吧。”

    “……”

    当聂祈脚下被堆了四筐价值不菲的新梅时,他才终于意识到好友今日的出手阔绰似乎并非一时兴起,遂缓缓转头,面露不解:“阿怀,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卫绮怀道:“尽地主之谊。”

    “尽地主之谊?”他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也尽得太实诚了。”

    卫绮怀便问:“聂祈,我可不可靠?”

    聂祈应道:“自然可靠!”

    卫绮怀又问:“那我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聂祈不假思索地点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卫绮怀轻舒一口气:“太好了。”

    她举起一枝梅,与他手中的那枝微微碰了碰,说:“以花代酒,祝我们能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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