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二)

    一众人马出发在即,夏家姐弟还未回来。

    卫绮怀坐不住了,正打算动身去找他们,却在此时接到了夏灵嫣的传讯。

    对方言简意赅地说,虽然没找到那采花贼,却误打误撞地发现了另一只邪祟的踪迹,她现在正循着那只邪祟的踪迹,向耿州城方向追去。

    耿州城方向……

    又是耿州城?

    耿州城位于陵光神洲与监兵神洲交界的一处盆地之中,山环水绕,本来交通闭塞,与世隔绝,但自千年前被纳入前朝版图后,便被前仆后继的修士开辟为一处洞天福地,诸多游侠也在此安家置业,如今已经成为了交界之地的中心枢纽。

    灵气充溢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妖。一些道行不高的妖偶尔会隐匿在通向耿州城的群山之间,靠着打劫过路人过日子。

    不过,无论如何,这种小妖都应该不会主动找惹她现在的这架由名马良驹牵引着的仙门车驾才对……

    卫绮怀思忖罢,一跃而起,抬手摁住了窗帘掀动下蓄势待发的黑影。

    马车还在行进,窗口涌进猎猎夜风,她手腕一翻,掌中狼毫别住对方剑鞘,“喀”地一下将人抵在窗前。

    在她身侧闭眼小憩的卫昭骤然惊醒。

    未待他开口询问,那黑影中的人便扭过脸来,半边身子还倚在窗框上,理直气壮地质问卫绮怀:“你我约定过,无论何时都能一决高下。”

    “我是说过你随时找我打架我都欢迎。”卫绮怀应了半句,大惑不解,“但是你走门不行吗?这又不是在家里,门上更没有禁制。走门也没谁拦你。”

    崔瓒蹲在窗框上,就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暂时没想到这个问题如何回答。

    卫昭瞧了瞧她,又看了看自家长姐,幽幽道:“崔大小姐是习惯了吧,横竖长姐都会奉陪到底。”

    卫绮怀嘴快没忍住:“……习惯是闯空门啊。”

    这什么法外狂徒。

    崔瓒睨她一眼,不知道是听没听懂,但还是纠正道:“不是空门。”

    卫绮怀将手里的笔搁下,把她往外推:“行了,别习惯当贼了,当心让别人瞧见,传出什么崔大小姐喜欢扒人窗口的风言风语,你家又要费功夫平息舆论了。”

    崔瓒斜坐在窗框上,稳稳当当,还有那份闲心跟她聊天:“风言风语?这有什么好谈论的?”

    卫绮怀有些无语,胡乱推辞:“舍弟在此。”

    “那又怎么了。我堂兄也在隔壁,你平日里不是也找他吗?”崔瓒面无表情,就好像她真的认为这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还是说,你想要他也来?”

    “……你还嫌这里不够乱吗。”卫绮怀就知道跟这人说不通道理,于是推剑出鞘,“要不我们出去打——”

    她话还未落,前方的风声里忽而传来一声轻啸,马车渐慢,混沌的夜色沉淀下来,不远处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是停在了某个村落的对面山坡。

    车队要停下来休整了。

    和崔瓒去远处痛快打了一架后,回来时众人已经开始安营扎寨了——当然也有人就宿在马车里,但卫绮怀更喜欢搭个营帐。

    众人到达这里的时候还不算太晚,月影尚低,村里人的烛火也还没有熄,有几个没睡的半大孩子跑过来看热闹。

    秦绍衣正负手而立,站在车队前监管着众人行动,远远看上去很有仙人风采、却又很好说话的模样,于是孩子们便试探性地问她。

    “不能腾云驾雾,对,也没有其他什么别的本领……嗯,为什么神仙的车队也要停下来休息?”秦绍衣微笑想了想——她的反应印证了她确实很好说话,也确实很适合与孩子们交流,“因为啊,即便是吃仙果的马驹,也还是人间的马驹,灵力是会耗尽的,自然要停下来恢复了。”

    卫绮怀向她走过去的时候,孩子们正嬉笑着伸出手来,而秦绍衣正递给他们一篮灵光流转的果子,鼓励他们去试着喂一喂摸一摸马儿:

    “去吧,就跟他们说是我允许的。放心,它们不会踢你们的。”

    “仙君姐姐,”一个半大的孩子捧着那枚果子,睁大的眼睛比果子上萦绕的灵光还要亮,“这果子上有仙气,那我吃了它,就可以变成仙人吗?”

    “应该不能。这种果子蕴含的灵力微乎其微,不足以给人供应灵力。”卫绮怀走到这孩子身后,开口道,“而且想要修道的话,还须先养出灵根,不然灵力便会逸散为灵气,一不小心就消失了。”

    孩子们闻言有些失望,然而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高大威猛的马,想到这个还是仙人的仙马,他们又立刻振作起来,呼朋引伴地去喂马了。

    秦绍衣转过头来,笑着埋怨她:“卫姐姐,何必如此扫兴?”

    “帝王家的皇子皇孙都会为了求仙问道而荒芜朝政,寻常人家的孩子更没什么试错的成本,你我外人耽搁不起他们的生活,要是一步错步步错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他们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卫绮怀摸了个果子放到嘴边尝了尝,被涩得一精神,“而且这东西确实没用,也不好吃。”

    “他们若是算一步错步步错,”秦绍衣问,“我们又算什么呢。”

    卫绮怀撇撇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秦绍衣道:“寻常人又如何?寻常人说不定哪天便得了仙缘呢,正如你我先祖一般。”

    “仙缘?你说的是那种好巧不巧天道突然开眼,降下天雷劈过来的那种仙缘吗?咱们先祖有几个扛过去了?”卫绮怀哂笑一声,却对她这番话很有些意外,“瞧不出来,你也是个能说出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人呢。”

    秦绍衣笑道:“这有何稀奇的。都是人,谁能不想要向上走呢。”

    她们说着,不远处来了几个大人,轻轻呵斥两声,把自家孩子领回去了。孩子们走的时候还没忘了很高兴地和她们挥挥手说再见,倒是那些大人,看见她们,踌躇了许久,才举步走过来。

    “两位仙师……”一位妇人最先走到她们面前,面色忧愁,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卫绮怀太清楚这种表情了。

    不是遇见闹鬼就是遇见中邪了。

    她道:“不必顾虑太多,斩妖除祟本就是我等义务。”

    妇人回头看了看,确定孩子们已经走远,才小声但急速地道:“仙师,我们村里,兴许闹了鬼了!”

    “眼下村里虽然也没出什么命案,我也不敢说就一定有鬼,更不敢就凭着这个去禀报仙家。”妇人犹豫片刻,又立刻鼓起勇气,“可若是真出了命案,那不就晚了嘛。”

    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卫绮怀大概了解了事情。

    其实也不能算是“闹鬼”,充其量只能算是有些疑点。

    “村里总是莫名其妙地丢东西,本以为是出了贼,可那天把大家都拉出来搜身的时候,我家还是丢了东西——当时真是吓死我了!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要我跟谁说去呀?大家都在屋外,我家堂屋里却丢了东西!说出去谁信呀?”

    “丢东西?”卫绮怀起了好奇心,“都丢了什么?丢得最多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都丢,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也丢。”妇人想了想,道,“不过丢的最多的还是鸡。”

    秦绍衣:“鸡?”

    妇人点头,还怕神仙没见过活鸡,一边说一边手里给她贴心比划着:“就是那种鸡,有这个模样的鸡冠子,还有毛,早上会打鸣的那种……”

    秦绍衣回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您不必解释,公鸡我还是知道的。”

    “对,就是公鸡。”妇人越说越郁闷了,“不都是说公鸡辟邪么,怎的我们村里这个反倒被偷了?”

    卫绮怀:“……有没有想过是黄鼠狼的可能性?”

    妇人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这些仙君也认识黄鼠狼:“黄皮子也偷鸡,这倒不错。可是近来每次丢了鸡,村里的狗和猫就会大叫,哎呦,那可是连声长叫哟,跟来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哪能是黄皮子呀。”

    说到这里,她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忙道:“说起猫狗,近来我们村里的猫狗偶尔会半夜不见,谁也找不到。我们起先还以为是它们寿数到了,才不声不响地消失。可白天它们又会自己现身,仙君,您两位看看这是不是也和闹鬼有关啊?”

    秦绍衣问:“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妇人寻思半晌,答得有些不确定:“断断续续的。毕竟是丢东西嘛,又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哪个村里没什么毛手毛脚的小滑头,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上次还是刘四娘她家丢了她给自家小孙女求来的平安符才想起来搜身的,那可是玉的呢。谁承想大家伙儿前脚搜身,后脚我自家堂屋里就没了东西,后来我留意着,才将这事和丢了鸡的事联系起来。这、这这这,您说这不是活见鬼吗?”

    这种情况,不排除是惯偷的障眼法啊。

    或者是流浪在村外的乞儿也说不定。

    卫绮怀沉吟片刻,笑道:“您这村子里的事儿是挺稀奇的,我们明日就去仔细探探此处有无邪祟。不过您也不必太害怕,鬼魂作祟是被执念驱使,若真要害人早就动手了,村子里这些怪象即便真是徘徊于人世的鬼魂作祟,也应当并非厉鬼,而是一些神志不清的孤魂野鬼,您且放心,闹不长久的。”

    妇人得了她的安慰,定了定心:“既然如此,那可真是多谢仙师了。”

    说罢卫绮怀便劝她早些回去歇息,却还是没忘了问一句:“对了,您这村里近来有没有什么外人啊?”

    “您是怀疑外地来的偷儿吧?”妇人脑筋转得很快,一下子就猜出了她的用意,“唉,实不相瞒,我们也怀疑过,只不过我们村里也没什么久住的外人,唯一算是外人的,还是个无母无父独身一人的小姑娘,叫阿离。这孩子确实有点儿怪病,不过不碍事。她只是脾气有点儿吃亏而已——她不爱说话,又只和村头的小北一起玩,被别的孩子欺负了也不给自己辩解,您要是听见什么关于她的流言可别信啊,都是孩子们说着玩的。”

    卫绮怀点头表示了解,见对方叹息两下后便准备告辞,谁知走了没几步她又折了回来,欲言又止。

    卫绮怀:“怎么了,您还有事吗?”

    “它们若真是孤魂野鬼,那也怪可怜的,仙师,我们要不要在路边为它们做些法事?要什么样的香火才好?”妇人略显局促地搓着自己的手,讷讷道,“大家伙儿都是人,谁也不想死后做个这样的可怜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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