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慕

    病房门被人打开。

    走进来的是一个干瘦的中年妇女,她看上去神色很憔悴,也不像很健康的样子。

    女人很急,门也没关,急冲到景行止的床前,就想把她拉起来。

    “你又在作什么死!”她看上去很崩溃。

    伶玉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景行止妈妈,两个人的长相很相似,只是妈妈瘦的多。玉扬顾念着景行止胳膊上的伤,赶紧上前拦。

    “阿姨,她胳膊上有伤,您别拉她。”

    景行止妈妈好像完全忽略了她这么个大活人,跟没看见她一样,继续试图扯她起来。

    “你为什么就不能消停一点?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我还不够可怜吗?还不够辛苦吗?为什么都要折磨我?”女人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看着瘦,其实力气并不小,伶玉扬无助地拦在中间,手足无措。景行止自己挣扎着也想坐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咚咚”,门框被敲了两下。

    “咳咳,我说,这位阿姨,你是不是忘了这儿是医院?能小声点吗?其他病人还要休息呢。”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三个人同时朝着门口看过去。

    一个里面穿着病号服,外面裹着一件长大衣的男生倚着门,看上去懒洋洋地站在那儿。左胳膊正常的在大衣袖子里,右胳膊打了石膏挂在胸前。

    病号服和石膏本应让他显得很狼狈,但实际上却没有。

    他的一张脸堪称艺术品,五官都很精致,鼻梁上微微有一点驼峰;虽然看衣服明显是个病号,气色却相当不错,嘴唇红润的好像搽了口红。

    他身形非常苗条,却一点也不显得病弱,一看就知道一定特别上镜。

    景行止妈妈好像突然冷静了不少,不再崩溃地大喊大叫了,慢慢站直了身体。

    四个人就这么骤然沉默下来,整个空间的气氛也尴尬起来。

    景行止适时出声:

    “玉扬,没事的,你先回去吧,别担心了,这里有我妈在。”

    话虽然这么说,但伶玉扬怎么可能不担心?

    担心也没办法倒是真的,而且人家妈妈已经来了,她杵在这也名不正言不顺。

    代入一下景行止,一定对“好友目睹妈妈发疯”这种事很尴尬,这个时候出去,给她们母女俩一点独处空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她识趣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如果是想感谢我,那么,不客气。”一道带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伶玉扬的“谢谢”果然卡住了,她转过头去,看向说话的人。

    显然此人并没有什么“社交距离”的自觉,和伶玉扬挨的很近,似乎在很好奇地打量她。

    他在看玉扬,玉扬也在看他。

    真是个不礼貌的家伙!玉扬没好气地退了一步,不客气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别这么见外嘛,”男生站直了一点,“我认得你,伶玉扬?是不是。你和照片上长的差不多嘛。”

    伶玉扬有些惊讶:“你认识我?我没见过你啊。”

    “你是没见过,我也是第一次见你真人。认识一下,我叫慕阑,是陈敏敏的朋友,”男生顿了顿,接着道,“我俩一个艺考班的,她锁屏壁纸是你俩的合照,跟我们介绍过你。”

    伶玉扬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男生,看上去的确像是学台前专业的,不然真是浪费了这样一张脸。

    “原来是敏敏的朋友,”伶玉扬这才友好多了,“你也是高中生?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慕阑的表情一下变得玩味起来:

    “一中?我当然不是,考不上!”

    “我是三中的,”慕阑也没卖关子,“跟你们学校挨的挺近。”

    三中和一中在地理位置方面的确不远,不过成绩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校风也是以“乱”字出名。

    不过玉扬倒不是什么唯成绩论的人,不会因此就对人产生什么偏见。

    “高一吗?”玉扬接着问。

    慕阑摇头:“高二。大部分人都是高二才开始学艺考的,像陈敏敏这种高一就有明确目标的,并不多见。”

    “你们都是学表演的吧?”

    慕阑点点头:“敏敏同时学了表演和播音。我从小是练跳舞的,不过……”说到这,他罕见地皱了皱眉,“具体的,坐下来聊吧,别干站着了。”

    伶玉扬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手轻脚走近病房门,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你还有这爱好?”慕阑露出一个带着嫌弃的笑,明显在嘲弄她。

    “嘘!”玉扬赶紧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慕阑闭上嘴。

    奇怪,病房里没有什么动静,不仅是没吵架,连话都没说。

    “怎么这么安静呢……”她小小声嘀咕。

    “我说,安静还不好?你希望这娘俩再吵一架?”慕阑幽幽开口。

    也有道理,不说话对这俩人反而可能比较好。

    “要不,咱先找地方坐会?一会你要还不放心,我陪你再来看看,一直站着,你不累,我这个病号还累呢。”慕阑适时建议。

    伶玉扬这才意识到,对哦,这也是个病号。

    “去哪?”玉扬也没坚持,问慕阑。

    “跟我来。”慕阑勾勾手,便径直自己走了——不过走的很慢,甚至有点瘸。能看出来,他腿上也有伤。

    两个人没走几步路,慕阑停在走廊尽头一间病房门口,直接打开门。

    这是一间VIP病房,虽然说不上多豪华,但是地方挺宽敞,有一张陪护床,还有沙发。

    两个人毕竟刚认识,又是异性,伶玉扬难免会没安全感。慕阑很贴心的没完全关上房门,而是掩一半留一半,不过这个点的走廊上也没什么人,依然挺安静。

    “随便坐吧。”慕阑的神情很放松,把大衣脱了,随手一挂。

    “你的病房?怎么就你一个人?没人陪护吗?”伶玉扬看着空荡荡的陪护床,有些奇怪。

    慕阑在果篮里挑水果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过来,把一只绿色的小梨扔到伶玉扬手里:

    “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乖宝宝一样,需要人陪,我这种人都是靠自己的。”

    “哦?”伶玉扬来了兴趣,“这间VIP病房也是你‘自己’订的?”

    “……我爸订的。”

    “那不得了!”

    “好吧,逗你的,”慕阑回过身,半靠在桌子上,“我妈白天有时候在,不过确实大部分时间是我一个人,我只是骨折,又没真残废。”

    他说话的同时,伶玉扬到卫生间洗手池把梨好好洗了一遍,走出来坐在沙发上,边啃边打开手机,随口问道:

    “骨折了也很不方便啊,很多事情都需要人搭把手吧。”

    “的确……所以,来帮把手,我换个衣服。”慕阑在玉扬没看到的时候勾了勾唇。

    玉扬还低着头在打字,刚和景行止发了一条「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一只手就申到她面前,她这才抬头,发现——

    慕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病号服的扣子全解开了,正等着伶玉扬帮他拽掉左边的袖子。

    病号服尺寸偏大,即便解开扣子,胸前也没有很不雅观的直接敞开,两边的衣摆忽闪忽闪,腹肌若隐若现,线条优美流畅……

    啊啊啊啊啊!

    天哪!自己在干嘛!他在干嘛!

    伶玉扬大脑停转,内心在尖叫,白皙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她赶紧左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你有病啊!”伶玉扬很抓狂!但念及他是真的“有病”,右手还是摸到他的袖口,狠狠帮他拽了下来。

    虽然……但是……她还是很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依旧紧紧捂住眼睛,所以她没看到慕阑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她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又趋于安静。

    “换好了吗?”她小心地问。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就这么一直捂着吗?”慕阑不紧不慢道。

    “当然不会!”伶玉扬恼怒地放下自己的手。

    慕阑已经穿戴整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玉扬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了,反正这人胳膊骨折腿还瘸,真要是打起来了她都不好意思欺负一个残疾人,跟何况这里是医院,只要嚎一嗓子,护士医生都会赶过来。

    刚啃完一个梨,刚才被焦急压下去的饥饿又反了上来。

    家里也没一个人给她打个电话,和爸爸发了自己在医院拍的照片、爸爸在确认她安全之后,就没音了;梁阿姨更没工夫管她;给妈妈发的“新年快乐”也没人回,毕竟加拿大这会是白天,妈妈是医生,估计正忙。

    伶玉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惆怅,好像在医院里面,这种惆怅也像是矫情。

    她只好有点灰溜溜地打开外卖软件,又顺嘴问慕阑:

    “你吃完饭没有?”

    慕阑摇摇头:“我一般不吃晚饭,不过我可以陪你吃。”

    伶玉扬刚要点头,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你把蹭饭说这么清新脱俗?”

    慕阑不满地挑眉,年轻的脸上多了些神气:

    “嘿——瞧不起谁呢?”

    他动作极其迅速地单手解锁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把手机远且精准地丢给伶玉扬:

    “随便点,算我请!”

    伶玉扬本来也是开个玩笑,慕阑今天已经解了她的围,当然不好意思再让人请吃饭。她还是自己点了一顿美食,招呼慕阑一起吃。

    虽然这跨年夜是凑合了点,但也还说的过去吧。

    起码也能看见烟花,能吃到美食。

    两个人边吃饭,慕阑边继续刚才没说完的半截话题:

    “我原本是学古典舞的,不过现在是主要跳街舞了。虽然名义上还是个高中生,但因为加了个舞团,大部分时间还是跟着舞团训练、演出比较多,去学校不多,”慕阑单手干饭,依旧吃的很香,两个人都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边吃边唠,“不过说实话,我也有点累了。而且也算给自己加一道保险吧,我也在学表演。到时候艺考,都去考一考。”

    “你这伤,跳舞搞的?”玉扬好奇。

    慕阑神色微变,皱了皱眉:“这个事情……有点复杂,有机会再说吧!可以说是跳舞导致的。”

    伶玉扬识相的没多问。

    吃完饭,两个人又凑到景行止的病房门口偷听。依旧没什么动静,可能两个人已经休息了。

    玉扬决定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

    回家有点远,她便就近回了出租屋,一到家,她倒头就睡,虽然一整天没什么运动量,但只觉得十分疲倦。

    虽然很快就睡着了,但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一会是慕阑捉弄人的坏笑,一会是歇斯底里的女人;

    一会是夜空中明媚的烟花,最后却是,烟花也照不亮的、景行止漆黑无神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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