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城金店,透明玻璃展柜亮的好比雪山反光,靠近入口的位置,金灿灿的项链、戒指和手镯成列摆放。
论首饰打扮,林晓可不擅长,她双手撑在展柜上,望着柜台里的成排的金手镯犯难。
半个大拇指粗细,整体算是素圈,两侧还有波纹。“这个如何?”
“师妹眼光好,咱们师叔家底都掏空了,负担不起这个,”盛繁眼里含笑,语气温温柔柔,像是夏末沙滩涨潮的浪。
柜台小姐见两人预算不够,立马拿出另一细款,价格实惠,性价比之王。
“不用,还是拿这位小姐看中的那个,”盛繁提议,“你试戴一下,看看效果。”
师兄大概有人脉,能压价。林晓乖乖伸手,手腕纤细,外侧桡骨突出,手镯一圈金色衬得肤色愈加白皙。
“一分价钱一分货,美女戴上这款的确好看!” 柜台小姐真心夸赞。
“嗯,圈口再小一号,陆亭正应该合适,” 盛繁五指张开,替林晓将手镯摘下,指腹似乎擦到她的皮肤,若有似无的。
《少年包青天》的来电铃声又响起,大徐说商界精英滕依云终于得空,催促林晓快回警局。
盛繁指了指柜台里的细款,“就要你们这个性价比之王,圈口54mm-56mm大小,我扫哪儿付钱?”
打车回警局的路上,后座两人之间是热乎的手镯礼盒,她嘀咕道:“冯豫师叔不是说,抵旧手镯换新么?”
盛繁摇了摇手里的棕色快递盒,“这婚,能不能结,还真不好说。”
————-
审讯室里,滕依云翘着二郎腿,两手十指交叉,落在膝上,神态轻松,像是参加企业家年会茶歇。
对面的刑警老吴,挠着本不茂盛的头皮,雪花似的皮屑飞落在肩上,“你父亲汉明山绑架案三名嫌疑人,声称多年来背后有人资助,你知道么?”
他身体微靠后仰,皱鼻,“警官,注意下个人卫生。”
老吴尴尬收手,咳嗽两声清嗓,“你,回答问题。”
“老头亏心事做太多,大概是哪个仇家吧,” 他气定神闲。
“经过调查,你秘书张海鹏名下账号多年来,定时汇钱给嫌疑人,怎么解释?”
他面上无异,右手调整表带松紧,泄露紧张,“多谢警官,手里养了个离心的,回头就叫他滚蛋。”
料到他推得一干二净,老吴决定试试林晓丫头的锦囊。
“今日汉氏新闻发布会,我看了,” 老吴头皮又发痒,但凭借过人的意志,他忍住没挠,“你和已故的汉明山,听说不是父子关系?”
“警官,有空八卦,不如多为人民办点实事!”他尽管竭力控制,胸膛仍明显起伏。
这果然是他的痛点,接下来就是让伤口崩裂、溃烂。老吴装作不经意地问,“腾总秘书张海鹏,资料显示学历为专升本肄业。可我记得,10年前,汉氏地产招人就是名牌大学起步。”
“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墨色眼睛盯着墙面摄像头,似乎穿越线路,化为二进制代码,和显示屏后的林晓对视。
被晾在一边的老吴,快速挠了挠头皮,拍打桌面,“破格录用张海鹏,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是你在虹城最信任的亲人!”
“警官,现在破案直接张口就来?”他提高嗓门,头发不如进来时立挺。
“郭海鹏的背景不难查,父母来虹城务工,遭遇公交车坠江,双双离世,工地象征性赔了点丧葬费。家里老人都过世了,当时他只有四岁,过继给了母亲大姐,改姓张。”
不留气口,老吴瞄准对方,再一击,“腾总真名郭林,是郭海鹏亲哥,18年前被家里亲戚,送到陆家作义子。”
“哈哈哈~”滕依云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含泪,“警官真是,入错了行,不做编剧,可惜!”
老吴从文件夹底部,抽出一张图片,转动180度,食指向前轻推,至滕依云眼前。
照片拍的是虹城高端墓地,向阳坡上的一座合葬墓,墓碑上鎏金大字“慈父郭阳;母刘二妹之墓”,右侧竖列小楷“孝子郭海林;郭海鹏”。
显示屏后的林晓屏息,不想错过滕依云脸上的微表情。墓地这线索是她下班路上想到的,5具少年无名尸,因无人认领,被火化处理。
如她所想,如果滕依云真是林子,他为亲生父母立碑,也是人之常情。考虑到他的财力,她在虹城最贵的墓地,一下就找着了。
审讯室里,男人镇定不再,收起二郎腿,嘴角抽搐,露出上火偏红的牙龈,“我再说一遍,我姓滕!叫滕依云!”
原本趁他情绪溃败之际,老吴想再打一波心理战。可惜,滕依云要求律师进来,此后,他便不发一言。
————-
夜里11点,老城烧烤摊店里店外,塑料凳上坐满食客,酒瓶交碰脆响,伴着红辣子的烤串,人间烟火气正旺。
可这百年虹城老街,周边店铺早已关门腾退,鲜红的“拆”字带圈,无情赶走在这扎根的几代人。
“老板,你们这手艺,不继续开店,可太浪费了!”大哥踩着一箱啤酒,上头抱打不平。
“资本家吸血,听说隔壁杂货店的王姐,补偿款只拿了这个数,”女人右手比了个七。
“七十万?”
“七万!多一分,就让□□打断她宝贝孙子一根手指。”
最靠外圆桌,刑警一支队成员埋头撸串。毕竟有大徐坐镇,等不到肉串变凉,手速慢的,只能干看带肉渣的扦子。
由于大徐不爱吃蔬菜,直到老板端来一盘烤韭菜、烤香菇和烤茄子,众人进食节奏才得以放缓。
作为中年男人,老吴嚼着第四串韭菜,解释道:“没办法,得为你们嫂子补补。刑队,你也多吃点~”
刑队谢绝,表示自己身体硬朗得很,还是让给更需要的人。
“今晚滕依云的反应基本坐实‘他是郭海林的假设’,林晓这次做得很不错,” 刑队颁发定制奖品,“十串你爱的烤田螺!”
林晓笑眼弯弯,欣喜接过, “其实,下班时间里,能这么快获得西郊墓地信息,多亏了盛繁。” 她不贪功,将一半的烤田螺分给师兄。
大家热烈鼓掌,以示鼓励。盛繁小心剥除线椒,尝了□□汁田螺肉,辣得两眼朦胧,大脑发懵。
一杯牛奶下肚,他舌尖辣意才有缓解,“操作很简单,我在朋友圈发了个动态,说是给我爸咨询墓地,不到半小时,西郊金牌销售直接和我视频。”
众人纷纷赞叹盛哥是狠人。
老吴消灭完最后一串烤韭菜,门牙缝里一点绿,“言归正传,林晓妹子怎么想到滕依云身份有假?”
“先前因炸弹爆炸,我和滕依云住医院双人房,他和我讲起十八年前,地下室的故事。在他的描述里,陆家义子头衔,滕依云不争不抢,最后也只有他未遭陆亭性/虐待。”
“哪里露了破绽?” 大家伸头望向林晓。
“起初只是直觉,照他的话,其他少年被关地下室,无时无刻不担惊受怕。当年他再心志坚毅,毕竟只是八九岁的孩子,哪能那么冷静成熟?”
杯中茶水尽,她仍觉口渴。左右两边,徐朗递来矿泉水,盛繁递来可乐。
三角恋,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感情形式,新出炉的炭火烤羊排也不香了,大家等着看戏。
林晓抚额,师兄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总爱拿看狗也深情的眼神望着她。
她咽了咽口水,左右都没接,继续讨论案情。毕竟保密协议没签成,心里向张秘书鞠躬致歉,“还有一点,我给他看地下室拓印的壁画,他瞬间精神发狂,很惧怕的样子。”
“后来,是失散多年的欧阳兰兰,她见到滕依云身上的鲜红斑痣,情绪激动;根据精神科医生诊断,应该是童年阴影。
“巧的是,师爷日记里,陆家祠堂大火那夜,孙女兰兰也在;而那天,据滕依云回忆,陆亭的折磨对象是林子。”
“懂了~他幻想自己是滕依云,来修复童年创伤?”新上的烤羊排,大徐把最壮的一块分给林晓。
“谢谢徐哥,是的。不只幻想,真的滕依云应该当年早就死在地下室,他取代滕依云,成为汉明山私生子,同时也替换了自己过去痛苦的回忆。”
“难怪!被揭穿身份时,他还一直给自己洗脑,他就是滕依云。”
“秘书张海鹏,不对,他亲弟心态就不行,看到爹妈墓碑,心理防线直接崩溃。交代了这些年,他哥暗中资助嫌疑人,鼓励他们向汉明山复仇的一系列计划。”
一群流氓,赤膊光膀,乌泱泱逼近老城烧烤店,“老板~不是昨天和你说过咯,关-门-大-吉~” 为首的兄弟大圆脸盘,米其林颈纹外,戴着一串拇指粗的金项链。
身后的小弟,人手一件武器,昏暗路灯下晃眼得很。
“应天齐!”徐朗朝流氓老大轻声斥责。
“朗哥~早知道您今晚在这破店撸串,我就让老板给您加烤羊腰子!”老熟人应天齐,尴尬得脑门冒汗。
没办法,老大成全哥光顾着做文明企业家,不管手下兄弟死活。他老四只能在外面多接点碎活,给兄弟点油水润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