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赵若欢站在家门前,深吸一口气,做好了面对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然后,终于推开了家门,迈步进去。

    家里没开灯,一抹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只有楼下的路灯隐隐约约能投进来一点光。

    他向着一片黑暗的大厅道:“妈妈,抱歉,我回来晚了。”

    “……”

    没有回应。

    妈妈是又去上夜班了吗?

    赵若欢猜测着,轻手轻脚地想要回到房间去,五指将将摸上房门的把手。

    那太好了,他不必……

    “欢欢。”身后传来妈妈的唤声,很轻很轻,仿佛相当疲倦。

    赵若欢脚步一顿,心一下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这一刻,空气粘稠得,仿佛有了实质般。

    而妈妈的话语透过粘稠的空气传过来,在他的耳边徘徊,回荡,久久不去。

    “今天是你哥的忌日啊……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赵若欢沉默。

    “妈妈对你很失望。”赵母不自觉地用手指摩挲着脖子上的翡翠吊坠,那是赵若欢的哥哥赵仰止用攒了好久的奖学金给她买的。

    她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你又抱着个相机在外面瞎拍是不是?”

    “没有。”赵若欢尽力解释:“我今天做了好事,我送一位意外受伤的学长去医院了……”

    声音却显得非常无力。

    赵母一顿,情绪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那声音变得极为刺耳可怕,几乎是在嘶吼:“你现在翅膀硬了,要学你哥是吗?我们赵家就剩你一个独苗了,如果你也走了你哥的老路,我和你爸该怎么办啊——!!”

    赵若欢低垂着头,喃喃道:“不要说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你哥根本不会……”

    少年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不要说了!!!!”

    他猝不及防扑通一声跪下来,一步步膝行过去,像抱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住她的腿,带着哭腔哑声道歉:“对不起妈妈!……都是我的错,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不要再说了!!”

    他的生日,他哥哥的忌日。

    在这一天,不准明目张胆地买蛋糕庆祝,不准开开心心地吹灭蜡烛,他没有资格过生日,连晚回来一点都是不能允许的。

    他平常很喜欢跟人讲笑话,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哗众取宠的大笑话。

    他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

    真可怜啊。

    赵母深喘了几口气,似乎终于冷静下来一般,她下达指令:“把你的相机给我。”

    赵若欢轻声恳求:“妈妈……”

    赵母狠狠瞪他一眼:“现在你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赵若欢慢慢,慢慢地放开她的双腿,缓缓站起身来,静默不言地走进房间里。

    将相机交过去的时候,他的手有点抖。

    ——相机太重了。

    将相机交给母亲后,他立刻转身,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一般,头也不回,逃也似的快步回到房间去了。

    赵母犹在身后怒不可遏地大骂:“只见你天天拍照,没见你成绩好到哪里去,浪费时间的玩意儿!以后都别拍了!”

    少年紧紧地关上房门,可重物大力撞击地面,随即破碎的声音,依旧透过薄薄的门板,直直刺入他耳膜。

    他的心也在此时,与那个相机一样被砸了个粉碎。

    他的相机。

    他的相机……

    少年不知不觉靠着门板蹲了下来,缩成很小的一小团,他将脸埋入双膝间,肩膀不住地颤抖。

    好想找个人陪他说说话。

    说什么都无所谓……

    随便来个人和他说话就好……

    再这样下去的话,再这样下去的话……他真的会发疯的。

    他的手习惯性地伸入口袋,忽然一滞。

    他摸到了一张上次在警察局抄下来的电话号码纸条。

    ……

    许忘忧刚刚洗漱完,正打算上床睡觉呢,一个陌生的号码突然打了过来。

    许忘忧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不认识的号码,是诈骗电话?

    她心想,正好无聊,让她逗逗这个身在缅.甸心在汉的诈.骗犯好了。

    她掐了掐嗓子,发出无比甜美的夹子音:“不好意思,我被条子抓到了,今晚可能回不来了~小哥哥明晚再联系我吧,记得带上身份证,爱你哟,么么哒~”

    恶心不死你,死诈骗犯!

    “……”

    对方说话了,“学姐,是我啊。”

    他的声线很有辨识性,清脆悦耳。犹如林间叽叽喳喳的小鸟儿,却并不令人讨厌。

    ——是赵若欢。

    操!

    许忘忧尴尬的想跳楼了。

    她立马变换声线,回归正常,冷声道:“你打电话来干嘛?——话说你怎么有我电话的?”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少年的声音显得有些低哑:“谢谢学姐上次帮我找回相机,我想和学姐见一面,当面道谢可以吗?”

    “……”许忘忧沉默了。

    直觉告诉她,跟原著人物扯上关系没有什么好结果。

    许忘忧本想拒绝,但却察觉到他故作平常的语气下,情绪有些不对劲。

    他的声音明明在笑着的。

    可她为什么觉得他在哭呢?

    许忘忧强行将“你出了什么事儿?”这句话给咽下去了:“可以啊,周末你约个地点,我随时都可以来。”

    有白食不吃,那是王八蛋的做法。

    少年的声音更低了:“谢谢学姐。”

    许忘忧十分过意不去。

    她不过只是答应了他的一次约饭,真的不必这么感动的。

    停顿两秒,少年没什么底气地问:“学姐,我再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许忘忧对于小可怜具有超出寻常的耐心,她道:“好,什么事?”

    少年吸了吸鼻子,闷闷道:“可以祝我一句生日快乐吗?”

    “……”

    许忘忧心道,难怪这小子情绪有点不对劲了,大概是没人祝他生日快乐吧。

    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却一个人过,确实有点可怜。

    “今天是你生日啊,”许忘忧从善如流道:“那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少年道完谢后,电话那头又陷入了静滞的沉默之中。

    “……”许忘忧抿了抿唇,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

    电话立刻被挂断了。

    许忘忧去卫生间洗了个手,经过走廊时,她脚步停顿一瞬,方向一拐,光明正大地绕进了许千里的房间。

    夜袭美少年这种事情她再不要脸也做不出来,她只是想起许千里积了几道数学题不会做,正待她有空时来讲解。

    进入房间后,她看到许千里趴在亮了小台灯的书桌前,脑袋偏向右侧,微微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抹淡淡的阴影,似乎是由于学习太用功而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无害。许忘忧将呼吸压到最细,脚步放到最轻,生怕惊动这一株柔软的蒲公英。

    既然睡着了,那她还是不要打扰他好了。

    她缓缓后退两步,想要转身出门。

    可意料不到的是——

    “姐姐……?”

    许忘忧猛然转过身去,只见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嗓音很软,恍若还没有睡醒一样。

    许忘忧怎么也没想到许千里会被她惊醒,慌乱无措之下,大脑一瞬卡壳,不久前脑海里浮现的内容被她仓促脱口而出:“我是来夜袭……呸呸呸,我是……”

    少年为许忘忧接上:“姐姐是来教我写作业的吗?”

    许忘忧顿时想起自己的来意,强作镇定地点点头,掩饰之前一时的口误。

    许千里就势把座位让给许忘忧,自己则站在少女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撑着书桌,另一只手虚虚环着她的肩颈。

    这样,仿佛便将她的半身禁锢在了自己怀里一般。

    他的鼻尖稍稍前了前,蹭入她披散的柔软发丝之中,厮磨般的依恋了一会儿。

    她的发尾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气息,掺杂着洗发水的味道和糖果的甜香,好闻得令他心颤。

    这种偷偷的温存,竟比大庭广众下接吻还要禁忌,叫人心慌,又叫人心速。仿佛腐朽断头台下的罪徒,只待铡刀斩下来结束一切的恐怖与折磨,却又渴望能在最后一刻得到赦免。

    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

    他好喜欢……好喜欢姐姐。

    前几道题非常简单,许忘忧的讲解也十分简洁易懂。

    按照这样的速度一道道解下去,少年难得露出了几分焦躁神色。

    为了让姐姐多陪他一会儿,这几道题目他是精挑细选过的,不算很简单,但也不算很难,是那种极耗费时间的演算题。

    可是姐姐竟然做得这么快,简直是看一眼就得出了结果。

    许千里格外苦恼。

    这样姐姐没办法陪他很久的时间啊,很快就会走了。

    ……怎么办呢?

    “啊,姐姐我想起来了,还有这道。”许千里干脆将练习册摊开来,翻到八十二页,指着最后一道题道:“这道题目我一直算不出来,可以请姐姐帮我讲一下吗?”

    这道题目的难度和之前的不是一个级别,是去年的高三竞赛题,极地狱难度,据说一百多号人中只有一人答对。

    纵使许忘忧脑子一向聪明,看到题眼第一瞬间还是怔住了。

    这题目要用的公式比撒哈拉沙漠的沙子还多,题中的陷阱比打游戏的队友还坑,解题思路比许忘忧的精神状态还乱!!

    妈的这谁出的狗题目,她要去杀人。

    许忘忧用笔头磕了磕胀痛的太阳穴,正埋头专注地研究难题中,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姐姐,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啊。”

    解题思路被打断了,许忘忧也不生气,她迷茫地偏过头看他:“不是和你用同样的牌子吗?”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用带几分撒娇的语气说:“姐姐身上的味道好香。”

    “……”许忘忧低头闻了闻自己袖口。

    分明是一样的味道。

    许千里却夸她身上香。

    不知为何,她的脸颊有些发热:“认真看题。”

    半个小时后,她简单给许千里叙述了自己的解题思路,然后在草稿纸上刷刷列了几道公式:“你平常背公式的时候,就稍微联想一下和这个公式有关的数学家,这样就很简单了。”

    “想谁?”

    许忘忧伸出手指,点点数学课本上严肃正经的眼镜老头:“毕达哥拉斯。”

    少年凑过来,亲昵的话音带了些轻佻的意味:“可是姐姐,我没法想到别人,只能想到你呢。”

    “……”

    许忘忧微怔,她不自觉瞄了许千里一眼,随即松懈下来。她看见少年精致的眉眼间流溢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果然是在逗她玩儿吧。

    捉弄够许忘忧后,他转眼就把正确答案行云流水地填上去了。

    许忘忧单手托腮,望着他握着笔写字的细长指节。

    ……明明就会写嘛。

    解完最后一道题目,许忘忧实在困得不行了,她困倦地打个哈欠,起身走向门口:“既然作业写完了,那我现在回房间睡觉,晚安啦,你也早点睡。”

    在开门离开前,她习惯性将手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里,脚步一顿。

    不对劲。

    她记得她有将录音笔放在口袋里的,怎么会不见了?去哪里了呢……莫非……

    许忘忧心跳渐急,思维不自觉偏向最坏的结果。

    突然,一道悦耳的声音如惊雷炸响在她耳边。

    “姐姐,这是什么?”

    许忘忧仿佛一个被施了定身术的木偶,表情僵硬地转过头去。

    随后,便看见许千里盘腿坐在床边,细长的手指摆弄着她失踪的录音笔。一副发现了新鲜玩意儿,兴致勃勃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没了。

    她!没!了!

    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是……她的录音笔啊!

    虽说电击录音笔里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可是那十分引人误会的外观,就足够她买块豆腐撞死个一百遍的了。

    防狼录音笔有两个按键,一个是按下便会放出二百二十伏(足以致死)电流的电击键,另一个则是普通的录音键。

    而现在——

    少年的手指停在电击键上方,正待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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