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先说齐惟定下的瞒天过海之计。

    他来到汤阳之后,先是大张旗鼓地显摆自己的身份,又接连摆下几场宴席犒劳军中士卫,误让人以为他不过是个好大喜功的膏粱子弟。

    随后,他派人给明王送出书信一封,表明大梁十分不愿与他兵刃相见,因此邀明王等人过江议和。

    齐惟料定,明王收到书信,定会假装同意议和,暗地里趁机偷袭。果不其然,明王一见书信,便一口答应于第二日登船造访。并于当天夜里,集结五万精兵和数百艘战船,准备一举拿下汤阳城。

    谁知,五万精兵渡江之后,行至华月山下,忽然周遭山上鼓声雷动,杀声震天!齐惟脚跨长鬃战马,身披银白盔甲,拔剑高呼:“明王藐视皇恩意图谋反,此罪当诛!将士们听令,凡斩杀反贼者重赏!给我杀!”

    顿时,乌泱泱的梁军四下冲出,伴随着高昂激进的鼓声,一点点蚕食着落入圈套的羔羊。

    随后,齐惟又派出一支武艺高强的士兵,返回渡口,抢了他们的战船,佯装成回城搬兵的人马,大摇大摆地进了许州军营,一把火烧了明王的粮草!

    李存照筹谋半生,一夜之间损了近半的兵力!许州城霎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城中百姓更是惶恐不安,纷纷自保!

    出了七星山往南八十里,是许州和泽川的交界处。

    这天中午,官道上驶来一辆马车,车里的女子将帷帘掀开一角,露出半张稚嫩青涩的脸颊,“家院,前面路口的茶摊稍停一下吧?”

    “这里时常有山匪作乱,等进了泽川再做歇息!”开口的人应是她的父亲,言辞听来颇是强硬。

    “是。”那小女子巴巴地望了一眼,只得落下帷帘。

    马车吱吱呀呀地驶过茶摊,穆辛坐在茶棚,听身后的路人谈论李存照起兵谋反,却首战不利,搭上了半条命!她原是不信的,可眼下又见许多百姓纷纷离城避难。

    “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荀祈拢了拢她的披风,倒了碗热茶递给她。

    “那明王也真是的,好好的学人家造什么反,这下真要死了!”

    “他早该死在战场上!”

    “许州这些年也算被他祸害的不轻!”穆辛以为他是指明王的政绩,不免点头附和,“话说回来,那个三皇子还真是用兵如神,你见过他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是一个手中若有利刃,便会屠尽天下的疯子!”

    穆辛霎时想起曾问他为何要挑起大梁的内斗,不由脸色一凛,“所以你就递给了他一把刀......”

    她忽然住了嘴,良久才喃喃地喊了声阿寻,仿佛是在确认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荀祈见她目光飘散不定越来越远,远到此刻紧紧握住她的手,仍觉得下一秒她就要离自己而去。

    他正襟危坐,目光如炬,接下来所吐露的每一个字都浸着他的心头血:“辛儿,我要你记着,不管我是谁,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倾尽全力一辈子要护着的人!”

    穆辛想抽回手,却低头看见那双修长泛白的指尖将自己箍的那样紧。

    这只手曾布满鲜血。

    这只手也曾救她于危难。

    这只手常常将她护在身后。

    这只手令她这样的心安。

    她反手握住他,脸颊悄然生花,“我答应你,会牢牢记得你的话。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

    穆辛娓娓说道:“我知道你的经历一定远比我所能想象的残忍和不公,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殃及无辜!好吗?”

    荀祈还未来得及开口,远处的路口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爹!救我!爹,娘……”

    “放开我女儿,你们要银子就全拿去吧,求求你们放了我女儿!”

    “你们这些畜生,我跟你们拼了!”

    “啊!老爷你醒醒……”

    “爹……”

    “兄弟们!回寨!”

    随着一声粗狂的命令,数十人身骑烈马打茶棚前的经过。

    “是山贼......”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吓得路人像个鹌鹑似的缩着头,生怕引祸上身。

    穆辛坐在荀祈身后,透过黑色的斗篷,看见马背上趴着一女子,簪发散落,满面泪痕,那小女子望着茶棚,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歇尽全力地喊着救命......

    救还是不救?穆辛暗暗思索着。

    算了,直接打吧!可自己又不是他们的对手。

    要不用毒!但这帮山匪中似乎有不怕毒的.......

    “你......们站住!”忽然有位衣着简陋,身高体壮的大哥站了出来。

    七星寨寨主周广进勒住马缰,转头走到茶棚前大笑了三声,抽出鞭子指着他说道:“怎么?你有问题?”

    那人虽说不怕,但心中也惊,磕绊着说道:“你们人高马大的,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何况她爹已经被你们杀了,你们就放......放了她吧。”

    “放了她也简单,你回去把你家妹子或女儿带来,我就跟你换,你说好不好啊?”周广进得意地看着他的脸憋成了猪肝色,调转马头欲走,忽瞥见了荀祈身后的穆辛。

    他眉头一皱,翻身下马,缓缓走到三尺之外,举起鞭子,想要挑下她额上的斗篷。

    “别碰她!”荀祈执剑挡住穆辛。

    周广进转头对上一双狠戾的眼睛,二话不说,扬鞭缠住了剑身,往后一甩,一股强大的力道瞬时传到荀祈身上,只见他长剑一旋,卷出数道连环剑影,震开了鞭子。

    “一男一女,善用剑法,是你们杀了牛洪!”周广进双眼迸发出疯狂的光芒。

    “什么牛洪猪洪,没听过!”穆辛道。

    “有胆做没胆认?”

    “好吧,是我们杀的又怎么样,你们这群杀人如麻,没有人性的畜生难道不该杀吗?”

    “老三老四,给我拔了她的舌头!”

    一声令下,张成和刘朔飞身朝穆辛袭去。二人还未近身,荀祈凝气提剑便迎了上去。

    他初悟剑式,只守不攻,冲天的剑气,令张成和刘朔并近不得他的身。只是,他二人武功皆在牛洪之上,又一个善用流星锤,一个善用长缨枪,配合的天衣无缝,很快,三人陷入了一场恶斗。

    茶棚老板见客人一溜烟都跑完了,自己只好躲在桌子后面又惊又怕,“哎呦,各位大爷别打了,我的桌子我的碗哎......”

    这边,周广进瞅准机会,用鞭子卷起一张桌子攻向荀祈后背,穆辛未及多想,闪身冲出,一脚踢飞了桌子,却不想正中了周广进的计。

    穆辛只觉得腰上一紧,人已卷入鞭子之中。

    “该死!”她用力挣扎,已是徒劳。

    那就只能用最后一招了!谁知,她刚拿出软筋散,周广进眼疾手快点中她的睡穴,“想用毒?哈哈哈......那可不行。”

    穆辛双腿一软,被他拉进了怀里。

    “我叫你别碰她!”荀祈长剑如旋风,挟着冲天的杀气,一剑刺穿了挡在前面的张成。

    穆辛奋力撑开眼皮,隔着刀光剑影,看了荀祈最后一眼,缓缓睡去。

    周广进轻抚着怀中人的脸颊,不禁说道:“啧啧......长这么俊,给了圣君还真是可惜......”

    话未说完,一道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周广进勾着唇角笑了笑,一把将穆辛挡在自己身前。

    荀祈剑横一偏,破了自己的招式。

    周广进讥笑道:“看不出来还是个情种!”

    刘朔则趁他不备,长抢直刺他的心口,荀祈侧身闪过,反守为攻,剑光犹如一道道波涛骇浪杀得刘朔节节后退!

    周广进见已无人再拦得住他,便喊来山寨弟兄带走穆辛,说道:“老四让开,我来试试他几斤几两!”

    说着,周广进从后腰抽出一把花纹精美的铁棒,双手在中间一拧,铁棒里弹出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刀。他大喝一声,周身腾地升出一股骇人的煞气,后身形一矮,以一招横扫秋风之势,攻入了圈子。

    荀祈以剑护身,退开两步,立即变换招式斩向他的下盘,然而他的剑法虽精妙凌厉,但渐渐招架不住浑身透着邪气的周广进,不知不觉已身中数棍。

    原来,周广进练就的并不是正派招式,而是师从鬼域尊者,修炼了号称天下第一的大傀邪术。此术共分为九层,修炼者一般练到第三层便已非比寻常。

    荀祈在他的招招催命,步步紧逼下,渐渐气息不稳,招式大乱。周广进趁虚而入,一刀虽未刺中他,却变招为棍,狠狠打向荀祈心口。

    荀祈吃不住力,接连滚出数丈远,才险险稳住身子。

    那周广进心狠手辣,又飞身连踢数脚,只到他一动不动,满脸是血才停住。

    “臭小子,去给我二弟赔命吧。”周广进欲一刀了结他,却忽见从他身上掉出本书来。

    周广进捡起一看,顿时扬天大笑,“怪不得我见他使的招式如此眼熟,原来竟是岱山派的月盈剑法!哈哈哈......苍天待我不薄......”

    正得意间,手腕一痛,剑谱被人踢飞了去,剑波横卷间,一张张白纸化成碎屑。

    周广进大怒,一刀打落荀祈的佩剑,回手转腕间,刀尖猛然刺入他的下腹,喷涌而出的鲜血,激得周广进二目腥红。

    命悬一线的荀祈望向远处的身影,咬牙挣扎着,几番想起身。

    周广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抬脚把他的头踩进泥泞里,狠狠说道:“你找死!”

    “想要剑谱,放了她......”荀祈双手撑在大地上,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周广进狂声大笑,“你知道吗?我生平最讨厌三种人,第一,骂我的人,第二,打赢我的人,第三,就是你种威胁我的人!”

    说完,一拳抡下,荀祈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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