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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梆……梆……”

    清晨。

    西南边境上的小村庄里,一条清澈的小河穿山而过,流水潺潺作响。

    河边的青石板上传来捣衣声,只见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正在说话。

    “可惜了,陈家那个横婆娘肯定舍不得放人。”

    “哎,都是命。这女人再有本事又怎么着,还不是得跟咱们一样洗衣服做饭。”

    “可不是。”李家媳妇一边洗衣一边应和道。

    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忍不住拿着手中的捣衣杵挥舞了几下,愤愤不平道:

    “上回我赶庙会撞见陈秀莲那个死婆娘,还跟我炫耀她儿媳妇呢,你说这好好一闺女,怎么就让她们家……”

    “诶诶诶,别说了。”她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张家嫂子就拽着她的袖子,冲她挤眉弄眼。

    李家媳妇回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到,可不就陈秀莲家那个好儿媳妇过来了。

    只见她一身青衣布裙,容貌不算绝色,气质却是清丽出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若不是手中当真同她们一样端着盆脏衣服。李家媳妇怎么也不会信这么个天仙一样的人物,居然是老陈家那个黑块头的媳妇。

    赵白云见青石板这边已经有人,便冲两位嫂子微微点头示意一下好,然后绕道在另一边蹲下捣衣。

    李家媳妇也不确定她听没听见自己说的话,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说她什么坏话,立马又将腰杆挺直。

    瞅着自己的衣裳洗得差不多,她同张家嫂子道:“我先回去了啊,家里孩子还等着吃饭呢。”端起盆便快走,仿佛后边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一样。

    “诶,你!”

    李家媳妇儿都走了,张家嫂子瞧这小河边就她和陈家那个不大爱说话的媳妇儿,莫名心虚,便也赶紧糊弄几下,端着衣服跑了。

    一时间,河边就剩下赵白云一个人在洗衣裳,捣衣声伴着流水哗哗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平静惬意,倘若她的手不是被河水冻得五指通红的话。

    不管洗多少遍,她还是不习惯洗凉水。赵白云微微叹口气,然后把手指擦擦水,放在脖颈处暖了暖。

    她幼时在盛京城长大,母亲是威北将军蒋柏山之女蒋思君,父亲是刑部赵海成,说不上是大富大贵,可也是顺风顺水。

    直到三年前,苑北之战,大庸溃败,主帅魏成钢连同三位副将全部战死,唯有威北将军蒋柏山活着逃回来了,是时朝野大惊。

    按军法,败军当诛。

    威北将军征战多年不可能不知道。

    可偏偏他逃了。

    赵白云的母亲也被气得吐血病倒。

    而后更是有人密报,苑北兵败正是有贼子勾结外邦,泄密军情,这才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武皇下令命三司即刻彻查此案。

    没过多久,三司就传出消息,泄密者正是威北将军蒋柏山,当朝太傅李寅淳乃是他的舅父,二人里应外合,通敌卖国,只为了谋得外邦支援,复辟李氏王朝。

    难怪这么多人都战死了,蒋柏山却活着。难怪他当了逃兵。

    武帝更是震怒,李寅淳虽然李氏子孙,可她一直不计前嫌,重用于他,不想他竟狼子野心,背叛自己。

    于是朝野之间一夕风云巨变。

    不仅所有与兵败有关的官员被革职惩处,还有数十位李姓官员被查办,当朝太傅李寅淳更是市死南街,蒋柏山也于狱中自尽。

    整个盛京城乌云密布,人人自危,生怕和李氏一族扯上半点关系。

    赵家原本与此案无关,可赵海成实在不相信,岳父蒋柏山会泄露军情做逃兵,更不相信恩师李寅淳会通敌叛国。

    他连夜上书恳请武皇重审苑北兵败一案,却被御史台一纸状告,偏袒李氏一党,理当同罪,最后也以谋反罪论处,满门抄斩,就连家中未成年的孩子也被发配至边疆充军。

    她便是那之后来到湖山村的。

    待手稍微好受一点,赵白云又开始捣衣。

    可还不等她把衣服捣完,远处就听见有人喊她:“陈家媳妇儿!陈家媳妇儿!”

    赵白云回头,在这湖山村,知晓她名字的人不多,大多以“陈家媳妇儿”来称呼她。

    来人就是方才的张家嫂子,她喘着粗气跑过来,拽起赵白云的手就跑,“快走,回家去。”

    赵白云被她拽得一踉跄,忙道:“我的衣服……”

    “哎呀别管了!”张家嫂子拽着她只顾往前跑,身后的小河里一盆衣服随水飘扬而去。

    她一路跑,一路气都喘不匀地断断续续地说:“陈家媳妇,我、我跟你说,你这回去省城考试有希望了!方才啊,族长已经去你家了!”

    闻言,赵白云的眼眸猛得张大,三年前她被流放至此,原以为这一生便注定老死此处。

    可没想到,今年年初武皇开创天下先河,下令允许女子参加科举,赵白云便意识到她的机会来了。

    大庸朝律法曾经写明,凡是六品以上官员,家中若有冤案,可以申请大理寺重审。

    她不相信小时候抱着自己举高高的外祖父会通敌叛国,更不能允许赵家始终背着一个谋逆之罪任百姓和史官谩骂。

    如今她终于有机会为他们申冤了,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放弃。

    赵白云想尽办法叫陈家帮她重新弄了一份户籍,以陈家表妹的身份参加了科举。前些日子,童试的结果刚出来,整个万里乡都只考中了两人,她便是其中一个。

    可八月要在省城开考的乡试,陈家人却是怎么都不肯放她参考了。

    赵白云也不再管什么身后的衣裳,跟张家嫂子一块跑回家。

    等她们到的时候,陈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一圈人,只见她婆母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大喊:“哎呦喂,欺负人啊!欺负人啊!你们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族长在一旁拄着拐杖,脸上也颇为难堪,他蹲下身劝道:“秀莲啊,你先起来!”

    “我不起来!你们就是看我当家的早死,来欺负人啊!”

    “陈家媳妇儿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看热闹的村民们马上让开位置,让赵白云进去。

    一见她来,陈秀莲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拽着她的衣服摇晃怒骂:“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族长招来的!我告诉你,休想!别以为你把族长找来给你撑腰我就会让你称心如意!我是不会让你去考那个什么狗屁科举的!真是翅膀硬了!当初是谁说就是随便考考,以后一定会留在我陈家的!是不是你!现在想走!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赵白云被摇晃得人都站不稳了,更别提说话了。旁边的族长看不过去,想伸手阻拦,可被她一推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根本管不了。

    陈秀莲骂了不够,还想上手掐赵白云。

    只听一声无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了,娘!是我叫族长来的!”

    陈黑土从外头走进来,他肤色黝黑,长得一般,但个子颇高,身长五尺六,三月天里一身短打也不觉得冷,手上拿着长弓,背上还背着箭篓,他把陈秀莲的手从赵白云的身上拿下来,然后把人护在身后。

    可他这么一做,陈秀莲更生气了,她狠狠地用手指戳着自己儿子的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是在帮你啊!你还、”

    “娘!”陈黑土喊道,“当初是你说她考不上,要让她死心,如今她考上了,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哀求,“你就让她去吧。”

    旁边看戏的李家媳妇也忍不住开口,“就是就是,山窝窝里好不容易飞出个金凤凰,整个万里乡都只有咱们村和隔壁镇考上了两个呢。”

    李家媳妇平日里就和这陈秀莲不对付,谁让她常常媳妇长媳妇短地说他们老陈家运气多好,娶了个官小姐一样的宝贝疙瘩,瞧不上她们这些没文化没见识的村妇,平时谁家要写个信,念个信,还真得求着点儿她。现在好了,人家真考上秀才,山鸡立马变凤凰,这陈家婆娘又不肯人家再考,真是个蠢婆娘。

    李家媳妇吐槽道,“说不定以后考上了就是举人老爷呢,多大的荣耀啊,偏你个拎不清的,不许她再考,这要是生在我家啊,恨不得敲锣打鼓地送她去!”

    “宋花椒,你给我闭嘴!有你说话儿的份嘛!又不是你家媳妇儿跑了你当然愿意送她去!她一个姑娘家念那么多书考那么高的功名有什么用,都怪这该死的蠢皇帝!”

    “诶诶诶!这话可说不得!”族长立马堵住陈秀莲的嘴,虽然说他们湖山村地处偏僻,山高皇帝远的,可架不住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要是传了出去,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不能说!要不是她让什么女人考科举,能有今天这档子事儿!把人心都考野了,再也不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她一双厉眼狠狠地盯着赵白云,口中的唾沫都要飞到她脸上了。

    赵白云垂眸,一言未发。

    “娘,你明知道我跟她根本就不是夫妻!”

    “放屁!什么不是夫妻!”听见陈黑土把这话说出来,陈秀莲一下就急眼儿了,“我说是就是!你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银子,我给你攒的那点儿家底都花她身上了,现在她拍拍屁股就想走,我告诉你不可能!”

    “娘啊!那是我自愿的!更何况,她、”

    “我不管!钱已经花了。要走是吧,行,那她得给我老陈家留个种!”她直愣愣地盯着赵白云,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族长也不好再劝,他瞅瞅赵白云,又看看陈秀莲,然后叹了口气,问道:“陈家媳妇儿,这事儿……”

    赵白云看着众人,沉默良久。

    自古以来,大庸朝的抄家惯例是男子充军,女子入掖庭。若是女子也被判充军,那便是更加生不如死的下场。

    军营之中,女子能做什么?尤其是罪臣之女能做什么?无非是营妓,成为别人泄欲的工具。

    赵白云充军那年才十四岁,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可是从盛京到西南,一路奔波受累,妹妹早就病死途中。而她的身体也不堪重负,西南一带山路崎岖,若不是她失足跌下山崖,掉进陈黑土猎野猪的陷阱里,为他所救,恐怕早就没命了。

    可她是名录在册的罪臣之女,等官兵寻来的时候,她已经浑身发烫病得不省人事,根本无法行走。偏官兵还要将她强行带走,湖山村离边关驻军之地已是不远,便是死也要死在军中。

    是陈黑土拿身上所有的银钱把赎她出来的,甚至连他预备做聘礼的一把上好的银匕首也给了那些人。之后还花重金治好她的病,隐瞒她罪犯的身份留她在湖山村生活,甚至想方设法帮她参加科举。

    陈家于她有再造之恩。

    可是……

    “我不能答应这个要求。”

    既是不愿,也是不能。她是罪臣之女,她想回盛京,为父母申冤。

    这条路,艰险崎岖。

    她不能有任何弱点。

    赵白云平日就不大爱说话,这声音一出略显嘶哑,却也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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