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京城

    端惠没料到他会突然表明心迹,惊讶地挑了挑眉:“谢将军说笑了。历朝历代和亲之事,哪由得了公主决定去不去。”

    “大盛不是只有您一位公主。”谢元清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只要您在南诏太子开口求娶之前,率先同我定下亲事,和亲的人选自会改换。”

    “适龄的公主除我以外,仅有芷瑰。她性子乖张,骄纵蛮横,若让她去和亲,不知要惹下多少祸事。和亲是为两国邦交久安,若是嫁去的公主霸道跋扈,反而导致南诏心生怨怼,岂非本末倒置?”

    “臣知晓殿下心怀万民,可殿下果真一点不为自身考虑吗?”谢元清剑眉紧锁,言辞恳切,“南诏此去千里,路途遥遥;独在异国他乡,凄凉苦楚之处更是不计其数。殿下素有从戎之志,若是出降我将军府,便可与我一同镇守边关,征战沙场。”

    “谢将军的建议确实诱人。”端惠笑着迎上他的目光,眼神依旧坚定不移,“但端惠此身,先是公主,再是我自己。我若前往和亲,可保大盛西南边境安稳无虞,使百姓免受战乱流离之苦。以我一人之颠沛,换千万黎民之安居,端惠乐意之至。”

    谢元清望向她,她身后是被烧毁的茶楼废墟,若不是她舍身救灾,这场大火指不定要死多少人。而现下,从火场中险死还生的茶客们相携离去,面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大盛公主浑身湿透,形容狼狈。她身后的子民站在阳光下,笑语声被春风吹开,远远地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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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正好,处处是百花向日,鸟啭莺啼,树影婆娑。芷瑰被禁了足,只能困在这四方宫墙之中,不由觉得胸中憋闷烦躁。姜阑区区一介平民,自己不过罚她跪了一盏茶功夫,弄出点不打紧的皮外伤,竟被父皇这样严惩。

    她堂堂公主之身,金尊玉贵,在朝臣面前当众受罚。原以为顾景曈多少能怜惜她几分,谁知他竟还是那副不咸不淡、冷言冷语的模样,甚至自己原以为的关怀备至,也不过是他在借机为姜阑出气。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如此冷遇,自己日后在宫中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她这几日被父皇责令闭门思过,却并没有思出什么结果来,只觉得自己如今的种种悲惨境遇,皆是拜姜阑所赐。她越想越气,宫中的各类珍贵瓷器和精巧玩物碎了一地又一地,一批一批地收拾出去又换新的来,到如今已经不剩什么旧物了。

    她招来黛浅,冷声吩咐道:“你去库房中支些金银,雇人杀了姜阑。”

    尽管芷瑰素来嚣张跋扈,却还是第一次动了杀人的心思。黛浅心下一惊,劝道:“殿下三思!殿下此前不过对姜阑略施惩戒,已然受了陛下重罚;若是取了她性命,只怕……”

    “本宫才是天家的公主!”芷瑰在几案上重重一拍,厉声打断了她,“难道在父皇心中,还会比不上一个毫无干系的女子吗?”

    黛浅心下苦笑。于陛下而言,姜阑其人自然是无足轻重,真正顾及的是手握重权的顾相。陛下虽一向宠爱芷瑰,却始终以江山社稷为先,定然不会放任她得罪顾相这位朝中砥柱。

    “再者说,江湖上不是有些专职取人性命的杀手么?他们不会透露雇主信息,即便姜阑死了,也查不到本宫头上。”

    黛浅劝不动她,只得应诺。

    江湖中叫的上名号的杀手组织并不难寻,她接触的第一家便是声名显赫的无恨堂。对方听到开出的赏金数目,立时眼前一亮。看过了委托信后,却又连连摆手:“这个女子虽说是一介白身,但既已被顾相收入府中,也算得是官眷。我们干的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地下勾当,实在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更不敢把手伸到相府。还是请您另寻高明吧。”

    又接连寻了三家,情形都大差不差,无非是说目标是丞相家眷,不想得罪朝中重臣,不敢与朝廷作对,不愿卷入朝堂纷争云云。

    直到遇到了第五家鬼楼,情况才出现些许转机。他们依旧不敢接下这单,却提供了一条线索:“您这样找下去,恐怕再问十家,也找不到一家敢接的。要我说啊,您开的赏金这样多,想必是不差钱的,不如去千手阁碰碰运气。我们行中的规矩多是仿照他阁中制的,我们不敢动的人,只要钱开得够多,他家也未必不敢动一动。”

    根据鬼楼提供的讯息,乐安巷中的赵氏纸庄便是千手阁在京城的机要堂。

    赵堂主道:“阁中有旧制,凡是涉及朝堂的单子,均得报给上面点头才行。烦请您回去静候,五日以内,必会给您回复。”

    按千手阁多年以来的规矩,应当将此事飞鸽传书,告知蜀中总部,由阁主亲自决断是否接下,并指派执行之人。如今阁主虽身在京城,却是由沈护法代行阁主之职。赵堂主略略思量,仍旧写了密信寄回蜀州,又在阁中事务的卷册中记下此事,留待佩兰护法前来时交付与她。

    顾景曈此人堪称克己复礼,从不会贸然闯入姜阑的房间。是以姜阑放心地在屋内翻看千手阁的卷册,不用担心被他撞见。她看到此事时,不由得啼笑皆非:“花费黄金一千两买我的命?我尚不知我的性命竟这般值钱。”

    “您还笑呢。”佩兰揉了揉额角,颇为无奈,“芷瑰公主此前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您,您已屡次隐忍;如今她更是对您起了杀心,您还不打算反击吗?”

    “姑娘家的小打小闹罢了,她又奈何不了我,你同她计较什么。”姜阑笑着提笔蘸墨,将这一单驳回。

    沈空青收到这个消息,却远没有姜阑这般淡然。有人算计到了他师父头上,实在是叫他又急又气。他即刻飞身上马,火速赶往京城。

    信鸽有被拦截击落的风险,故而传信使用的文字皆是千手阁密文。雇主的讯息对外保密,但沈空青既然身为代阁主,自然应一一据实以告。信中写得清楚,这一单的委托人是大盛的芷瑰公主。

    公主又如何?既然敢打他师父的主意,他就敢潜入皇宫,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她性命!

    他昼夜不歇地赶路,跑死了四匹马。山风凛冽,吹得他的怒火渐渐消退,而理智逐渐归拢。若是直接进宫杀了芷瑰,只怕师父又要嫌他惹祸,将他撵回蜀州;倒不如趁此机会,设法赖在师父身边。

    他在心中盘算一番,抵京以后,率先去了机要堂。

    赵堂主见到他手上的令牌,自然认出了他的身份,满脸堆笑道:“沈护法,您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属下也好为您接风洗尘……”

    沈空青最不耐烦听这些,当即皱着眉头打断了他:“客套话就别说了,那封委托信还在吗?”

    赵堂主回禀道:“阁主已驳回了这单,委托信正要给雇主退回去呢。”

    “信给我。”

    “护法,按照阁中规矩,若是单子不接,这信应当送还雇主……”

    沈空青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容置疑:“我如今是代阁主,我的话就是规矩。”

    赵堂主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信找出,交至他手中。

    因着摘月楼失火一事,顾景曈近几日忙得脱不开身,回府时夜已深了。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火光明明灭灭,蓦地映亮了黑暗中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顾景曈凝神细看,却见这人眼熟得紧,正是沈空青。

    “沈老板确是身手过人,潜入了我府中,府上的家仆竟无一人发觉。”讶异的情绪在他眼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泛起轻微的涟漪后迅速隐没。顾景曈虚拢着灯芯,点亮了烛火,“不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同顾大人上回来找我一样,”沈空青恶劣地勾起唇,一字一顿地道,“为着姜姑娘的事。”

    顾景曈手一抖,火苗燎伤了他如玉的指节,留下一道微红的灼痕。

    沈空青从怀中掏出那封委托信,扔到他面前:“顾大人忙于政事,有些事想来并不知晓。我这里有封信,请顾大人看过再说。”

    顾景曈拆开那信,垂眸浏览,面色愈来愈沉。宫内专供的洒金纸,娟秀的簪花小楷,出手阔绰的赏金,以及字里行间对阿阑的恨意。不消沈空青告知,他已然猜到了这是谁的手笔。

    “这道悬赏撒得满天下都是,姜姑娘一个……弱女子,如何应对得来?”说到“弱女子”时,沈空青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凝滞了一下,所幸顾景曈现下心绪起伏,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我心悦姜姑娘多年,实在是对此放心不下。”

    沈空青望向他,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字字锥心:“顾大人位高权重,但是这相府四面漏风,我尚且能如此轻易地潜入,更何况是那些经验老道的杀手?顾大人不如让我留下,我在姜姑娘身边保护她。”

    “好。”顾景曈没有多做犹豫,便应允了下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眸中却映着白烛的清寒火光。“我这就让下人收拾出一间客房,请沈老板暂且在顾府中住下,以护阿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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