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云

    正午当头,令人惬意的暖阳照在大地上。

    穗青盖着被子在地上凑乎了一上午,倒不是她不愿意上床补觉,而是那床明眼一看就是个有主的,想也不用想肯定属于那郜长思所有。

    她虽说不是那种拘礼节的魔,但也没到能随随便便躺在男人的床榻上。

    卧房里空荡荡只剩穗青一个,她摸了摸有些干瘪的肚子,嘴角不自觉耷拉下去。

    这半个凡人身子真是娇气至极,竟到了不食三餐便活不下去的程度。

    冬季的枯树枝在冷风吹拂下吱吱作响,穗青伸了个懒腰起身后,从屋里溜溜达达走出来,直至出小院,面对着分了叉的石子小路,一时间竟不知该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膳房在哪个方向来着?

    穗青呆呆地眨巴着大眼睛,脑子里却空空如也。

    总觉得自从复生苏醒之后,她死之前的记忆是愈发的不清晰了。

    她敲了敲脑袋,怎么死过一次脑子还变笨了。

    穗青正倚着树干愣神,只瞧见远远有个婢女,从东边沿着小道快步走着,手中抱个食盒,像是朝着这院子来,瞧见穗青时,眼底略过一片惊异。

    穗青觉着这女子眼神怪怪的,似是见了鬼。

    可垂眸看着自己这一身破衣烂衫,要说不被人瞧着当疯子看,也难。

    如果只看她的脸,少女肤色如雪,瞳孔清澈明亮,脸颊丰盈粉嫩,笑起来还带着两浅浅的酒窝,整张脸透出的就是一个珠圆玉润,清新可人。

    但若结合她这打扮,裙摆透着污渍,以及被湖水浸湿后变得干硬的布料,甚至衣角还破着大口子,实在是狼狈不已。

    这婢女的目光仅是短暂停留于穗青,又极快回过神来,逃似的抱着食盒从她身边径直略过,风中还留存着阵阵饭香,勾得穗青口水四溢。

    婢女停在郜长思卧房门前,朝着屋内喊道:“鲜于姑娘,我家大少爷叫我给您送些吃食,劳烦你开下门。”

    穗青瞅着那婢女,一脸的莫名其妙,她虽说穿着是有些不得体,应当是不至于被人忽略的吧。

    长得就这么不像郜府客人吗?

    那婢女仍旧抱着食盒在卧房前张望,穗青皱着眉朝着她步步走过去,穗青习惯步子轻些,走路几乎是没什么声音。

    直到站在那婢女身边,顿住脚步,伸手轻拍她的肩膀,“那个,你叫我吗?”

    那婢女目光一转,与穗青相视,两人对上目光的那一瞬,婢女倏地像是丢了魂,片刻后看着穗青面露惧色,惊声尖叫。

    “啊!”随后丢掉食盒,踉踉跄跄地跑出小院。

    穗青下意识地接住被她随意丢弃的食盒,看着那婢女逐渐消失的身背影,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她有这么可怕吗?

    怎得,活像见了鬼……

    不过总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但穗青忽地记起自己如今模糊的记忆,又说不定是认错了人。

    啧,那果然是自己的美貌已经达到惊世骇俗之地。

    穗青向来是对自己遗传自亲爹亲娘的皮囊极其自信,嘴角还扬着笑,便捧着食盒进了屋。

    她将饭菜一一从盒中取出来,几碗菜,有菜有肉,还有一小盅汤,已然是相当丰富了,穗青实在是太饿了,埋头开始专心吃饭。

    几碗菜都被她吃个精光,穗青正抱着那盅鲜美的鸡汤收尾时,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半响又柔声说道,“鲜于小姐,大少爷派奴婢给你送些衣裳。”

    “请进。”穗青回道。

    一个估摸着凡人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穗青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眼,并不是那名刚刚被吓跑的女子。

    小姑娘端着衣裳,怯生生地站在穗青身边。

    穗青不舍地放下手中的汤盅,将小姑娘手上的衣服接过来,意外碰上她的胳膊时,她竟还打了个哆嗦。

    专注吃饭的她哪知道前个婢女,居然能绕着整个郜府惊叫半天,因而如今郜府上下都当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惨了穗青思来想去,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凶名远扬的。

    “那个,小姑娘你放轻松,我又不会吃了你。”穗青开口,苍白地解释道。

    那话一出,这姑娘更是宛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地回话,“奴婢冬雪,鲜于小姐叫奴婢冬雪就好。”

    穗青左右觉得这鲜于这姓读起来拗口,早知便不为了入乡随俗,给自己安个假姓.

    只得跟这冬雪说道:“冬雪啊,叫我穗青就行。”

    “好的,穗青小姐。”

    穗青:“……”

    这郜府上下,由主到仆真是一副德行。

    穗青摩挲着手中衣裳的料子,放在凡间,这已经算极好的锦缎了,她倒不知,郜家家底这么好。

    不过能住在这栋宅子,想必也不是什么平凡人家。

    不知道霁寒这是投生在一户什么人家,想着未来一年,大概都会与这人间的郜长思同行,也该摸下底细,好将他握在手心里。

    穗青盯着冬雪,眼中亮晶晶的,看起来灵动又活泼,仿佛与冬雪年岁相当一般。

    又怕冬雪仍提着心面对她,穗青刻意将声音装得童稚了些,“冬雪,有些事想同你打听打听。”

    “穗青小姐请说。”冬雪回答道。

    穗青顿了顿,将声音放低,“这郜家,是做什么的?”

    冬雪的脸上浮现诧异,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穗青消化了一下冬雪的话。

    简单来讲就是,郜家是官宦人家,老太爷是当朝太子的老师,郜家大爷二爷也都是朝中红人。

    那这可奇了怪了,竟能放郜长思入宗门学法,想到这,穗青挑了挑眉,“那你家大少爷呢,怎么去了青阳宗?”

    “这,奴婢不知。”

    这事说不定涉及家族秘辛,穗青便没再为难冬雪。

    似乎是向冬雪表现出了善意,小姑娘明显没有开始那么拘谨了,整个人松弛下来。

    穗青看着她,心中仍是不理解自己究竟是怎么让人害怕,一个两个见了她都这幅模样。

    她从前明明也算得上人见人爱啊。

    想了想,又问道,“冬雪啊,我是做了什么吗?你好像不太喜欢我似的。”

    冬雪立即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整个人快伏在地上,“穗青小姐,冬雪不敢的。”

    “那是为什么?”

    见穗青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冬雪只得小声说:“因为杏云姐姐。”

    穗青一愣,谁是杏云啊?

    她正回忆着自己何时认识叫做杏云的人,站在一旁的冬雪小声说道:“杏云姐姐刚刚来送饭,之后便有些疯疯癫癫的,所以府上的人都觉得您……”

    后面的话冬雪咽了下去,但穗青还是听出了她的画外之音。

    穗青的手臂撑在桌上,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脑袋,满身怨气。

    不是,那人自己见她就发疯与她何干?

    怎么她还成了罪人——

    话说这杏云也着实思奇怪,穗青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她居然能吓成这样,实在是离奇。

    穗青莫名想起来,杏云此人看起来眼熟一事。

    难道不是她多想了?

    但以她如今混乱的记忆,她实在是记不得是否曾经见过杏云此人。

    想了半天,穗青便又把心思打到了冬雪身上。

    “冬雪,杏云姑娘什么来历啊,我记得我不曾得罪过她啊?”穗青一脸的无辜,甚至看着毫无威胁,“但如果真的有什么误会,我会道歉的。”

    “穗青小姐别这么说。”冬雪立马回道。

    “杏云姐姐奴婢同她交集不多,奴婢是前年才入郜府做事的,而杏云姐姐是府里的老人,在府上十几年了,从前一直在二老爷的院子里做事,是最近才来大少爷这的。”

    老人?但看着杏云年岁并不大。

    也就个十八九的样子。

    穗青问道:“杏云是家生子吗?”

    “不是的,杏云姐姐只是生得年轻,听说如今已快三十了。”冬雪摇摇头。

    冬雪的话一出,穗青脑中一直有根模模糊糊的线,似乎只要抓住了它,便能理清此事的真相。

    她紧皱着眉头,脑中思绪繁杂,迷茫之际,她忽地不自觉问出个问题,“郜家是一直住在这吗?”

    “上次听张管家,好像是十多年前搬来的吧。”

    原来是这样。

    穗青猛地清醒过来,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疯狂涌上心间。

    “嘿嘿,爹爹被我发现了吧,居然往我府上塞人,说吧居心何在。”

    “没想到小穗青竟如此敏锐,我只是想护你在人间平安嘛,你是怎么发现的?”

    穗青愣在原地,她想起杏云是谁了——

    -

    从郜母那里出来,郜长思与陆离一同走着。

    陆离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师兄,我就说不要把那妖女留在郜府,这才过了一上午,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穗青吓跑杏云的事已经传到了郜氏耳朵里。

    若不是有郜长思阻拦着,这郜夫人已经准备亲自来访了。

    也辛苦他,竟能把穗青凭空出现在郜府一事圆回来。

    郜长思淡淡开口,神色平静让人读不出喜怒,“穗青姑娘是郜府的客人。”

    “师兄,你不是认真的吧!真要给那妖女做护卫!”陆离瞪大了眼睛,“你别忘了我们这次下山是有任务在身的。”

    郜长思不再回应他。

    为何要答应穗青的要求?郜长思想了许久。

    就好似心底有一丝控不住的念想,反反复复在说着——留下她。

    两人一路无言,直至走进了穗青的院子里。

    忽然,“砰”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

    迎面,穗青从房内冲出来,见到郜长思甚至尤为激动。

    “快!把杏云找出来,她有问题!”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