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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秋澄这才知道他用意在何处。

    他从前以为林琅永远八面玲珑、春风和煦,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也有咄咄逼人的一面。

    所有都觉得林琅和宣茗是和平分开,在一个节目里重逢,也能毫不顾忌地自然互动。现在看来,大概是宣茗单方面和平。

    而林琅心有不甘。

    李秋澄默然,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要说宣茗对他偏爱,或许是有一点。但也不过基于欣赏、青睐,要说宣茗对他生了什么别的情感,让林琅感到威胁,那真是纯属一派胡言。

    怎么可能?

    他自己都不敢想。

    李秋澄稍稍后仰,靠向椅背,更疏懒自在的姿态。

    他语调平淡地回问林琅:“我有哪里做得不好,让PD产生了我会赛时谈恋爱的错觉吗?”

    林琅神色一怔。

    李秋澄确实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他能确定李秋澄对阿茗有别样的情感,是因为他还有另一条信息渠道。

    他是因为宣茗的异样,才反推到了李秋澄的不对劲。

    倘若单凭李秋澄赛时的表现,的确没有人会联想到,他对自己的舞蹈导师心怀不轨。

    比如现在,和他关系很好的梁嗣音、周疏桐,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哪怕一点。

    林琅思索片刻,淡笑回:“没有,秋澄一直做得很好。只是在这里,没有必要弯弯绕绕。你可以巧妙地反驳我,但我也能直白地问你——”

    他直视李秋澄。

    李秋澄淡然回视,并不退缩。

    “你敢不敢心安理得地和我说,你对阿茗,没有一点点普通单身男女的喜欢?”

    李秋澄忽而哑了。

    他本来已经做好任何准备,林琅问他什么问题,他想他都不能露怯。

    他固然是学生,要尊重导师、尊重PD。然而摄像机关掉那一刹那,李秋澄想,他也有私心。

    他面对的是宣茗从前的伴侣,他不愿意有哪怕分毫的怯场。

    ……也不想输给林琅。

    只是林琅这一问,实在出乎他意料。

    他敢说吗?他能心安理得吗?又或者说……他愿不愿意,违背心意自欺欺人。

    李秋澄早看出来,林琅已经确定了,他就是对宣茗生出异样情感。现在问他,只是要警告他,这个节骨眼,甚至是以后的几年,他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表露出一点。

    否则拖累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前程,还有他未来的队员,以及宣茗本人。

    到底是导师和学生这么敏感的身份,她必然也会背负很多骂名。

    李秋澄这份喜欢,不该有、不能有、甚至不配有。

    可是偏偏,他就是泥足深陷,无药可救了。

    削瘦少年肩膀微微倾塌,如坚强意志崩毁。

    他无言低下头,声音很轻,坚定之余,分外空旷:

    “我今天在您面前承认了,又怎么样呢?”

    李秋澄停顿一下,又缓缓道:“总归……我不能说给她听的。”

    无论现在,还是未来几年。

    他不能糊涂地只要当下、只顾自己。

    其实林琅根本没有必要这么警惕,也全然不必对他有什么敌意。毕竟林琅和宣茗的那半年是真真切切的,他拥有过宣茗伴侣的名头,且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相互喜欢过。

    而这些,李秋澄做不到了。

    林琅长叹,李秋澄竟然听出一丝遗憾。

    “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就放心了。”

    他心跳一空。

    林琅到底还是好人,好歹还是把学生的未来,放在自己的私情前面。

    他也还算幸运,遇到的练习生、遇到的导师,一个一个,都会推着他往正确的那条路走。

    没有人误导他,没有人胁迫他。

    比宣茗起步的那段日子顺利多了。

    林琅起身,把椅子放回去。

    他拍拍李秋澄肩膀:“好好训练吧,等着出道夜,会有你想要的结果的。”

    始终困在红岛的李秋澄不知道,靳思嘉已经坐上各大娱乐公司的谈判桌,觥筹交错、利益置换——

    换聚星传媒的第三个出道位。

    -

    杭州一家地理位置隐秘的私立医院,护士深夜十二点不敢懈怠,悄悄低声问护士长:

    “VIP9的病人怎么样了?”

    护士长换了手套,一边答:“病情稳定,没有生命危险了。”

    小护士拍了拍胸口,然后左顾右盼,见没有别人,才又轻声问:“那……那两个守在病房里的女人……”

    护士长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小护士立刻噤声。

    铃声响起,显示VIP9传呼。护士长赶忙站起来,提醒小护士:“我过去看看,你自己在这儿守着,记住,不能多问病人及家属隐私,更不能透露!”

    她匆匆离开。

    VIP9门前,站着穿黑色大衣的女人,她刚接了电话,眉目温柔地同护士长打招呼:

    “辛苦你了。”

    护士长推门进去,笑回:“分内之事。”

    宽敞舒适的病房内,躺着冰冷的机器,和安眠的中年女人。

    病床铭牌上写着,孙雪容。

    宣茗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长卷发、暗紫色衬衫,以及来不及卸下的妆容。

    见护士长走过来,她赶忙让开位置,也许是一时没站稳,险些被桌脚勾到,整个人歪斜向一边。

    幸好孔莹姜伸手及时,匆匆扶住了她。

    护士长换完输液瓶,赶忙提醒她:“宣女士小心!”

    宣茗摇摇头,示意没事。

    然而护士长离开之前,看清她疲倦神色,浓妆都盖不住的乌青虚弱。

    孔莹姜往杯子里放白砂糖,又去接热水,递到宣茗面前,忧心看着她。

    宣茗向她一笑,清清淡淡,“干嘛这么看我?”

    孔莹姜轻轻揪她耳朵,“当然是因为你脸色太差!”她正色审问宣茗:“最近熬夜了?还是心情太烂睡不着觉?”

    “……还好啦。只是总要来照顾我妈妈,偶尔给护工放个假嘛!”

    “你爸爸呢?”孔莹姜问她。

    宣茗握着热糖水,“他守了两三天了,我录节目的时候都是他在,今天我让他回去睡一觉。”

    孙雪容是在三公录制期间突然住院的。

    宣茗爸爸因为工作长居上海,一时来不及赶过来。宣茗又在录节目,还是助理看到了电话,急急忙忙找到她。

    好在住家阿姨那个时候还没睡,听到孙雪容摔倒的动静,赶忙把她送到医院,这才没出大事。

    宣茗在医院里守了一两天,之后陆续要补镜头、练合作舞台。

    那时孙雪容已经病情稳定,还推她去工作,说不能违约。

    宣茗就去了。

    谁知道她去了没多久,孙雪容就又被推进手术室。

    孔莹姜看着她,神情还是清清淡淡的。也就是她知道,刚才宣茗赶过来的时候,腿都软了,还是扶着她才站稳的。

    她叹了口气,轻轻俯身抱宣茗。

    “阿茗宝贝不要自责了,不是你的错。”

    孔莹姜清楚地感受到,宣茗浑身骤然一僵。

    片刻后,她手臂忽而一重,低头一看,是宣茗靠了上来。

    她安心依赖她,闭着眼睛,语气微带苦涩:“这么多年了,我有时候想到,那天我妈妈闯到酒店里,跪下来任他们打、任他们骂,都会觉得……当年我那么硬气干什么呢?”

    “早点服软,也就是受点罪,什么贞操尊严,我又不在意……”

    孔莹姜听不下去,一把捂住她的嘴。

    “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老揽到自己身上,明明就是坏人作恶!”

    宣茗不说话了。

    孔莹姜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当年的事她只是听说,宣茗也始终坚韧又冷静的样子。一开始孔莹姜还以为,这茬就这么过去了。

    但后来,她真真切切看见孙雪容落下的病根子复发,才知道当年那些人把她害得多惨。

    宣茗家境寻常,也没有什么背景。孙雪容只是最普通的妈妈,她不想让女儿受委屈而已。

    普通人闯进红线之内,只有被金钱权欲宰割分/尸的命数。

    孙雪容留下一条命,是因为宣茗低头了。

    而她只剩苟延残喘的虚弱躯体,是因为宣茗低头得不够早。

    这分明都是谬论。

    一切的一切,与宣茗无关,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错在那些打她的人、骂她的人,妄图撕开她、侮辱她,逼她走进泥沼的大恶人。

    孔莹姜低头问她:“阿茗,睡一会儿吧?”

    宣茗摇摇头拒绝。

    “可是明天还要训练,再过两天就上舞台了,你受不了的。”

    “你也是啊。”宣茗笑着看她,“Maggie姐姐,你要跟我一起上舞台的。不能我休息,你照顾我妈,你也会累。”

    “你还要跳舞,我就唱唱歌,帮你看个半夜又没事。”

    宣茗仍然不说话。

    一身倔骨,认定了的事情,死也不回头。

    孔莹姜叹气。

    -

    第二天早上八点,《阿芙洛狄忒》组集合训练。

    宣茗很快走进教室,她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也没有化妆,只淡淡抹了一点口红。

    然而这并没能挽救她江河日下的虚弱脸色。

    李秋澄一眼就看出她的疲倦,一颗心顿时揪紧,匆匆上前低声问她:“昨晚熬夜了?”

    宣茗没回他,只说:“流程单收到了吗?明晚彩排,后天公演。”

    李秋澄被她一句话堵回去,其他练习生都还在,他只能担起队长责任,一边担忧,一边点头。

    “好,那今天要赶着练了。”

    宣茗一锤定音,也不看李秋澄一眼,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

    顶着虚弱苍白的脸色,打开了音乐播放键。

    李秋澄根本不敢让她跳舞。

    她的脸色比主题曲教学那天还要差。

    他不知道昨天录制结束以后她经历了什么,然而他清晰知道,现在不能顺着宣茗的心意来。

    李秋澄按下了暂停键。

    他正色、专注地看向宣茗:

    “老师,你是不是应该休息一下?”

    宣茗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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