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会盛开，更会长青。”

    卫霓随口一句话，成了当晚的收视高峰之一。宣茗七年的空白期永远是痛点，即使她现在的粉丝群体已经完全转型，但从前爱过她的、之后爱上她的，最不敢提、最怕提的，就是她过分长久的空白期。

    如果没有《Youth101》，如果没有卫霓重新选择她，宣茗即使归来，可能也只能激起一刹那的热度。

    但好在，她抓住了所有机会，带着《人生四戒》这样的优秀作品，杀回了大众视线里。

    全场压大轴的最大悬念，最佳女主角获奖者，即将公布。

    卫霓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低语：“我有预感，是你和庄清宵当中的一个。”

    《流莺》到现在，只拿了最佳电影音乐一个奖，就这部片子的质量而言，其实是不应该的。于是看戏的网友和卫霓同步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主办方把最后的女主角留给了庄清宵，所以《流莺》前半程才如此乏力？

    -

    最佳女主角即将公布，新西兰的整间屋子安静得恐怖。

    李秋澄十指交握，身上的毯子掉下去了都没发现。

    大屏幕切到宣茗脸上，然后同时映出五位提名女演员的脸。三名老前辈，和两位新生代。

    从镜头上，可以看见宣茗与庄清宵相视一笑。

    李秋澄指节发白，紧张到心脏都停止跳动一瞬。

    就像回到了红岛决赛夜，公布一位候补之前，念到第三名，还没有出现他名字的时候。

    -

    “最佳女主角获奖——

    “恭喜——”

    会场上，卫霓死死握紧宣茗的手，宣茗披肩都快被她拽下来；医院里，靳思嘉吊着条腿，拼命支着身子凑近屏幕；港岛写字楼高处，梁嗣宁一个人守在电脑前，等一个娱乐新闻；北京一间麻将房，关催雪、林琅、孔莹姜同时停下了码牌的手……

    “宣茗，《人生四戒》！”

    全场掌声四起。

    卫霓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

    宣茗解了披肩，交给卫霓。她第一时间站起身，向四周的前辈和同僚鞠躬。镜头立刻推近，定格在她与竞争对手庄清宵拥抱的一刻。

    “恭喜你，实至名归。”庄清宵笑着对她说。

    宣茗垂眸：“《流莺》很可惜。”

    庄清宵却摇摇头：“剑走偏锋，就要承受失去控制的代价。”

    《流莺》故事走向黑暗，还有部分超出尺度的镜头，尽管艺术性极高，可一定程度上牺牲了大众性，票房终究是短板。

    镜头捕捉到风韵犹存的老前辈与正当盛年的宣茗拥抱，如同交接了一个时代。

    最后，宣茗伸手，把瘫软的卫霓拽起来。这一对天生契合的“灵感流”搭档，终于在今天收获了最大的圆满。

    最佳女主角、最佳导演、年度影片，《人生四戒》注定要在影史留下辉煌一笔。

    宣茗提着裙角，走向颁奖台。

    她捧起最佳女主角的奖杯，依然没有流泪，依然风轻云淡。

    只是开口时，稍稍有些颤抖。

    -

    新西兰与台湾直线距离九千公里，李秋澄却在此刻觉得，天下哪里都一样近。

    他看得见宣茗眼底的雀跃与感慨，宣茗也一定能感受到，他不可抑制的狂喜与压抑不了的感动。

    《悬悬》，他和她的缘分从这里开始。那时二十一岁的她，没有成为年轻的影后，只是一现的昙花。

    他看着她，从屏幕里、从台下、从宣茗的身边。一步一步走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所有的遗憾被补全，所有的梦在今夜实现。

    阿茗，恭喜你拿奖。从此影后傍身，你是影史留名的奇迹。

    -

    “我和电影的缘分，其实还很短。真正担任女主角的，只有《悬悬》和《人生四戒》，很幸运，这两部片子都获得了大家的青睐。”

    她看了眼台下，忍不住一笑，“刚才年度影片的时候不应该感谢这么多人的，现在感言没得说了。”

    气氛瞬间轻松。

    宣茗顿了顿，才接着说：“于我个人而言，我最该感谢我的母亲孙雪容女士，谢谢你不计一切保护我。下一次，请更多地考虑你自己、爱你自己。

    “然后，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合作伙伴，靳思嘉。现在应该在看吧？思嘉大总监？你工作很忙，但是永远会有时间留给我，我想说，现在可以留一些时间给你自己，不要再被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心情。

    “一路上帮助过我的人很多，来不及一一感谢。如果有人想要我单独的谢谢，可以后续联系我，尽量给你补上。”

    “最后最后，感谢坚定选择我、走向我的人。你是命运送赠我的礼物。”

    李秋澄在屏幕前怔愣良久。

    直到转播结束，所有人都离开了，他脑海里依然转着那一句，你是命运送赠我的礼物。

    宣茗说的……会是他吗？

    他可以这么想吗？

    半个月后，《冰川遗民》在新西兰的戏份结束。李秋澄回国，转场到西双版纳拍摄。

    又一个月，《冰川遗民》正式杀青。

    李秋澄片酬到手，在上海买了一套自己的房子，离宣茗从李净水手里拿的那一套不远。

    他回了一趟家，去见李净水。李净水还是和从前一样，忙工作、忙见客户、忙家里重装，就是不忙着见孩子。

    李秋澄等她找出时间，足足等了三天。

    他也没什么话对李净水说，只是要把他和宣茗的事情交代一下。

    李净水知道之后，完全没有一点儿反对的意思。她只是笑了笑说：“早知道你喜欢她，当年卖她房子的时候多打个折了。”

    三月初，李秋澄的第一部电影《两生关》上映。初出茅庐缘故，他在里面戏份不多，但文殊野似乎很看好他，并没有删减他的戏份，并且剪辑时明显用了心。

    《两生关》班底不错，剧本也好，靳思嘉在营销上有心推了一把，便在当年的电影浪潮中占得一席之地。连带着小配角李秋澄也吃到了一波红利。

    文殊野人好，虽然李秋澄戏份不多，但导演带着他跑宣传。从北京到东北，再从上海到广州，整整两个月时间，李秋澄都没能闲下来。

    终于有了一时半刻休假，宣茗却又进组了。

    她和闻人导演合作，电影拍摄地点在南非，战地记者题材，片名暂定，《地平线点名》。

    一整年里，他们相遇的时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李秋澄一个人看了《两生关》，然后从《天塌》补到《人生四戒》，快把宣茗从业以来所有的素材都看完了，时间才过去不到五天。

    他给她拍照片，拍家里的幕布，一会儿是宣茗十几年前的出道选秀，一会儿又是被翻来覆去无数遍的《天塌》、《悬悬》。

    往往几十条消息发过去，宣茗那里才有一两条回复。

    影后忙得脚不沾地，人在南非，却多的是各种连线采访，偶尔休息的间歇，几乎也都献给了别的工作。

    李秋澄委屈，却又不能多打扰她赚钱。

    宣茗现在是电影行业炙手可热新星，三十岁这个年龄段的女演员，只有庄清宵可以跟她争一争高下，还是在宣茗几乎没有作品基础的情况下。

    她事业心重一点，拼一拼，一定前途无量。

    休假期间，李秋澄回了一趟学校，去见他和宣茗的老师，桑文秀。

    桑老今年六十岁了，精神头还特别好，走路时候步伐爽快、英姿勃发。她看着年轻的学生，满意点点头：“《两生关》我看了，不错，我教的东西你是听进去了的。文殊野和你的风格很合适，你们俩这么合作下去，能碰一碰宣茗和卫霓。”

    李秋澄只能笑笑：“宣老师天赋难得，我还是差她很远。”

    毕竟宣茗十九岁演《天塌》、二十岁演《悬悬》，天赋过于常人，不是李秋澄一朝一夕赶得上的。

    桑文秀却不这么觉得，她正色说：“宣茗当然好，但是她从前就太依赖灵感，被我骂了可多遍。你天赋不如她，但是拙也有拙的好处。只要你勤勤恳恳，就不会有她那样的断崖式空白期。况且，你的悟性已经算很高了。”

    “《悬悬》、《人生四戒》，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到这种好剧本，也遇不上像卫霓这样的好导演。像你呢，不需要总去和宣茗比，对得起自己，稳扎稳打，就好了。”

    半小时后，李秋澄正要告别桑文秀，手机却忽然响起，出乎意料，是公务繁忙的影后来电话。

    桑文秀也看见了，看见他备注写的“阿茗”。

    圈子里很少有人名字带这个字，更何况是和李秋澄扯上关系的人。桑文秀几乎一瞬间反应过来，老教师笑着看向他：“原来你总提宣茗，是事出有因啊。”

    李秋澄不好意思低头，桑文秀就拍拍他肩膀：“我的两个得意门生在一块，老师特别特别高兴。”

    老教师佝偻着背祝福他们：“祝你们俩，事业高升、琴瑟和鸣。”

    又小半年，天气转凉，立冬那一天，《落花流水》上映。同时，《地平线点名》杀青，宣茗回国。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李秋澄落花流水，登上趋势与热搜。他在这部片子里的镜头，顷刻间席卷全网。

    一如当年靠《悬悬》杀出重围的新人宣茗。

    李秋澄愕然看着自己的名字在各国趋势与国内热搜上不断攀升，还一点儿都没有实感。

    在他眼里，他对于演戏这个行当，甚至不算入门。

    可是《落花流水》红了，票房直逼同类型片子榜首，接近去年爆红的《人生四戒》。

    李秋澄的名字，强势闯入了第二年最佳男配角的预备名单。

    热议的中心，宛如奇迹的新人演员，现在只是怔怔站在自己家门口，看着门外粲然笑着的宣茗，她一偏头：“我回来了，好久不见，秋澄小老师——”

    李秋澄低下头，忽然伸手，一把将半年没见的宣茗揽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