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驳

    南国夏间天气变得快。眼下已是大太阳在头顶挂着,前日的雨气从深草石缝中被蒸出来,不一会儿便散完了。

    北无歌在午后又登了怜月楼的门。小幺儿不耐烦地来开门时,北无歌手里还提着那把伞,让他递进去放好,便一个人利落地踏进了大门。

    戏月在楼里坐着,原本还没什么表情,抬眼见是北无歌,神色便立马不耐烦了起来,讥讽道:“哟,这不是扬王殿下么?我家妹子的伞,可还好用?”

    北无歌一笑,不好意思地道:“戏怜姑娘给的,自然是极好用的。”

    戏月嗤笑一声,懒得与北无歌虚与委蛇。她忽地起身,三步并两步地上前,与北无歌距离不过咫尺,恶狠狠地盯着他,道:“你是铁了心要害我妹子一生了,是么?”

    北无歌神色不变,稍微后撤了些距离,温和又无奈地道:“阿姊,有情人想终成眷属,哪能叫害呢?”

    戏月冷笑:“情之一字,便是害人的阿物儿。”

    “你看,阿姊。”北无歌今日里不像平日那么不正经地讨她欢心了。他始终温和有礼,摇摇头,道,“阿姊对情字意见颇深,不过是因为自个儿的往事。”

    戏月眸光仍旧发狠,道:“单这一事便足矣。莫不成还要我再搭上我妹子的‘往事’?”

    北无歌自觉失言,但也没道歉。他叹道:“阿姊,我对戏怜是真心的。”

    戏月冷笑:“此话哪怕天信地信,我也不信。”

    “您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北无歌看了眼外面炎炎烈日,道,“阿姊,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戏怜钟情于我,我亦心悦于她。我能看得出您信我。”

    戏月并不认,还讽刺道:“可能您得出去治治眼疾。”

    北无歌也不恼,还笑道:“我却瞧阿姊得先看看心病。”

    戏月怒极反笑,还待开口,北无歌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笃定道:“阿姊,你拦不了的。”

    “戏怜是我妹子,我如何便拦不了?”戏月高声道。北无歌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朝门那边走去,边走边道:“今日阿姊似乎太急躁了,我改日再来拜会。”

    戏月才平下气来,闻言狠狠剜他一眼:“可别,我怜月楼的门不给大佛开。。”

    北无歌已走到门口,意味深长道:“也巧,我最喜吃佛跳墙。”

    戏月闭了闭眼,气出一身汗来。

    .

    说着要来,但第二日第三日,直至第五日,都没见北无歌的影子。

    戏怜怎么想尚且不知,戏月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趁着没人烦,怜月楼这段日子又没戏,赶忙出门办事去了。

    下晚时分,熏风吹来,更闷热的紧。屋内待不住,君离艳和戏怜便在院中闲坐。戏怜缝缝补补,做些针线活,君离艳在一旁托腮坐着,无聊地看穆青哥拿一把戏中的道具长剑刺来舞去。见穆青哥已热出满头汗却还在练,君离艳起身,不耐烦地喝道:“明知天儿闷,还舞什么剑!戏台子容不下你,改日干脆上沙场得了!”

    穆青哥听了她的话,收了剑。君离艳纡尊降贵进屋拿来毛巾给他,又掩鼻道:“一身汗,臭死了!”

    穆青哥不好意思地一笑,自去阴凉地擦汗。君离艳便又坐回戏怜身边,无事干了。她想了想,便开口问道:“戏怜,你那位扬王殿下呢?他怎地还不来?”

    戏怜没抬头,专心缝补,随口应道:“他来不来,我岂会知晓?许是有事要忙吧。”

    这回答称得上无趣了。君离艳撇嘴,道:“你喜欢他,便不盼着他来吗?”

    戏怜不答反问,道:“如此说来,你又是为什么盼他?”

    君离艳也不遮掩什么,大大方方道:“自然是想看好戏啊。他要追求你,阿姊要拦着,你自己却又愿意……啧啧啧,真真比那些戏文好看多了!”

    戏怜一笑,将衣物举起来对着日光看了看,终于满意。她收了缝补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君离艳,边起身往外边道:“阿姊前两天让买的绸布还没买,我便先去了。”

    君离艳不乐意地拿着戏怜的衣物:“喂!”

    戏怜并没回头,只给她留下了一串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

    布庄距怜月楼并不远,戏怜脚步轻轻巧巧,走了没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她对门口守着的伙计一笑,算打个招呼,踏进了布庄。

    “戏怜姑娘?”伙计正昏昏欲睡呢,乍见戏怜对他笑,赶忙晃过神来,追着进了布庄,“嘿,我还没说呢,戏怜姑娘那出《折月辰》唱得好生精彩!”

    戏怜听他仰慕的语气,娇憨一笑,还没接话,一旁便传来一个愕然的声音:“戏怜?”

    戏怜偏头看去,却是讶然了:“扬王殿下?”

    北无歌离她不过四五步的距离,手里还拿着一匹桃红色妆花缎子,看起来喜出望外:“戏怜姑娘怎么来了?可是要买什么布料?”

    “自然。”戏怜应了,笑着道,“阿姊上回吩咐的活儿。”她目光在北无歌手上的布绸上转了几圈,犹豫着问道:“扬王殿下又怎会来这地方?”

    身旁的伙计听是扬王殿下大驾光临,早惊得不知说什么了,眼下又见戏怜与北无歌颇为熟稔地闲谈,不敢再听,向北无歌行了个礼后便赶忙溜回门口守着去了。北无歌心里赞他有眼色,然后对戏怜苦笑道:“姑娘应当知晓,前两日,我……出言不逊,冒犯了阿姊,故这两日也不敢登门,怕阿姊还没消气。思来想去,打算送大家些好料子,也当表达了我的歉意。”

    戏怜朝他走去,见北无歌手底下挑好的无一不是上好的锦缎。北无歌见她看,索性把手里那一条也递到她面前,低声道:“戏怜姑娘看着可还行?这匹是给你的,我听人说你喜红色。”

    戏怜摇摇头叹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怜月楼不能收,阿姊更不会收。”

    北无歌却道:“她收与不收是一回事,但我却是一定要送的。”将那匹桃红的缎子也认认真真放好,北无歌又笑道,“还得向戏怜姑娘打听一番了,阿姊喜欢什么色的料子?我还没给她挑些呢。”

    “阿姊喜蓝。”戏怜道,“墨蓝除外,其余一概不挑。”

    北无歌郑重其事点头,去那边挑了一匹湖蓝色花软绫和一匹宝蓝色古香缎,回头正想叫戏怜看看,却发现戏怜不知何时已买好布料出门了,眼下布庄内连个人影都没。

    北无歌叹了口气,将伙计吆喝进来结账。

    .

    次日一大早,戏月刚从屋里出来,还打着哈欠,便见小幺儿抱着一个大包袱踉跄地冲了进来,口里还吆喝道:“戏月姐快闪开!我看不见路!”

    戏月无语,侧身让道,小幺儿便急急进去,将手上抱着的大包袱轰的一下扔在桌上。

    “小心些,也不怕碰坏什么。”戏月跟着进来,皱眉道,“我听这声响儿,这包袱也不像有几斤几两,你如何这么气喘吁吁?”

    小幺儿讷讷,躲到一边不说话了。戏怜和君离艳听着动静也进了屋。君离艳稀罕道:“这是何物?哪儿来的?”

    小幺儿瞅着戏月的脸色,半晌才小声道:“扬王殿下给的。”

    “扬王给的?!”果不其然,戏月声音一下便高了八度,“他给的东西,你怎么便要进来了?当面砸他脸上才是正道!”

    小幺儿有苦说不出,忙解释道:“我没想要啊!月姐姐,大清早上,我刚一开门,扬王殿下便一下子把东西塞我怀里,随后他、他还带来两个家将!一下子把怜月楼大门拍上了!我腾不出手,只好先抱进来了……”

    他委屈地解释半天,戏月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她撇撇嘴,心烦着走上前,径直拆开包袱,兀自道:“哼,那我便要瞧瞧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包袱拆开,各色绫罗绸缎便露了出来。

    戏月一时怔愣了一下,一旁的君离艳便拉着戏怜凑上去看了一眼,讶然道:“呀,这么多!”

    的确是很多的。北无歌不知怎么才能讨得怜月楼欢心,把名贵的好看的布料干脆全买了来。各色绸缎就摆在那儿,戏怜在一旁掩唇不语,等着看戏月的反应。果不其然,戏月半点没被触动道,反而大怒:“他这是嘲我怜月楼买不起缎子吗!”

    她骂了几句北无歌,忽然掉过头来,道:“阿怜。”

    戏怜上前一步:“阿姊。”

    “你……”戏月的目光在她身上绕了两圈,冷哼道,“你可想要这些绫罗绸缎?”

    戏怜假装没听到她在“绫罗绸缎”上加的重音,温声笑道:“旁人白给的,自然不能要。”

    “算你还聪明点。”

    戏月说完,亲手又把包袱包好,狠狠打了个死结,又转身向君离艳道:“艳娘自去拿些银两,再去布庄一趟,有什么看中的布料直接买了便是。”她扫了一眼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道:“我怜月楼不缺钱,便是你要将他这里面的再全买一次也无妨。”

    君离艳最喜花钱,听了这话大喜过望,转头便要去拿银子,只听戏月又吩咐道:“阿哲,一会儿你便把这些东西扔到他们扬王府门口,不用给他半分脸面,明白?”

    君离艳想了想,随口提醒道:“可扬王府中无女眷。”

    戏月掀唇冷笑,道:“那便让他北无歌自个儿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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