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怜

    戏尽了。

    不知过了多久,北无歌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这一点。他无意识地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觉自己完全说不出话。

    太惊艳了。

    他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得越来越快。楼内早已从戏中回到现实,他耳中还是早已响毕的弦乐,脑内也只有那个已被红幕遮住的美娇娘。

    原来真的有人能把一场离别的戏,也讲得这般淋漓尽致的震撼。

    楼内长久地安静着,没人再说话。许久以后,终于有清脆的“啪”“啪”两声响起,是有梨友在鼓掌。

    众人这才彻底回了神。掌声排山倒海般响起,几乎要淹了整个怜月楼,金簪银饰随着掌声往台上乱飞。北无歌真心实意地鼓起了掌,见身旁监介酒也是同样。

    “唱得太好了!”

    “怜月楼绝了啊!”

    “戏月唱得太绝了!往后戏月唱一场我便看一场!”

    “今儿个总算明白为何《折月辰》有那么大的名声了……实在精彩,嘿,我下回还来!”

    “是啊!……”

    “我……”

    场内现在完全处于沸腾状态,楼内众人情绪高昂,你一嘴我一嘴,声音大得仿佛能把怜月楼掀了。

    耳边梨友们的嘈杂总算把看罢戏的那莫名情绪挤出脑中,北无歌舒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他扭扭坐得有点僵的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周围梨友们闲谈。一人一句的,夸来夸去也不过是那几句话,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北无歌听了没一会儿便无聊起来,欲起身办事,却发现楼内众人都坐得舒服,没一个有离开的意思。

    一旁监介酒明显也有点疑惑,二人对视一眼,还没开口,台上红幕却又缓缓拉开。

    周围看戏的百姓开始欢呼,北无歌略感到新奇地抬头看去,几个戏子排排站在台上,齐齐朝台下一鞠躬。

    这也是怜月楼的规矩,彻彻底底唱罢一出戏后,安排所有露了脸的戏子登台,朝台下梨友介绍一句自己姓名。

    台上一共只站了五个。正生正旦贴旦,外加贴旦出场时身后的两个护卫,站了个齐。五人妆容都还没卸,鞠完躬后便直起身子。那两个扮作护卫的汉子先开口,唱戏词一般略拖着嗓,介绍了自己姓名。

    楼内戏客也算捧场,哪怕只是两个跑龙套的,掌声也响得并不低。北无歌还听到身后有人乐呵:“哟,这俩人我认识,不是怜月楼奏乐的吗,这是改行了?”

    这二人并没有让大家过多关注,随后贴旦便往前轻踏半步,仍是用着戏中惯用的半讽腔调,不紧不慢道:“怜月楼,君离艳。”

    “好!”

    “艳娘唱得精彩!”

    楼内霎时又热闹起来。短短一日,北无歌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他嘶了一声,抬手按住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又看了眼台上那还没说话的正旦,心想,不知这位开口时,怜月楼的房顶会不会被掀开。

    贴旦退回原处,正生迈前一步。他仍是珠辉玉映,躬身有礼道:“怜月楼,穆青哥。”

    掌声不误,叫声也响,却多是来自二楼帘子隔着的女席,仗着这儿无长辈来教训她们,叫得比方才的糙汉子还响。北无歌哑然失笑,朝头上看了一眼,头一回知道这帮平日里端庄的姑娘们也这么能叫唤。

    正生像是没听见一般,神色自然地退回。而正旦那位微微一笑,终于踩着精致的绣鞋,缓缓迈步。

    楼内众人皆屏息期盼,北无歌也不由自主前倾了身子。那正旦放软嗓子,福了福身,柔柔道:“怜月楼,戏怜。”

    周遭叫好声已不管不顾地响起,北无歌被震得几乎不能好好地想——不是戏月吗?

    “别叫了别叫了!”

    “她方才说的是谁?”

    终于有反应快的戏客,懵懵地推了一下周围的熟人。楼内不少人也都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叫喊声卡在嗓子眼,都不知该不该继续。叫好的是没了,楼内也没有安静下来——相反,嗓门都更高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满脸不可置信。

    “谁???”

    “不是戏月!怎可能!”

    “戏怜又是哪位?”

    “戏月竟直接让人唱了《折月辰》!事先可没说是这人唱!这是骗人!”

    “嘿,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戏月事先同样没说是她自个儿来唱!再说您听得不是也津津有味么,这戏怜唱的又差到哪去?”

    “是啊,前面那几个一看便是新客!戏怜是戏月的妹子,将来也要登台的!如今看来,戏月真个教好了也赌好了。啧啧,唱得是真不错!”

    这出声的老头就坐北无歌旁边,嗓门洪亮如钟。他一副拿老的姿态,说得又在理,很快便得到众人附和。这般惊人的事如此迅速地走到尾巴,楼内众人情绪大起大落,如今又赞不绝口鼓起了掌。北无歌心知肚明,如今能这般好评如潮,皆因戏子本人唱得是真好。他又随众人鼓起了掌,目光落在那位戏怜身上。方才楼内那般嘈杂,这位戏子面色分毫不动,此刻掌声终于为她真心实意地响起,她才抿唇笑起,又欠了欠身,笑纳了。

    .

    红幕再次落下,台上几位戏子回了后台。唱了三日的《折月辰》正式结束,众人也稀稀拉拉起身往外走。

    给戏怜的一场鼓掌,是表明他们已认可了戏怜身为一名戏子,可以登台唱戏的功底。而他们自己……确实还需要些时日缓缓。

    直至出了怜月楼,北无歌还听得有人喃喃:“戏怜?怎么可能是戏怜??我看了怜月楼两年的戏——那竟不是戏月???”

    他身边的人忍俊不禁:“老兄可别说了。”

    “戏月这一招是真行——我看咱们京城梨友,此后怕是无人不知怜月楼戏怜了。”

    “我看了怜月楼三年的戏啊,啧啧,戏月是真疼她妹子。”

    “我瞧戏怜自个儿也争气,今儿这唱得,压根不输戏月吧?”

    “那还不是戏月教的!”

    众人说着说着便隐隐有了争执之势,北无歌便不再听他们说话。他与监介酒并肩走着,离怜月楼已有一段距离。北无歌貌似不经意地驻足,回头看去,怜月楼门口也只剩三三两两的行人。

    北无歌愉悦地挑了挑眉。

    本是为了戏妙想去认识认识的,如今看来,倒是戏妙人更妙。北无歌已是迫不及待地想去瞧瞧,那位瞒下众人让新戏子登台的戏月,那毫不怯场以假乱真的戏怜,到底都是怎样的人物了。

    “殿下?”身旁监介酒随他停下脚步,不解地出声询问。北无歌这才回神,见他又戴上了面纱,冲他笑道:“监介公子,可要跟我一同再去趟怜月楼?”

    “再去一趟?”监介酒皱眉,“殿下……可是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并无。”北无歌笑道,“只是,监介公子难道不想瞧瞧那戏月戏怜到底是哪般人物吗?”

    监介酒的表情近乎悚然。

    您在这般热闹的地方不遮不掩地乱晃,竟还想去认识认识人家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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