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

    三个月之后,已经入夏。

    监介酒在竭尽全力训兵三个月之后,也登上了出征之路。

    平心而论,没什么用。大多数人甚至不服他,因为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而且即使他本身实力不差,但是缺乏实战经验。如果让他在边疆历练三年,他都能成为一个极其优秀的将领。但好笑的是,唯一一次提供给他的实战机会就是南国的反击之战。

    监介酒承认他之前还是太过理想化了。他的确没想过这么难,他也高估了人性。索性有一位还坚持着的较有威望的将军,心甘情愿当了他的副将以提高他的威望。还有穆青哥,永远无声站在他身侧。如果身边没有穆青哥,他真的很难保证自己一定能坚持下去。

    三个月的风吹日晒,穆青哥和他一样,黑了,瘦了,壮实了。两人眼中闪烁的,很难评价是希望还是疲惫。

    这日,最后一次大练兵结束。紧密的锣鼓声敲得震天响,监介酒难得地笑了,骑在高头大马上,回首看身后欢呼、喊叫的军队。

    即使精兵早在上一次作战时就已不复存在,他身后仍然艰难地凑出了五万人的庞大队伍。即使他们武艺仍然生疏,但大部分人也努力记住了他的部署与阵法。即使他们隐隐约约也知道此战必败,但他们仍为这一次算得上圆满成功的练兵高兴,不断有信任的目光投射过来,落在监介酒身上。

    监介酒的心情一瞬间极其复杂。他抹了一把脸,都不敢想象当年父亲率领的军队,又是何等盛况。

    太子因竭力试图阻拦认命监介酒为大将,早在上个月被文德帝以阻碍朝政为名软禁。朝中大臣不知从哪儿听到风声,隐约知道了文德帝疏远北无钦的原因。事关皇族糗事,这下没太多人敢拦他了。恰好北无钦依靠的最为强硬的士族被发现与祁国勾结,于是在全族人“冤枉”的呼喊声中,血还是汩汩地流出了那座曾经辉煌的深宅大院,一个不剩。

    文德帝老了,上个月刚大病一场,现在还连站起来走动都困难,因此来练兵场验收的人便成了北无歌。

    北无歌站在高台之上,沉默地看着这位仿佛受到什么触动一样的大将,看着他身后的千军万马。他第无数次确确实实地发现他看不懂监介酒,看不懂这个被他故意设计赴死的……友人。

    他几乎想现在就故意去告诉监介酒,你本来不用去死,是我故意推荐了你,我从来就没把你当朋友。

    监介酒会有什么反应呢?是会崩溃咒骂,还是无言震惊,或是心平气和?

    监介酒的目光朝他看来,眸中是许久没见过的自信热烈,他在等北无歌做面上的总结,身为皇族,他此时应当鼓舞几句士气,然后让大家解散开最后再欢乐一次。

    他展露出最完美的假笑,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于是众人蜂拥散开,高呼千岁,监介酒与穆青哥笑着对视一眼,还来招揽他:“殿下,一起吗?”

    “不了。”北无歌听见自己笑道,“你们辛苦了,好好玩吧。”

    .

    十天过后,大军离开了京城。

    当日街上送行的百姓并不在少数,怜月楼也全部出动,一伙人依依不舍,竭力冲着高头大马上的监介酒和他身边的穆青哥喊:“照顾好自己!别犯傻!等着你们回来!!”

    监介酒与穆青哥讷讷地应着,君离艳则死活从人群中挤出来,往穆青哥手中扔了两个包袱:

    “蓝的是监介公子的!”

    两人看着狠心扭过头就走的君离艳,双双沉默着,假装没看到她泛红的眼角。

    北无歌全程微笑点头地将大军送走后,先去了一趟怜月楼。

    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众人明显笑不出来了。北无歌略坐了坐便说有事要走,戏怜把他送到了门口。

    她眸光仍如先前那般温柔,尽力掩饰好悲意,轻轻挽着北无歌。北无歌也松松地抱了抱她,这才笑着告别。

    .

    北无歌刚回扬王府,就有手下找了过来。

    属于皇家的血脉让他似乎天生就对权谋之事得心应手——就像北无钦一样。因而短短三个月,他已然有了自己的势力,再也不是那个逗鸟看花的闲散王爷了。手下躬身行礼,他淡淡道:“起身吧。何事?”

    手下凑近一点,低声道:“太子自杀了。”

    北无歌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面上难得地有一瞬惊愕,不过随即便恢复如常。旁边放着的书上还有他几年前的涂鸦,北无歌随手翻了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应当是知晓今日大军出征。”

    也就是知道了他与监介酒,再无见面的可能。

    所以直接用极端的方式了结了自己,就当是为监介酒先探探路。

    北无歌也就心情复杂了那么一瞬,一会儿便淡定了。手下又与他说了几句,随即告退,北无歌眉眼淡然地倚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北无钦……

    “殿下,户部尚书说明日请您一叙。”

    “殿下,怀宁王送上拜帖。”

    “殿下……”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文德帝不久于世,北无钦死在牢中,接下来被众人捧着的一定是北无歌。不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争先恐后跟他打好关系的。

    “殿下!”

    消停没一会儿,府中管事匆匆来报,“宫里来了人,说陛下要见您,请您即刻进宫!”

    北无歌知道文德帝大概是知道北无钦自尽的事了,因而派人找他。他半点也不惊讶,毕竟接下来……

    不管文德帝后不后悔,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北无歌也一定是下一个一国之君了。

    所以他一定会找自己。

    目的应当有很多。比如恩宠,比如嘱托,还比如……

    眸色沉了沉,北无歌抿唇起身换了衣服,调整好如往常一样的神色,才迈步出门。

    .

    今日是个阴天,再加上文德帝已经病入膏肓,拒绝见人,宫内帘子拉得死死的。北无歌一进去便觉阴气重得很,心中生出点厌恶来,面上却分毫不显,跪下行礼:“参见父皇。”

    “免……咳咳……免礼。”文德帝面色有着不正常的潮红,明显是靠吃药吊着这条老命。他又费力咳了一阵,北无歌几乎怀疑他要咳死在龙榻上,文德帝才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向后靠在垫好的被子上。明黄色的用物大概是这间狭小的屋子中唯一明亮的颜色,北无歌八风不动,恭敬地等着文德帝开口。

    文德帝喝了两口水,终于开始说话。

    跟北无歌预料的差不多。先是拉拢,不停地说父皇忽视你这么多年心有愧疚,父皇对不起你。北无歌刚挤出几滴眼泪来,文德帝又开始表达期望。眼下朕的继任者唯你一人,你要……

    在结束了这长篇大论的场面话过后,文德帝喘了口气。北无歌脸都笑僵了,但也丝毫不敢懈怠。

    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在场面话过后,就该接一些必须说的东西了。

    “说起来,无歌啊……”文德帝放慢语速,似乎是为了让他能把每个字都听清楚,“你先前不是老往那个戏楼子跑?”

    北无歌只能承认:“嗯。”

    “朕倒是听说一些……风言风语……”文德帝笑了,说,“说你好像,好像看上了里面的一个姑娘?”

    北无歌张了张嘴,试图否认:“没……”

    “没有吗?”文德帝微笑。

    “……有倒是有。”北无歌似乎败下阵来,他低下头,怯懦道,“日后只打算做侧妃的,父皇放心。”

    文德帝心里冷笑,神色却不变,仍是笑眯眯的,道:“你得先……让她进宫来,让朕瞧瞧……朕才能放心啊。”

    北无歌猛地抬头,神色怔愣。

    “就明日吧。”文德帝咳了两声,长叹道,“……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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