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

    所有人都和穆青哥说,本朝科考不禁戏子是皇帝的赏赐,你要好好读书,科举高中,当大官,过上那种所谓的好日子。

    但没人知道他不喜欢这样。

    非要说的话,他喜欢舞枪弄棒,喜欢军.事谋略。如果让他在沙场和官场中选一个,他会沉默很久,因为他想选沙场。

    而周围所有人都告诉他他应该选官场。

    其实他们没错,毕竟官场相对沙场而言并没有那么火烧眉毛的性命之忧,而且对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戏子来说,通过科考当个小官似乎并不是全无可能,而驰骋沙场就是痴人说梦了。

    于是他整日整日地捧着圣贤书,他读四书五经,读孔孟程朱。戏月她们期待地日复一日念叨“青哥儿日后是要做大官的”,监介酒则给他倾尽全力的教诲,就连北无歌也会玩笑着说“艳娘日后要当相公娘了”。

    他如梦初醒。是了,还有君离艳。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其实也有可能任性一次。什么登台唱戏,什么四书五经,都先扔在一边去。他知道什么是沙场征战苦,他知道什么是征人望乡,但他也知道他骨子里就留着沙场的血——听说穆家在五六代前,是沙场之将,后来因获罪世代为奴,甩袖唱戏,做起了娱人之徒。

    但是还有君离艳。

    正如北无歌开的玩笑——相公娘。做士人的妻,比起做一个边疆小卒的妻,要好上太多太多了。他想和君离艳过安稳的生活,他想给君离艳好日子过,所以他甘愿彻底放弃他原本隐秘的渴望。

    本来就该这样的,本来这样就能到最后的。

    可是变故实在是来得太快了。

    边疆战事不断,节节败退,他只能在京城,继续做个戏子,这已够折磨人;然而苦难居然还在后面,他的亦师亦友的同伴,赤诚大方的同伴,监介酒,居然要被昏庸的皇帝扔到沙场作将。

    不是不渴望作将,但谁也没办法做这样的将啊——征来的是压根没什么受过训练的兵,滥竽充数,各行各业塞了一大堆,不服管的比比皆是。原先的将领大多是酒囊饭袋,军队战斗力低得好笑。本来就算这样也不是没办法,训上三年五载,他知道以监介酒的实力是完全有可能将其变成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的。

    然而,不到三个月。

    这是皇帝给的时间。

    刹那间他已经知道监介酒基本上是去送死,但他反而从极端的愤怒中冷静了下来。

    ……那就让我一同赴死吧。

    不管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与监介酒同行来报答他的恩情,为了什么都好,他从未如此坚定地想要做一件事,即使他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坏的。

    但他自己想清楚了,不代表别人能理解。

    戏月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仿佛没反应过来似的,喃喃道:“你说什么?”

    一旁的君离艳脸色像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戏怜,北无歌,甚至监介酒,也都是震惊地看着他。

    穆青哥低头,但还是又重复了一遍:“我……我想同监介公子一块去。”

    “你疯了不成!”

    这么多年的互相扶持,戏月向来是把穆青哥当亲弟弟看的,听到这话反应最是激烈:“哪有主动上去送死的?!”

    尽管自己还陷在悲痛的无力感中,监介酒勉力一笑,还是开口阻拦道:“青哥儿,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北无歌已经被这一个两个的反应惊到了,心情相当复杂地开口道:“戏台子上舞剑耍刀都是闹着玩,沙场可不是戏台啊。”

    戏怜死死皱着眉头,冲穆青哥摇头。

    众人都想把这话当成穆青哥一时冲动的义气之语,虽说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没太当真,监介酒的事仍像块石头一样沉在心底,他们真正手足无措的还是监介酒。

    因为监介酒是皇命难违,而穆青哥是完全可以不去的。

    他们七嘴八舌,竭尽全力又给监介酒出了许多注意。装病也好,胡乱训上一通待到到了边疆自己跑了也好,最后监介酒却只是无奈笑着摇头。

    他已经决定要去了。

    众人没有任何办法,只得沉默。

    穆青哥知道大家没把他前面的话当真,他犹豫着还要不要说一遍,还是干脆在出征那天偷偷去追随监介酒。然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君离艳忽然抬头,咬牙问穆青哥:

    “你认真的?”

    “认真的。”穆青哥没敢直视她。

    戏月看着他,在意识到他真的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真的决定了要走上沙场后,心头一瞬间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差点要吐出一口心头血。

    于是她喘着气,没能说出什么,穆青哥便继续道:“我……我有这样的想法,已经、已经很久了。”

    他是个腼腆的人,不太爱在众人面前说话,往往只是笑着听众人吵嘴。然而现在处于所有人目光之下的他虽然紧张忐忑得不住出汗,虽然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做出了一个多么荒唐的决定,但还是磕磕绊绊地说下去了:“阿姊,我打小就……喜欢这些,我,我从来不想考什么科举。我想上沙场,立战功,我、我没有在开玩笑。确实……确实有监介公子的因素,如果不是他,我也没有勇气去,但我现在自愿与他一同去……”

    他有点语无伦次,但还是坚持地说了。戏月不断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其余人都沉默不言。穆青哥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他用力朝众人鞠了几个躬,道:“我一定要去。”

    北无歌以为戏月会大骂着强令他不许去的,但是她没有。

    她只是闭了闭眼,然后突然看向了君离艳。

    众人的目光也都随她聚集在了君离艳身上。是了,戏月只是姐姐,但君离艳才是那个要与穆青哥共度一生的人。戏月知道,就算她再怎么拦,穆青哥再怎么愧疚不舍,也都会选择去的。而君离艳不一样,如果她坚决不许穆青哥去,他是真的有可能放弃的。

    穆青哥看向君离艳,她的脸色煞白,但还很镇定地看着他。两个人目光交错,一个复杂一个柔和,仿佛诉尽了千言万语。

    于是君离艳忽地黑下脸来,喝道:“看什么看!”

    “要去便去,男子汉大丈夫,还在乎什么儿女情长!我可不想当什么相公娘,穆青哥,你若是当真有本事,便给我挣个将军夫人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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