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久矣

    为什么少女会一次又一次地靠近他?

    为什么她可以不顾他造成的伤害和每一次的推拒,一次又一次地拥抱他呢?

    白居岳遍寻因由无果,最后写下:

    真心的交付瞬发而无法自控,感情天然具有挣脱一切理智束缚的能力。

    一定要为天性本能寻找某种准则、理由来做支撑才是画蛇添足。

    白居岳几乎便能够怀抱着这样一份说辞,无休止地沉溺至最终。

    他甚至可以说服自己,他所产生的私欲贪念尽数也是少女所欲求的一部分。

    而这种欲求皆是她自发产生的愿望。

    “没得选。”

    只是三个字,少女只是脱口而出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真理昭彰。

    白居岳自我蒙蔽捏造出的蜃楼幻景,被那再浅显不过的真相一照,沦为笑谈灰飞烟灭。

    纵而他早已料得自己的荒诞滑稽,但直至此刻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无君便须立君,无子便要求子,无夫便得寻夫。

    世间纲常,娘娘如此,臣亦如此,都是无可奈何非得如此的选择。”

    白居岳倒置了父为子纲一条,却的确是他立时间从他二人这一场指腹为帝求子问情闹剧中开悟出的道理。

    他二人有悖伦常冒天下之大不韪竟是为了遵循伦常而不得不为之,世间焉有更可笑之事。

    “白居岳......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迟疑甚至带着些微颤抖的语调把白居岳的思绪拽回眼前。

    他凝视着少女,她的身体也微微颤抖着,尤其以那双悬停在半空中离他只有咫尺之遥的手颤抖得最为厉害。

    这种战栗白居岳自然早就注意过。

    而显而易见,时至今日,对于牵起这双手,少女心中也仍存留着畏惧与犹疑。

    “娘娘害怕臣,却因先帝早逝不得不去寻求另一个男人,一个孩子作为依仗。所以,只能靠近臣,只能接受臣。”

    白居岳语调平直地陈述出事实。

    “如果娘娘想活下去,那从现在起无论臣说什么做什么,娘娘只管点头便是。”

    实然从一开始还是他要求她必须全盘接受他。

    少女的身体一滞,少顷试图矢口否认:“不。”

    她深吸了口气,更是努力抑制住颤抖,再次把手向前伸然后一把握住了他。

    白居岳在感受到少女触碰的刹那,一股暖流还是顷刻浸透皮肤融入骨血涌向胸腔之内还在跳动的某处。

    “起初或许如此,但现在你我之间的情意早就不同了不是么?”

    少女给出的回答听起来也似乎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当白居岳的头脑清醒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所有的欺骗幻影都应该消失了。

    就像白居岳竭力隐藏起的阴暗衰败一般,少女又何尝不是用另一种方式努力粉饰着太平。

    “娘娘错了,从前如此现在如是。”

    白居岳不费吹灰之力甩开少女的手,直接将她按倒在龙椅之上,便如数十日前一般。

    果不其然,他捕捉到少女眼眸中霎时流露出的惊惶恐惧亦与前时相差无几。

    无可否认,当梁拾意被白居岳按倒,看见他抬手的刹那......

    被卡住脖颈几近窒息的记忆顷刻间便重新涌回脑海之中。

    “臣从前做过的事娘娘根本就还历历在目,思及便会害怕不是么?”

    哪怕那只手最后并没有落下,白居岳松开了她,她的眼睛也不再敢与那双幽黑的瞳眸对视。

    这一次梁拾意无法再否认白居岳的问题,她的手指更是在感受到危险气息时便不由朝袖中的匕首抓去。

    可这只匕首甚至还是白居岳前些天重新为她淬过的。

    因为前次的意外,他将其上烈性的毒药改换为了使人麻痹昏迷的药物。

    据说同她此前那管小迷烟一样是专门为她调配的,只会迷晕别人却不会对她照成影响。

    或许白居岳只是因为她此前的话生了气,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伤害她了不是么?

    至于从前,梁拾意想白居岳也从来不是毫无因由的做出那些事来,本意并非是真正为了伤害她。

    还是那把匕首,他从递给她起反倒是一直在教她如何刺向他自己。

    梁拾意又想或许她还是可以再同白居岳好好说说,像从前一样去理解他,她总能找到办法理解他的。

    但不知是不是数日来的相处过分美好,这骤然间的变故让她中落差太大。

    再加之她腹中还怀有他的孩子,一时情绪起伏带着身子又不爽利起来。

    梁拾意方才是不欲让白居岳瞧出自己的胆怯别开眼神。

    而现下,她愈思量却愈生出股既有些气恼又极委屈的情绪,是不愿再与他对视。

    梁拾意将头拧向一边:

    “是,白居岳我是害怕了,但难道不是你非要逼得我害怕更过分么?

    我知道我方才随意置评你母亲的事的确有欠考量,可我本意也是想要关心你。

    一直以来我都很努力地想要关心你理解你,你凭何用这些反过来指责我......”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愈发哽咽,这次不想再忍彻底任由泪水滚落。

    她的泪水对白居岳似乎总是能顶上些用场的。

    “臣并非要指责娘娘。”

    梁拾意听到白居岳此前冷漠逼问的语调,终于又重新添回几分熟悉的柔情来。

    而他的手也探到她拧向一旁的脸颊旁。

    那动作,她很熟悉,是他想为她拭泪的动作。

    却见他的手指又骤然攥回掌内收了回去,与此同时她听到他说:

    “臣只是想告诉娘娘不必再借由所谓的情意去掩盖臣的罪行,美化不堪。

    毕竟臣命不久矣,娘娘与其白费心思倒不如好好又思量一条后路。”

    “什么叫又一条后路......”

    梁拾意本来想要质问这句话,但恍地她意识到另一件事。

    她转回头,见白居岳已从龙椅上站起身,身姿并看不出异样,而此前说话时的语气语调也是一以贯之地维持着平稳,

    但梁拾意听到那个词,绝非是能让她轻易放下之事。

    她急忙翻身跟着站了起来,问道:“你说命不.....”

    梁拾意看见了红色。

    白居岳唇角的殷红比他朝服的绯色更艳,手中捏着一块方巾,一块已经全然染成血红色的方巾。

    而上面的血似乎已经超过方巾能够吸收的极限,在顺着向下滴,被白居岳的另一只手接住没落在乾清宫的地上。

    接着接住血珠的那只手往方巾上似乎抹了些什么,方巾竟又在短短时间内重新恢复了素白。

    白居岳揩掉自己嘴角的血,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顿涩,他抬步要朝外走去。

    这时,完全呆愣住的梁拾意终于回过神来。

    她拽住了他的衣角,张开口:“......”

    却发觉自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居岳先她出了声,向外吩咐道:“来人,扶太后回寝殿休息。”

    然后便有数个宫人听命入内,哪怕梁拾意再怎么死死地攥住白居岳衣角,还是被宫人们架开。

    她最后拼命说着:“不要,不要......”

    “不要”二字并没有任何下文。

    无论是何,白居岳做的决定不会更改,他没有看她也没有为她再分出半点余光。

    只是在确认她已彻底离开后,白居岳抬步离开时竟踉跄了一下。

    而在踉跄的那一下前,他抬手示意所有人噤声。

    于是,没有人会发出一声焦急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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