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讯2

    三月初二,丑时

    初一初二的新月本就只有细细一线,打完四更更是连这细细一线的月华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刘维安陪着自己老师从礼部出来时,瞧着那东长安街上其它几部的灯早全熄完了。

    也是,今天这几道旨虽下得都不小,但除了礼部户部倒也关不着旁人的事。

    户部尚书吕肃虽然要归家守过七七,但跟为父辞官守孝三年相比,造成的影响可谓是九牛与一毛之分。

    再加之,有这还朝的白大首辅督理能出什么乱子呢。

    不过礼部的氛围便颇为暗潮汹涌,剑拔弩张了。

    刘维安还真没猜错,关于这官员守制理应大改的折子还真是他的好师兄礼部右侍郎陈达上的。

    更诛心的是,上面附录因为守制过长耽误公务的种种案例,据说是从他另一位好师兄新入阁的程功整理的吏部考校记录而来。

    刘维安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打量了一番,确认四周是没有旁的人影,张口道:

    “这祖宗传下来的守制都能动,两位师兄......哎!”

    作为监察百官的御史,怎么能没点起早贪黑的觉悟。

    从三月初一直接干到了三月初二,刘维安义愤填膺的情绪还是很饱满,欲言又止的一声叹给得尤其画龙点睛。

    “方平莫要妄自揣度人心,身为御史当正言不讳。”

    可惜老师一贯不吃他这一套。

    “学生愚钝也只能是妄加揣测一二。”

    刘维安要说这掏心窝子的话,可不敢再像之前那么张扬,跟老师跟得更紧了些,压低声量。

    “学生想不通老师此前为何要让压着那封丧讯不放。

    如今改制的令旨一下,便是真让咱们白首辅回乡守制四十九天,也动不得那位置了。”

    “不,如今才恰是该到放出丧讯的时机,无论三年还是四十九天他都绝不会离朝。”

    刘维安不解:“可白阁老前月里不才都请了休么?”

    却听老师的语气比前句更为凿凿:

    “他此前请休或隐有退意,但如今既然还朝便绝不会再放手。

    十五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刘维安听见老师极少有的在他面前用“我”做自称,不过未待他思量却被下一句话凉了心。

    “方平,你的同乡好友何兆丰已被推举为此次新政改革山西入京述职的人选,多知会他两声别出什么岔子。”

    再见悄声无息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东厂蒋千户,凉的就不仅仅是心了。

    只听蒋千户道:“魏大人的想法与掌印颇为相合,不知可否请魏大人改日一会。”

    然后看也没看刘维安一眼,仍是恭恭敬敬地对魏定恒施着礼接着又道:“若魏大人有意,刘御史亦可同往。”

    ——

    都说阳春三月是紫禁城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从冬日的满目白雪,到二月每日被雨水洗刷干净的红墙碧瓦,如今三月零丁颜色终全化为一片姹紫嫣红。

    各宫各院都用上了百花装点。

    虽然因着梁拾意有身子,乾清宫倒不能随意摆放那么多花草,近日御花园中的群芳更艳香气太浓,也不能再去。

    但梁拾意心中自别有一番春色满园。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梁拾意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在荷包的鸯鸟上多绣了朵小黄花。

    自初一梁拾意央着白居岳教她如何同他并肩后,每日朝会结束他都会留下来给她上日课。

    大抵白居岳身为太师太傅本就兼任帝师一职。

    此前他从不与梁拾意相见自有他的考量,而如今还朝自请了失职失责的罪名,还复了这日课一事倒也没见旁人有任何异议。

    就是这日课的内容……

    梁拾意是当真想要做个好学生的,说不定她心中一开始还隐隐幻想着成为几位阁臣那般各怀大能顶好的学生。

    可自从那日白居岳俯身抱住她后,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于人前倒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独在青天的一国首辅,然但凡他二人独处……

    “如此还不算并肩,那臣便将娘娘抱得再高些。”

    无论读书写字,白居岳是怎样都得把她搂于怀中不撒手了。

    这与梁拾意的本意岂止大相径庭,分明就是背道而驰。

    梁拾意满脸通红是又羞又恼:

    “我…..哀家说的并肩是指并肩于朝。

    可你……白阁老如此哀家压根静不下心来,真等比肩那日岂非猴年马月!”

    却听他隔了半晌道:“……猴年马月遥不可及,只争朝夕为何不可。”

    白居岳的臂膀没有半分松动反倒越收越紧,只是又道:“娘娘若不愿不想,便下旨让臣放手。”

    梁拾意被白居岳如此锢住委实什么也做不了,更别提隔着衣料她也能感受到二人之间流淌的温度愈升愈高。

    她咬咬牙想想自己前次下的决心,不光开口道:“哀家懿旨…….”

    手也抬了起来,想着白居岳若委实不听她的话,梁拾意还要用行动来证明她坚定的意志。

    只可惜,梁拾意坚定的意志维持了四个字。

    她话头一起,白居岳向内收紧的动作乍然停下。

    与此同时,梁拾意再次出现那种灵异的通感。

    白居岳从背后搂住她,他二人的心脏便应该是处于同一方向了,可她偏偏觉着一下激烈又骤然停顿的跳动来自于右边。

    在那停顿的一下,梁拾意还又觉出股委屈来。

    然后她的手完全背离此前的决心没有扳开,反而轻轻贴在了白居岳的手背上。

    同时侧过头想要晓得抱住她的白居岳、说出那些叫人面红耳赤话的白居岳,究竟是副什么样的神情。

    她从前可没见过这样的他,却好巧不巧撞在他的双唇上。

    接吻自然是要闭上眼睛的,其余感官变得更为灵敏。

    于是梁拾意第一次发觉白居岳周身的药味出现了变化,从纯粹的苦涩多出几许甜来。

    甚至比她往日喝那些加了饴糖的药还要甜,甜到有些发腻。

    不过这甜腻与极致的苦涩一调和,竟让它的强横终生出了温柔。

    前日里,梁拾意着实太担心她清冷的月亮、孤高的白鹤会被朝廷的重担、身体的病痛所压倒、坠落。

    但又或许是春日真得来到,人间的色彩与温度引着他想要来这凡尘中与她一道。

    没有动用更多,不关乎于欲望。

    双唇的相触,双手的交握,每一个与她接触的地方都只有如同春日般的温暖,再不见丝毫寒意。

    于是,梁拾意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在白居岳的怀抱中。

    寒窗苦读数年都未见得便能入朝为官,更莫谈几位阁臣的水平,纵而是真正的天才也绝非一时之功可达。

    只是梁拾意此前一因为自觉繁琐朝务压得喘不过气来,二因时隔半月才终于相见本就累积了许多不安,才生出急功近利的想法。

    梁拾意想身体是不会说谎的。

    她忽略了无论孩子还是执剑似乎都曾是白居岳需要的东西,但在与他互相触碰的每一刻,她都分明能感到真正让这个男人松弛下来的是她的怀抱。

    她想抱住他,他也想抱住她。

    在此时此刻,梁拾意想还会有许多的来日方长。

    这个绵长的吻一直持续到外间响起敲门声,“日课”总是有时辰所限的。

    他在松开她前说:“娘娘的懿旨还未下。”

    她想了想:“哀家想……”

    罢了,她放弃同他端这个架子了。

    梁拾意把头偏倒在白居岳的肩头。

    这个拥抱竟莫名让梁拾意发觉,原来她也是会累的。

    她就是想要恋恋不舍地再多赖、多靠一会儿。

    不过梁拾意又想了想,或许她也还有别的想要的。

    听说近日除了乾清宫旁的宫殿都摆上各色花草了,偏她一因朝务、二因孩子近日是连游园也不能同太妃们一块去了。

    她说:“明日上朝时,你帮我摘朵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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