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妒又恨

    裴珩眉间一跳,伸手接过了信,当即展开信里头内容来看。

    派去泉州查探的乃是裴珩的亲卫山屹,只见他在信里头这样说道:

    “夫人丧母半年后,约六岁被其姨母沈令婉接至泉州外祖家中教养,听闻沈家人待她极好,捧若掌上明珠。”

    裴珩面色无波,只继续往下看去。

    “沈令婉仅有一独子,名唤沈墨怀,乃夫人表哥,听闻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利诱之下,卑职从沈府家中的大丫鬟口中得知,夫人与其表哥感情甚笃,自小在家中便形影不离。据悉,沈墨怀时常充当老师角色,手把手教其学琴下棋,写字画画,亦或是带她一同上街巡铺,踏春游玩等。二人互有情意,全府上下皆心照不宣,下人们早早便将其当做沈家下一任当家主母对待。沈令婉亦是一直将其当做未来儿媳妇培养,平日特教其看账学做生意,甚至让其帮忙掌家,一同管理中馈……”

    看到这里,裴珩紧攥手中信纸,神色发冷,惊怒交加。他虽早有心理准备,想到过他们可能早先就认识,却万万没想到二人相识的时间竟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早得多,最令他震惊的是他们二人竟然还是表兄妹关系!而他对此事却一无所知!他不由回想起之前三人仅有的三次见面,他们二人在他面前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被他们耍得团团转!思及至此,裴珩怒气愈盛,只觉心里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待看到信上说他们二人平日里形影不离,时常一起学琴作画时,他脑海里又立马浮现出二人柔情蜜意,沈墨怀手把手教她吟诗作画的场景,顿时又恼又恨,又酸又妒,只强忍着怒气继续往下看。

    “夫人十七岁生辰过后,忠勤伯来信召回,沈家人决定陪其一道上京。大丫鬟称沈墨怀当日曾面露喜色吩咐下人准备提亲用的聘礼,府中人猜测好事将近,自家公子不日就将迎娶表姑娘为妻。然不知何由,两三个月后,沈家与忠勤伯府两家骤然闹翻。大丫鬟又称,沈墨怀自京城返回泉州家中后,肉眼可见失魂落魄,并开始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之内,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沈父沈母劝他无用,日日忧心。直至过了很长一段时日后,他才重新振作,并突然间打算参加科举……”

    待看到信的最后,裴珩的怒意已然濒临到极点。他强忍着没有爆发,然而右手上的玉扳指不知何时却已崩碎了,那玉片扎在他手上,甚至嵌入肉里,扎得他满手鲜血淋漓。

    鲜红的血霎时从他紧攥着的指缝里流出来,一滴一滴,砸到书案上,叫人触目惊心,而他却像是感知不到痛似的,只任由那手垂着。

    站着等吩咐的松青倏然间听到似有水声滴落的声音,下意识抬头一瞥,待看到自家主子满手的血时,他顿时惊叫出声,“世子爷!您的手……”他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拿药替他包扎,裴珩却坐在圈椅上默不作声,摆手制止了他。

    松青只好刹住脚步,见自家主子脸色阴沉,面上神色如同沉重的乌云,仿佛随时都有暴雨雷电倾泄而下,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不知不觉背后冷汗直流,愣在原地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血珠顺着指尖缓慢往下滴落的嘀嗒声。

    沉默良久,半晌,裴珩才突然冷冷自语道:“表兄妹?感情甚笃?原来如此,呵……”

    裴珩看完信后脑中千头万绪,此刻终于理清楚了所有的一切。想来,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妻与沈墨怀原是青梅竹马,情意甚笃的一对表兄妹,沈墨怀当年原打算去京城向忠勤伯求娶她为妻,然没想到当时忠勤伯一心想高攀公府,便拒绝了沈墨怀的求娶,并暗中用计,转而将温芙送到了做为国公府世子的自己床上,与他因催情蛊有了夫妻之实,并因此嫁入了公府成为了他裴珩的妻子。沈墨怀为此伤心欲绝,失魂落魄,便将自己默默关在书房里,一蹶不振。而他之所以后来振作起来,想来是因为不甘心,心里头还想着要将她抢回来罢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后来突然有了想参加科举的念头,想来他是想通过科举入仕,留在京城,就可以时常与她相见,还可再暗中寻机会将她抢回来罢!

    方才那封匿名信上,幕后之人说曾亲眼见到他们二人在普照寺私会,并相拥在一起,算算日子,春闱考试前夕,沈墨怀必定已在京城,而裴珩忽然想起,恰好那段时间温芙还真就去过一次普照寺,当时她声称自己是去寺庙祈福,他当时还曾误以为她是去求子嗣,如今看来,她那日分明是去见那沈墨怀了罢?

    他忽然觉得很讽刺,自己当日实在是太过可笑了!人家忙着偷偷私会情郎,他被蒙在鼓里不说,甚至还自作多情的以为她去普照寺是为了想和自己早日有孩子……

    从沈墨怀入京参加科举开始,也不知他们二人背着他偷偷私会过几次了,裴珩想到这,只觉火气越炽,郁气难平。

    好。

    很好。

    裴珩面若寒霜,倏然冷笑,心道难怪她这些日子一心想同他和离,原是心里头一直住着另外一个男人,且那心上人还为了她来到了京城!

    她这般着急的想摆脱他,必定是为了再与那人重新开始,做一对神仙眷侣罢?

    思及至此,裴珩再也忍不下去,他骤然起身,神色沉冷,大步疾行,一路直往瑞禧院而去。

    已至夏日,窗外日头正盛,蝉鸣阵阵。

    午膳过后,温芙倚在软榻上一边扇凉一边看书。自那日傍晚她与裴珩不欢而散后,他便躲着不再见她。她每每去书房想要和他谈和离之事,皆还在老远就被下人拦回去。她想要出府,底下人竟也不让她出去,只说是外头有凉州试图造反的羌人混进来,这些日子不太平,遂才拦她。她心知必是裴珩暗中下的令,有羌人危险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即便没有羌人来京这回事,他定也会另找其他托辞,限制她出府,说到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不想和离,才使用这种手段,以为将她圈在府里,冷她一段时日,她便会消了和离这份心思!

    温芙冷笑,她就不信裴珩能忍住永远不来见她,只要他来见她,她必定会有办法让他遂了自己的心愿!

    “姑娘,似是要下雨了。”素心身子往窗外一探,指着天上的乌云,突然出声道。

    温芙放下书册,起身走至窗边望去,只见方才还蔚蓝的天空此刻渐渐被乌云所遮盖,午后艳阳快速消去,空气中骤然变得压抑闷热。温芙看一眼便知是夏季暴雨来临前的征兆,不知为何,她心内倏忽升起一种不安之感。转念一想,她又觉只是受天气影响,便不再在意,只同素心吩咐道:“想必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快去帮我将窗台上的山茶搬进来罢。”

    素心得令,应了声“是”后,连忙走了出去。

    而这厢,裴珩负着手,如高山上的苍松古柏,周身气息冷到极致,大步快走来了瑞禧院。

    院里做活的丫鬟婆子见他行走之间带着怒气,脸色阴沉沉的,像极了头顶之上乌云密布的天,顿时便觉空气中有一种无形的威压罩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行完礼后便立马低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直至松青给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去,众人才如蒙大赦般急急的走了。

    松青见自家主子进了屋里,便停下来守在门口。他自小就跟着裴珩,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见自家主子这般吓人神情,也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过来时的路上,他跟在裴珩身后,便被自家主子身上那股无形的怒气和威压吓得额头上冷汗淋淋,此时站定方才敢拿袖子擦一把汗。他立在廊下,不自觉呼出一口浊气,一边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同时也一边在心里为屋里的温芙捏一把汗。

    裴珩寒着脸进了屋里,他环视一圈,没见到温芙,反倒是看到素心正站在窗台边手捧着那盆山茶,好似要搬到哪里去。他倏忽想起前几日傍晚偷偷来院里看温芙时,他站在暗处恰好听到素心在同一个小丫鬟嘱咐道:“莫要毛手毛脚,仔细别把这盆山茶摔坏了,这可是夫人大老远从泉州带回来的,可爱惜着呢……”

    大老远从泉州带来京城的?

    想来,这盆山茶定是又与那沈墨怀有什么关系罢?许是那沈墨怀送给她的也说不定!若不然她怎会这么在意一盆小小的山茶花?

    裴珩骤然回想起上次见面时,她神情专注,动作轻柔的为这盆山茶修剪枝叶,并且一副戒备,怕他对那盆山茶不利的模样。思及至此,他顿时便愈发恼怒起来。

    只见他神色冰冷,猛然出声,怒喝道:“滚出去!”

    素心被骇了一跳,猛的放下手,险些摔了那盆山茶,她下意识转身,见裴珩脸上怒气沉沉,吓得脸色一白,连忙便退了出去。

    温芙在里间听到他的声音,呼吸一紧,连忙便放下书册,起身撩开珠帘出去,却恰与正看过来的裴珩四目相对。

    只一眼,温芙心脏便重重一跳。

    裴珩眉眼沉郁,分明是压抑着怒气,如同雷雨前兆,风暴前夕。

    她一时愕然,只隐隐意识到不好。再转眼,见他此时站在窗台那盆山茶旁时,心内顿时一惊,竟隐约升起他会对那盆山茶不利的念头,当下便顾不得问他做什么发那么大脾气,下意识便想着先过去将那盆山茶转移过来,放到安全地方后再与他分说其它。

    裴珩将她的意图看在眼里,见她默不作声快步行至自己身旁,紧张的搬起那盆山茶后转身就走,看也不看他一眼,顿时便升起满腔郁气,只觉无处消解。

    只见下一息,他神色阴沉,恼恨着大步追上去,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一把便将那盆山茶掀倒在地。

    “砰”的一声巨响,那盆山茶顿时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散落一地泥土。

    温芙颤抖着手,低头怔怔的望向地上的山茶和泥土。

    下一瞬,她下意识便甩开他的手,顾不上脏,急忙躬身就要去捡。

    地上的泥土沾染上她的衣裙,将她的裙摆弄脏了,那盆栽碎片不慎割伤她素白的手指,渗出血迹来,然而她却似毫不在意一般,只盯着那株离开泥土的山茶。

    裴珩见状,一时微怔,随即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他猛地上前,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扯起,怒道:“不准捡!”

    他冷冽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温芙顿时心头一颤。

    温芙不知他为何突然犯浑,她忍不住又望了一眼地上的山茶,心里一痛,终于忍无可忍,忍着泪珠,扬声道:“你做甚?犯什么浑?”

    裴珩神色一滞,她平日在自己面前素来温柔体贴,从未冲自己大声说过话,此刻见她扬声质问自己,又仅仅是为了那人送的一盆山茶花就要流出泪来,顿时又妒又恨。

    只见他神情嘲弄,冷笑道:“怎么?沈墨怀送你的山茶摔坏了,你心疼了?”

    温芙一听,顿时一愣,继而脸色煞白,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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