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骁这一晚,又在机场的车里过夜,躺在座椅里,双手枕在脑后,静静的望着天窗外的一轮朗月,直到天边放亮。
这个夜晚,静谧又激荡。
睁开眼、闭上眼,身体的触感不散,仿佛人还在怀里。真是奇妙,烙下印子似的,那些感觉在夜里还会被放大,一伸手却只能摸到空。
她被吓到了,后来都是木呆呆的。许因诺对他提不起什么劲儿,也不抗拒,从始至终没有发出过声音。江骁琢磨着,今晚这事他办得是不是太急了,有些幅度……对她……是不是过了?
不过,最后她高兴得跳了起来——是他送她进门的时候,他说:“你那渣笔记本里的文件,恢复了。”
江骁反复推敲:如果,他先说数据恢复的事情,今晚会不会不一样,变成她高兴得先扑过来?
现在是他先强吻,欺负了她似的……
这也无所谓,谁先谁后的,不重要,最终一定是她在下面。
何况,主动权还在他手里。
江骁看看手机,分开后,许因诺发了两条信息,都是跟他要那些恢复的文件。
她吃了些亏,倒是得了些理,字里行间有些小拧巴、对他使着小脾气,好像他欠了她的。
江骁觉得自己也挺贱的,挺享受女人对自己发脾气。
他也不回复,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从他这儿拿走那些文件。
凌晨时分的航班一路向西,云层之上没有晨昏线,阳光灿烂。江骁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到A市后,他开始奔波的拼命模式,要在A市尽快打开局面。
几天后,是A市安防招标项目的谈判日,招标方的谈判小组与几十家投标企业依次谈判。
江骁离开谈判会场后回了酒店,召集所有人开会,商量第二天上报的最终报价。
因为泄密,视拓的投标底价是公开的秘密。价格流出时就引发了行业震动——那是个击穿市场底价的新低价。
低价竞争,大家都玩过,用大幅降低的利润先占领市场。这一招尤其适合新创立的小公司。
但江骁这个投标价……
这家伙是真不怕赔,也是真狠!
他是要用这薄得像刀片一样的利润,稳而快的切下这个项目。再看视拓的方案设计,简直是为这个项目量身定做,甚至把未来十年的发展都做了技术准备。
这可是拼命的姿态啊,用的是打A省重点大项目的投入。但是这个项目总共才几百万,堪称A省最小。
野心可见!
江骁真正图谋的,是这个小项目身后的A市、更是A市身后的A省——这才是真正的巨无霸大蛋糕。这块蛋糕,完全能把视拓科技养大、养肥。
紧迫的是眼下,所有投标公司的最终报价都在参考视拓的低价。只要其中一家公司的价格向它看齐,视拓科技就可能出局。
江骁的房间里,视拓的团队讨论到深夜还在争吵不休,事到临头都有些慌。
最终的报价,如果再降,这个项目就算拿下也是赔钱,惨胜为败;不降,可能会输,前期投入的人力财力时间就都打了水漂,也是赔。
“不降!”江骁沉默整天后,最后定了。
瞬间寂静。
所有人都感觉到,这个决定里赌博的意味很浓。
“你能接受结果就行。”聂正说。
生死攸关,压力太大,聂正扛不住了。江骁敢赌,他跟着就好了。
众人散去。
宋轻歌走出门,转身看见江骁站在窗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抽着烟,她缓缓的站住了,轻轻的关上门,又走了回来。
A市的灯光寥落,窗外的夜色黑得压抑。
江骁快把自己呛死了,他抽了一整天的烟,很痛苦。把烟摁进烟灰缸里时,他惊讶的发现宋轻歌居然还在。
江骁以为她留下来是想劝他降价的,就说:“怎么,怕我不降价,会失败?”
宋轻歌摇头:“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就是赌,”江骁说,声音倦涩沙哑,“赌这个鸡肋的项目、这个鸡肋的价格,除了视拓没人舍得这么赔。”
“如果有呢”轻歌追问,明亮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江骁。
江骁深锁了眉,不说话。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自信,也挺慌。
没有等到回答。
宋轻歌也明白,江骁没有B计划。她不禁叹息:“你太冷静了、也太坚定了,让人害怕。”
江骁在随口答着:“冷静、坚持,不是优点么?”
“那你……累么?”宋轻歌问。
江骁拿烟的手指一顿,心下异样,看向宋轻歌。
宋轻歌也看着他,目光很大胆,也很温柔,隐藏着紧张。
江骁现在是疲惫,但还不迟钝:深夜,单身女人略略越界的贴心和温柔,他还是懂的。
江骁点燃烟,指间星火闪烁:“太晚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第二天,宋轻歌去上交视拓科技的最终报价。谈判组当场唱标,公布各家的报价。
宋轻歌在现场紧张得不敢听,最后往工作群里发消息时,她手都是抖的:是最低价!
群里一阵狂躁欢呼。
很快,采购网上发布了“A市XX区安防监控改造项目竞争性谈判”的中标公示,预中标商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外地小公司——视拓科技。
酒店里,视拓科技的几个房间同时暴动,引发了其他客人的投诉。
江骁正在酒店的户外泳池边,他狠狠的把自己砸进水里,狂游了一千多米。筋疲力尽时漂在水里,满眼是大西北广阔的蓝天和阳光,真是畅快!
那些心灰意冷和压抑煎熬,忽然就被宣泄了出来。
两年多了,他没有这么轻松过。
他上岸,安排行程:今天,全体人员返程回B市;晚上,全公司聚餐,他买单,犒劳大家——家人朋友随便带。
英俊挺拔的男人骨骼纵长,肌肉紧实流畅,是游泳的好料子。他眉梢眼角轻松带笑,挂着一层水色,锋锐立体的五官润着,愈发清朗夺目。
江骁给许因诺打电话,关机。他调出她的微信。
这些天两人微信联系得多。江骁用那些恢复的数据钓鱼,换到了许因诺许多虚伪生硬的甜言蜜语、自拍照,还有每天深夜的视频通话。
视频的时候是真尴尬,江骁不懂艺术雕塑、许因诺对计算机技术不感兴趣,真没话题。又都是沉冷孤僻的性子、也都不做讨好人的事,视频通话其实就是江骁看看她,说句晚安。
后面的几天,她拿够了资料,就不再接他的视频,留言也不怎么回——确实冷酷无情。
江骁没遇到过这种女人,冷情到几乎不存在,唯一的好处是省心。
江骁很清楚,这样相处不正常,但她这样又很正常。
江骁给许因诺留了言,约她晚上吃饭,然后就忙着返程。到达B市是下午,手机开机,许因诺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回复。
同行的几人正上车。聂正坐在了副驾驶,觉得头侧有闪烁的小光,是个小东西被挂在座椅靠背上了。
聂正摘下来,看不懂,但绝对是女人的东西。聂正给车后排的宋轻歌看:“这是啥?”
宋轻歌瞥了一眼,人被雷劈了似的,倏地看向前排的江骁。
江骁在扣安全带,抬手从聂正手里收走那枚小东西,轻轻的放在了车前面的工作台上。他自然大方的,好像这件“女人的”东西是他的。
那是个猫眼石镶嵌的小发卡,放不稳,摇摇晃晃的,猫眼的嫰光扑朔又灵动。
男人的越野车内饰刚硬单调,那个淡粉色的小东西泰然的待在车最显眼的位置,又娇气、又自在。
聂正嗷嗷的叫了好半天,“春天春天”的喊,起哄、造谣、八卦……
江骁开着车,由着聂总胡扯。
聂正有两句话说的过分了,涉黄。
江骁恼了,骂了句:“滚!”
聂正大笑。他就是再瞎,也能看到江骁骂人的时候心情有多愉悦。
后排,宋轻歌望着窗外,整个人空荡荡的。八月的夏天,她仿佛是在冰冷的地窖中,冻得鼻子发酸。她从没这么讨厌过聂正,甚至讨厌他的声音。
江骁回出租房休息整理。晚上是庆功宴,必定是大醉一场,他也没开车,打车先去许因诺半坡的房子。
房子里没有灯光。江骁摁门铃、敲门、喊人,很久里面都没反应。他正要离开,门却开了。许因诺扶着门,素着一张脸,身后是黑沉冷寂的大房子。
天色昏暗,江骁看不太清楚,没发现许因诺的唇色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