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馆的阁楼上，今天又多了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老赵把一个年轻的伙计模样的人介绍给华子瞻和叶晴柔：“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是小乔，他会功夫，原来参加过红队，以后如果有你们不方便出面的事，可以找他解决。”

    华子瞻看着这个红黑脸的汉子，微笑着点点头。

    老赵接着对华子瞻说：“现在有个新的任务，跟汪伪政府的官员有关，需要你利用你原来在伪政府的人脉。”

    华子瞻顾不上跟小乔打招呼，忙说：“请讲。”

    老赵说：“伪政府有个经济官叫简达名的，你认识吧？”

    华子瞻说：“认识，此人在抗战初期就投靠日本人了，后来进了汪伪政府，在经济部任职，主管资金预算和调拨。”

    老赵问他：“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投靠日本人呢？”

    华子瞻边回忆边说：“听其他人说起过，好像是父亲因为什么原因被南京政府枪毙了。”

    老赵说：“对，他父亲跟老蒋有一些恩怨。所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华子瞻点点头说：“那这次任务是什么呢？”

    老赵看了看小乔，又看了看华子瞻说：“这次任务，就是要让你们俩联合策反他。如果策反成功，他愿意为我党所用，我们就把他送到解放区去。”

    华子瞻问：“具体计划呢？”

    老赵说：“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小乔已经顺利潜入他家了，现在是他的保镖兼司机。你这边主要去打探一下他的想法，先探探他的口风，如果他流露出跟我们合作的想法，找个合适的时机跟他亮明身份。”

    华子瞻说：“好的，那我怎么再跟小乔联系？”

    小乔这时开口道：“我平时都住在简家，他随时会出去，需要我开车。这一两个月下来，我也摸出些规律，一般礼拜天晚上晚饭后这段时间，他没什么事，我都可以出来。到时候我来找老赵，或者直接去找你。”

    老赵沉思半晌，对小乔说：“你不要直接去找他，以免暴露他的身份，让他们来我这里接收情报。”

    小乔和华子瞻都点点头。

    叶晴柔认真地听着，问道：“那我能做什么呢？”

    华子瞻和老赵相视一笑，说：“你就帮我传递情报。必要的时候，也要掩护我接近简达名。”

    老赵突然想起来什么，向华子瞻问道：“你原来跟他熟吗？”

    华子瞻摇摇头说：“我跟他工作上并没有什么交集，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老赵说：“那你要抓紧时间了。南京政府那边也在争取他。”

    华子瞻吃惊地说：“为什么？他这种人，难道不是南京政府要‘肃奸’的重点对象？”

    老赵说：“正因为是汉奸，所以南京政府以此为要挟，逼他交出所掌握的日伪政府大量没来得及转走的现金。军统、中统的人都盯着他，你要特别小心。总之这件事，我们是在跟南京政府抢时间、抢人，这对你们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华子瞻问：“老赵，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老赵说：“你说吧。”

    华子瞻道：“我们是为了这个人，还是为了他身后的这些资财？”

    老赵说：“此人是北京大学毕业，后来去日本取得了早稻田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如果未来取得了胜利，我们国家的建设，需要这样的经济人才。如果他还能把掌握的一些汪伪政府的秘密资金交给我们，那对我们取得战争的胜利，甚至对以后的国家建设，都有好处。”

    华子瞻思索着点点头。

    叶晴柔这时问：“可他是汉奸，我们的政策可以宽宥这样一个对人民有罪的人吗？”

    老赵看看叶晴柔，说：“没错，他是为伪政府做过事，但他是在被逼无奈之下投靠的日本人，而且他非但没有杀过中国人，还在抗战期间利用身份之便暗中协助我们往解放区运送了大量物资。”

    华子瞻接着老赵说：“我们现在要跟国民党开战，就必须尽可能多地争取有利于我们的人，团结一起可以团结的力量。只有这样，才能够在与国民党的斗争中取得胜利。”

    简达名的住处，离淞沪警备司令部不远，他本来住在霞飞路上，抗战结束后，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便搬到了这处偏僻的住所，有点避世隐居的意思。地点虽荒僻，好在地皮不贵，地方倒是宽敞，是早几年就盘下来建了一栋小洋楼的。简达名现在碍于悬在头上的“汉奸”帽子，一向深居简出。但有些应酬，也不得不去，一来了解一下现在的形势，二来也结交一些新政府的官员，期望能找到靠山，得以自保。

    这天，简达名参加了一个经济界人士的聚会，华子瞻通过小乔提前知道了消息，便以警备司令部代表的身份一起出席。简达名见到他，甚是热情。本来两人原也并不怎么熟悉，但因为都曾经在日伪政府做过官，现在日伪政府倒台，局势天翻地覆，在这种场合还能见到曾经共事的故人，简达名不免竟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他跟华子瞻热络地聊起来，颇为感慨地说：“华老弟，没想到啊，还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你。”

    华子瞻连忙附和道：“是是，世事变迁，故人依旧。简兄现在在做什么？”

    简达名说：“唉，赋闲在家，种花养鱼，倒也自得其乐。”随即，他话锋一转，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华子瞻身上的军装，说道：“老弟可真是神通广大。历经世事变幻，我自岿然不倒。”

    华子瞻明白简达名的意思，诚恳地对他说：“简先生，咱们这些人，当初做了伪政府的官，那不过是情势所逼，但归根到底，这儿还是中国人。”他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胸口。

    简达名忙点点头，说：“对对，在抗战期间，我们为国家、为上海做出的贡献，那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们这叫‘曲线救国’。”

    华子瞻说：“对嘛。现在蒋总统、军统喊着要‘肃奸’、‘肃奸’。连冈村宁次这样的战犯都成了国民政府的座上宾，周佛海摇身一变成了接收大员，王文成、任援道都不算汉奸。那么请问，到底谁是汉奸？难道像我们这样手上从没沾过血的人是汉奸吗？”

    华子瞻这一番话，简直说到了简达名心坎里，他不断点头称是，心里已默默将华子瞻引为知己。

    华子瞻又说：“原来在伪政府共事的时候，我一直就对先生您非常仰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跟您深入交流。今天有幸跟先生重聚，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现在这种形势，对我们这些曾经替汪主席效过力的人非常不友好，想必先生也有所体会。小弟我忝居警备司令部军需处长之位，如先生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我定当竭尽全力。”

    华子瞻的一席话说得简达名大为感动，想当初他身居高位之时，身边阿谀奉承、曲意逢迎之辈不在少数，一时间好不风光。现如今，树倒猢狲散，对于他这个疑似汉奸，众人都避之不及，倒是这原来并没什么交情的华子瞻居然还能够推心置腹甚至雪中送炭，实在是难得。于是简达名激动地说：“华老弟真是真性情，以前就听说过你豪爽讲义气，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与老弟熟识。你以后如果有空，便来家里坐坐，我们好好聊聊。当然......如果你方便的话。”最后这句话，显然是简明达对自己的身份没什么底气，对于他这样一个“汉奸”，太过热情拉拢别人，也总怕人家有所忌讳。但对华子瞻来说，他的邀约却是正中下怀。华子瞻一口答应，说：“一定到府上拜访，不知简先生何时方便？”简达名看华子瞻竟是真心诚意要来拜访，忙跟他约定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