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听说你要带我徒儿下雪之原，靠这三脚猫的功夫？”

    这高瘦的便是玉碎昆山神医段九天了，段九天身边高壮的，就是在江湖上与他形影不离，一招杀了白马山庄四十二个人与四十二匹马的神秘人物，长归唤他“三叔”。

    长归在一旁叫：“师傅，你给他喂了什么？”一面跑向柏连泽，想要为其切脉。

    柏连泽将剑柄向外，朝那大汉掷去，又拱手向两人道：”谢前辈赐教，不知那药丸为何物？“

    段九天道：“你可听闻过蝼蚁裁？”

    柏连泽道：“贾生有言：‘神龙失水而陆居兮，为蝼蚁之所裁’。”

    段九天道：“是极。我知你是天机山庄少庄主，保命手段不止武力一桩，若有心，自然能护得我着没有武力的徒儿周全。但江湖上的人，我都信不过。长归要带你下雪之原，我不反对。这蝼蚁裁乃我下山采盐期间新进调制的，你若在三年后，不能带着长归全须全尾地回来以换取解药，就如那失了水的神龙，将为蝼蚁之所裁。”

    长归道：“师父，不可，不如现在就给解药。”

    段九天道：“你救他一命，柏连泽便欠你一命，三年后我自然会把他的命还给他，才算两清。“

    长归还想说什么，被柏连泽拉住，他道：“段前辈说得有理。”

    “你认便好。”道完这一声，段九天便转身对着在一旁吃着蜜瓜看戏的五姨说：“我同哈日已经把盐带到，即日便下雪之原，给人试试我的新药。“

    说完，两人便同赴雪外天边而去。

    长归对柏连泽道：“你是我救的，怎么还我说了算。你放心，我定给你解了蝼蚁裁，用不着我师父的解药。”

    五姨放下瓜擦了擦手，飞去一叠银票与一袋碎银给长归：“小归，勿要辜负你师父一片苦心。”说完便去库房归置货架了。

    此时，空中飞来一个大雕，一下扑倒在柏连泽身上。或许是柏连泽心甘情愿让他扑倒的。两人在雪地上畅快地翻滚，大雕将翅膀张开，露出柔软的腹部，柏连泽心领神会地梳理其上的细羽。

    那金鹏大雕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不仅如此，它本已是难得的地阶灵兽，此时竟然又有精益，看气息好似已触及天阶门槛。

    柏连泽起身对着在一旁吃蜜瓜看戏的长归拱手：“谢长归搭救大金。”

    大金也十分通灵地张开翅膀跟着道谢。

    长归一脸稀奇：“我本也想着靠着你的大雕下雪之原，看他忠诚坚毅，十分难得，故而舍了一滴千年雪莲精华给它。它也是有造化，能够进阶至此。只你却也不怕我师父的蝼蚁裁。我听七姨说，我师父’昆山玉碎‘段九天下的毒可是让江湖上的人闻风丧胆，你怎么毫不在乎？“

    有些话，长归没有说出口。柏连泽此前被下过赤炎散，受过被下毒、受制于人的苦，也对那下毒之人恨之入骨。合该对于被下毒这件事心有余悸，惶恐不安才是。

    柏连泽却笑了。这一笑，在冰天雪地之中犹如日光璀璨：“长归，你是我的朋友，即便你的师父不说，我也会护你周全。更何况，你亲自许诺会帮我解毒，我还担心什么呢？”

    长归看着他，只说：”我必定会帮你把毒解了。“

    当天，长归找五姨批了只羊，又求七姨出手炮制烤全羊。这事让八叔听见了，嚷嚷着一只七人分不够，他一人就能吃一只，硬是让五姨准许批了两只，就兴冲冲地去草场抓羊杀羊了。七姨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期待，去了炉灶烧水余热烤炉，备着烫羊烤羊。精钢打制的长刀也被抽了出来，在磨刀石上细细打磨出锋利的刀刃，来切割厚实的羊腿肉。

    珍贵的香料和三叔及师父刚刚从山下采购来的盐，被细细地涂抹在羊身上。自羊尾用铁签贯穿至头，由用三根细铁签撑开了肋骨。架好的两只羊被横放入预热好的烤炉之中。七姨就坐在炉灶旁，眼睛从一旁的开口紧紧地盯着炉内的两只羊，时不时地转动着铁签翻面。

    香气从烤炉中散发出来，八叔就像被香气拴住的驴，绕着炉灶不停地打转，时不时问着：“彤姐啊，能吃了不？”“彤姐，我看差不多了，要不让我先试一口？”

    等到两只羊都烤透了，天已近傍晚。众人分坐在灶台外搭建起来的木桌边上，桌上是一碟盐，一碟绿色的韭花酱，还有七个盘子，七把匕首。二姨、五姨、六叔、七姨、八叔、长归和柏连泽每人一把，对着两头羊磨刀霍霍。

    二姨说了句：“开吃吧。”

    众人皆出手，各显神通。

    八叔用匕首挑了羊头，就要把整只勾到自己手上，半道被六叔拦截，在空中用匕首乱斗了起来。六叔一面使了二刀流，用了二姨的匕首飞快地用左手肢解着羊腿。片好的羊腿肉一片片精准地飞到二姨盘中，整整齐齐地码放好。二姨则不紧不慢地抓了羊肉蘸盐，细细评味。

    五姨、七姨、长归和柏连泽乘此机会迅速割了被冷落在旁的另外一只羊的四条腿到自己碗中，大快朵颐起来。

    八叔没有二刀流的本事，见势不好，两人手下的羊被六叔越分越薄，转而匕首向下，注入真气，将羊自中间一分为二，挑了被片薄了的那一半，向着二姨投掷而去，道：“这半就给你们吧，不和你们抢。”

    也不知道最开始是谁想要独占一头羊的。他挑了一半羊，捎了一把盐，飞身去往松林，远离战场。

    六叔回身拦截那半头羊，生怕砸到了二姨，已是阻拦八叔不及。

    六叔见自己的那份肉已经让二姨准备好，淋上了自己喜欢的韭花酱，那张娃娃脸不由甜蜜一笑，歪缠着过去谢二姨。

    柏连泽开始有些抗拒，他在家吃过羊肉，腥膻非常，。此时见众人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好奇地试着割了一丝肉放到嘴中，居然是一丝腥膻味也无，只有鲜香可口，劲道非常，配合咸鲜的韭花酱，在口腔中爆开无穷滋味，这才知道自己此前吃的都是因为路途遥远放坏了的羊肉，现杀现烤的羊肉滋味只会令人无比回味。回过神来，就已经将一条羊腿消耗殆尽了。

    这时，长归递过来一根羊肋排。肋排烤得焦焦酥酥的，肉虽不多，但都十分劲道。用牙细细地把肋排边的肉剔了，再嘬撮骨头，才心满意足地把骨头扔掉，换一根继续。

    盘中的羊肉迅速减少。回神一看，除了割了半片羊独自享用的八叔，竟然是瘦瘦小小的七姨面前的骨头堆叠地最高。她已结束战斗，捧了杯奶茶在手中，慢慢喝着。

    五姨擦了擦手，对七姨道：“开会了，把小八喊回来吧。”

    二姨坐在长桌最左，六叔靠在二姨右侧边。长桌自左往右是二姨、五姨、长归、柏连泽、七姨。

    七姨喊了声，吃得满嘴流油的八叔就从松林里现身了，得意轻快地坐在七姨靠边。

    五姨露出了弥勒佛样，对着满桌的羊骨头也不以为意，开始主持会议：”先由二姨说说青稞地里的事情吧。“

    二姨端正了身姿，道：“夏季青稞地施肥已经圆满完成。接下来就不用费心，等到秋冬收割就行。”

    五姨又点八叔：”小八，你说说谷地牛羊的安排。“

    ”我训了两条狗放羊，现在放养已经用不着我了。只注意看看牛就行。“

    五姨问：“预备过冬用的夏草割好了吗？”

    八叔道：“在等几日草更长了再割。”

    五姨问：“牛粪捡了吗？”

    八叔：”每天都在捡啊。不然烧饭用的什么。”

    五姨还要问，被八叔打断了：“怎么二姨说一句已经圆满完成了，你就不多问，到我这里你就问个不停呢。都说了我会安排好的。”

    五姨看了八叔一眼，说：“若不是去年你忘记割夏草，害得我们不得不一齐帮你赶着割最后一波草，最后冬天还是有不少羊因为没有草吃饿死，我也不耐烦问这许多。”

    八叔斜眼，翘起兰花指：“又翻我旧账，烦煞人也~~”

    七姨道：“红梅姐，我帮你盯着呢，你放心吧。“

    五姨放过这一节，总结道：“最重要的两个工作，青稞和牛羊，都在顺利开展，相信到了十月，我们雪之原将迎来收获的季节。”

    说着掏出一张排班表，一张时间表，一张注意事项，一张待补充的采购清单，道：“今年轮到青姐，小六、小七、小八值守。各类事务就按照这个排班表、时间表和注意事项进行，有劳青姐统筹。尤其是青稞收割和牛羊转场两件大事。物资报批经由小六负责，账要做好，我回来要看。大家有什么想要的，就往采购清单里填，等我回来了给大家带。”

    二姨问：“红梅，这次去多久？”

    五姨道：“青姐，你给了我一沓数理稿纸，小七又给了我七卷《怡红诛仙录》，我看了觉得大有可为，这次准备开个印刷售卖一体的书肆，拿一千两本钱，翻个百倍再回来，也让你们名声传遍大江南北。今年的年是不回来过了，明年春秋可回。”

    柏连泽听到此处，不由插话：“五姨莫非是江湖人称’点石成金手‘的付红梅付豪商？”

    五姨笑道：“正是。”说起“点石成金手”这个诨号，很是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