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汤边

    长归道:“因为冰是热的不良导体,燃烧生热和人体呼吸生热产生的热量不容易逸散出去。”

    “何谓热的不良导体?”柏连泽琢磨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就像铁是热的良导体,木材燃烧生的热很容易通过铁锅传导到菜上,所以人们采用铁做铁锅来炒菜;棉花是热的不良导体,所以人们采用棉花做衣服,来保暖。”长归神色奇怪地看了一眼柏连泽,想着这么大人了,连物理常识都不知道,也是可怜,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没参加九年制义务教育吗?二姨说这是初中知识呢。”

    “何谓九年制义务教育?”柏连泽刚刚明白了导体是什么,又被九年制义务教育搞得迷糊了。怎么感觉,自己才像是那个一出生就呆在逼仄的雪之原孤陋寡闻的人呢。

    长归却不再解释了,只老气横秋地叹了句:“你大概就是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吧。别灰心,只要有向学之心,什么时候学都来得及。”

    柏连泽作为天之骄子,五岁能吟诗,七岁开精窍,十岁制出了穿杨飞天弩,位列神兵榜第十,向来都是别人羡慕嫉妒他的份,什么时候被人当做文盲对待过。他脱去了时时作祟赤炎散的沉疴,竟然有些恢复了尚未得知真相之时,恣意张扬的少年心性,当下嗤笑:“导体导体,顾名思义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何须九年时间去学。”

    “你太天真了......九年制义务教育哪里有这么简单。”长归仍是一副历尽沧桑的模样。

    “你不妨考考我。”

    “既然你坚持,好吧。”漫漫长夜,长归也想找找乐子,便随手在没有被羊毛毡覆盖的雪地上画了一个点,又在点旁边划了一条线段,道:”这是点,这是有长度的线段。这你应该知道吧。”

    “自然。”

    “现在你有一个圆规,还有一把不能测长短的直尺。如何以这个点为端点,做一条线段,长度和这条线段相等。”

    圆规和直尺都是柏连泽惯用的工具,他并不陌生:“这还不简单,拿圆规的一个头对准这条线的这端,再拿圆规的另一个头对准线段的另一端,然后保持不动,提起来,把点移到这个点上,不就画出来了吗?”

    长归忍不住用六叔偶尔讽刺人的话赞道:“你可真是个人才。”

    柏连泽还是区分得开好赖话,不满道:“这怎么不行了。”

    长归强调:“圆规只能用来化圆,别的什么都不能做。直尺也只能用来帮忙画直线,别的什么都不能做。画完还要证明呢。”

    柏连泽怀疑道:“真能画出来。”

    长归道:“真的。我给你示范一个怎么用尺规在一条线段的基础上画等边三角形吧,也算是一个提示。”

    说着用手模拟尺规做了个等边三角形,还用“设“”已知“”证明“”因为“”所以“做了证明。这些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柏连泽很快就学会了这一套语言,感到很兴奋。然后就对着地板上的那一个点和一条线段,冥思苦想起来。

    长归一开始还看得有趣,吃完青稞饼后对着火光,跋涉了一天的疲惫涌了上来,摆摆手说:“我先睡了,你慢慢想吧。”

    等到长归一觉天明,冰屋里并无其他人,天光亦已大亮。她爬出冰屋,就见柏连泽坐在雪坡之上看着地平线上的太阳冉冉升起。

    他身上穿着师傅的备用衣服,腰带扎得紧,显出劲瘦的腰身,披着的皮毛却不好好扎紧,任由烈风吹得飒飒作响。

    长归揣着手,走过去,递去一个烤饼和一条孜然牛肉干:“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柏连泽眼睛明亮地看过来:“半夜我就想出画法了。我给你演示证明一遍。”

    演示完又说:“重要的不是画法,而是这一套证明体系。一旦有了这样一套证明方法,便可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长归目瞪口呆,她本想逗逗柏连泽,昨日并未讲定义、公设、公理,直接给了命题和一个例证,他不仅做出了这道困扰了她好几天的题目,还能闻一知十,思考到这个地步,不由感叹:“你确实是个天才。”

    柏连泽扬眉吐气,深感这是一个全新的思考系统,对那九年制义务教育深感兴趣,问:“这样的体系,是哪位大师发明的?我便览算学群书,这样的东西却还是闻所未闻。”

    “是一个名叫欧几里得的大师发明的,我给你做的就是欧几里得写的《几何原本》里的题。”

    “不知这书可否借我一观。”

    “这是二姨的书,你回头找她借吧,她一定会同意的,她说这就是人人都要学的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内容。”

    说到这,长归也有些疑惑了。柏连泽自称自己出身世家,又说自己便览群书,看着家世不错也好学,一点也不像是二姨口中因为家境贫寒读不起书的“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怎么也没有见过人人都要学的《几何原本》呢。

    二人很快收拾行装又上路了。这天风没有那么大,一路上柏连泽都缠着长归给自己出题。长归不得不和他说着角、线、全等的东西,绞尽脑汁地想找一道困难的题难住他,好闭上嘴巴,别再缠着自己要题目。偏偏柏连泽思考了一个晚上,好像开悟了一样,长归自认为很困难的题目,柏连泽总是思索一二就能马上作出解答。他好像爱上了这个做几何题的游戏,不停地追问新的定义、公设、公理和题目。长归不愿意露怯,只能想尽办法榨干脑汁地应付。

    等到眼前出现海螺汤的时候,长归简直要欢呼雀跃,道:“海螺汤到了,我们赶紧过去吧!”说着一马当先地疾步前进,厚重的积雪也挡不住她的脚步。

    柏连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配合着闭上嘴巴,追了上去。

    眼前是一个山坡,就像是一个平躺着的海螺。山坡如同螺纹,螺纹之上有相连属的一个个汤口,螺纹一圈圈向下,最终汇成如同螺口的巨大汤池。

    汤池边是积年的白雪,而汤池之上则是向上蒸腾着的雾气。雪之原上,向风坡上夏季也飘着白雪。白雪还没落到汤池之上,就已经在空中融化,汇入汤池之中。

    长归喊柏连泽搭把手,在螺纹之上的两个小汤池之上架起了本来折叠倒在一旁的木架,又在三面和架顶铺上了羊毛毡,用石块压实,留一面透气。很快,热气就氤氲在木架之内。

    这两个小汤池刚好够容纳一个人进去,在木架毛毡之下,各自形成了一个小世界,远远来看,就像是一个海螺之上出现了两个相邻的小方块。

    长归把十天用的药包和干粮收拾出来,递给柏连泽,交代:“早上的时候把药扔进汤池泡着,到了快午时的时候,人进去先泡半个时辰,舒展舒展经络,然后不间断地运转你的功法两个时辰,引导池中药力运转入经脉,最后在泡半个时辰收收药力。药是温养经脉的,这个汤池里还有不少热汤螺,别去动它们,它们身上分泌的黏液是修复经脉的圣品,和药混在一起被吸收了,你被赤炎散损伤的经脉很快就能修复。”

    此时时间正合适,两人把各自的药包扔进汤池里,就去打扫海螺汤下靠近松树林的一边闲置的小木屋。

    木屋不大,里面架着一个高低床,可以睡两个人,床边是一张小木桌并一把小木椅,另一侧床边则是一个小架子,下层是带门的木柜,上层则是开架的,一层放着一些锅碗瓢盆,一层放着平躺着的书。再往前便是一个铁皮外包着一层石头累积而成的外壳的火炉。火炉的背面有一个开口通向屋外的灶台。平时做饭时,灶台和火炉之间的铁质隔板打开,烧饭的同时,热量也能传达到屋内。不做饭时就把隔板关上,节省热能。屋外的灶台之上仅仅架了个木棚子,四面漏风,还有积雪。另一侧靠墙码放着一些劈好的木柴,但不多了。

    长归生火烧水,开始拿着抹布擦拭屋内家具上的灰尘,把能洗的也都洗了,放在门口空地上晾着。柏连泽则拿着把铲子铲雪,等铲干净了,再把毡布盖在木棚上,遮挡了屋顶了另外两个面,并用大石块压实。

    此时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匆匆吃了烤饼和牛肉干,就各自脱了外衣,只剩下里面的中衣入了水。水温略高,泡在皮肤上很有些烫,过了一会儿,等到适应了,就只剩下了舒适。

    赶了两天的路,又打扫劳作了一个上午,如今泡在汤池里,身上的疲乏仿佛都被热水热气蒸腾了出来。两人纷纷舒适地喟叹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无聊,也许是因为一路行来互相之间多了些熟悉,柏连泽忍不住开口问:“姑娘,你的身体有何不适?何故也要泡汤?”

    那边传来长归有些模糊的声音:“直接叫我长归吧。我也一直叫你柏连泽呀.......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武功吧,不是我不练,是我练不了.....因为自小我的经脉就弱,先天不足,需要每年来海螺汤调养身体。不过师傅说,我这个夏季泡完汤,就能和常人一样的,只不过还是习不了武。”

    过了一会儿,长归反问:“你的毒又是怎么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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