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湖边

    长归脸上挂笑,道:“八叔什么时候到的,在青稞地里忙完了?”

    八叔双脚一荡,翻身下树。一米九的壮汉,落地时愣是没有激起一片雪花。

    他嗤笑一声:“小兔崽子,在你叔叔面前装相。我可不是你二姨,拦着你不让你往外走。”

    长归欢喜道:“八叔,你同意了。”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你个人自由。青姐常年把自由挂在嘴边,自己养起孩子来却忘了个光。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最后一句话带了戏腔,用了真气送往远方,激起林中飞鸟一片。

    大汉翘起兰花指,顾盼神飞间眼波流转,一派风光。

    长归叫了声好,又哀怨地看着八叔:“八叔说得好,只二姨不放我下山时,你怎么也不帮我说几句呢。”

    “哎呀,你的身子骨还需在这个夏季泡了最后一道泉,这小伙子虽然去了毒,但身子骨还是被毒害的弱了不少。你不如带着他一道去泡泉,养好了身子也好护卫你。我去谷底看看青稞抽穗了没,别太想你八叔呀......“话音到最后已经变成做作的夹子音,人亦再次不见踪影。

    长归已然彻底亢奋起来。手上的红景天也不炮制了,随手归拢一旁扔在木框里。对着埋在雪地里的柏连泽丢下一句”之后带你去泡药泉“,就转身回屋去收拾东西。

    八叔到来时,柏连泽毫无察觉,心中暗暗心惊,只道雪之原果然藏龙卧虎。此前细细听着叔侄两个的对话,并不做声。现下四周寂静无声,只时不时有林中飞鸟的鸣叫。

    柏连泽自十五岁发病以来,日日都在煎熬之中。身体上的痛苦令他饱受折磨,心灵亦不得安宁。心里恨了许多人,恨那个给自己母亲还有自己下毒的畜生,恨自己带罪的出生,恨引人觊觎的庄内财宝,恨世间汲汲营营为利而来的众人,恨得内心熬成了毒汁,恨得复仇的决心让他熬过了毒发的日日夜夜。等到心中的毒汁都熬干,他便连恨都恨不起来了。

    长老得到听风楼的消息说“昆山玉碎”段九天很有可能在雪之原上时,他心中已无痛恨,救生的意志却愈发博兴。极尽全庄之力集送天外陨铁至“鬼斧”付三刀处打造金丝软甲,搜集了天下至宝,与自己的契约兽金鹏大雕孤注一掷冲上雪之原。

    雪之原的罡风名不虚传,刀刀入骨,起先柏连泽还能凭靠自己的真气硬生生在金鹏之外圈出一层防护层,不多时防护层就在罡风的冲击下岌岌可危。尚在半空,柏连泽又是毒发,最后全凭金鹏带自己上了雪原。

    如今自己的毒终于解了,凭借心契也可感到金鹏正逐渐恢复,且有进阶可能。一时间,柏连泽心神开阔,心生感悟,真气涌动间,助推着药力一举将负隅顽抗的赤炎股脉吞噬殆尽,借此药力突破功法避障,遂成天机决第四层——忘复。

    他从雪中起身,真气震荡间,身上的雪无风自落。

    长归听到动静,自屋内门边向外望去。

    金丝软甲是世间至坚硬之物,亦是世间至柔之物,此刻妥帖地覆盖青年全身,勾勒出他健劲的身躯,黑色的残布缠绕其上,烈烈寒风吹得残布飒飒作响。青年黑发微蜷,眉眼俊朗,唇角带笑,好一个俊朗的少年郎。

    长归回神后道:“柏连泽,你既然已经解毒,就随我去找五姨批条吧。你还要在雪之原上待上一段时间,衣食都有消耗,这些都要看五姨安排。”

    柏连泽拱手:“单凭姑娘安排。”

    雪之原上的口粮和寸布都归五姨管着,药是长归自己炮制的,可以随自己意思给柏连泽,但柏连泽的口粮和寸布却要找五姨批。

    五姨平日里盘了账就喜欢去星宿海钓鱼,一躺椅,一根杆,她能坐上一整天。就是星宿海离断天涯远了些。五姨轻功卓绝,一来一去自然不是问题,但长归体质有异,锻炼虽能健体,却不能培育真气在丹田。往常去远处,都要靠叔叔姨姨背着抱着,要么就是靠着六叔的驯鹿板车。偏偏今天叔叔姨姨都各自有事,六叔又在洞内睡觉,长归前几日刚在凌晨吹笛叫他,如今还不敢相扰。

    想来想去,问柏连泽:“你轻功如何?”

    柏连泽道:“尚可。”

    长归问:“能带着我一起走吗?”

    柏连泽蹲下,回首:“请姑娘一试。”

    长归上前趴上他的背,此前若六叔不在,她就是这么趴在叔伯姨姑身上的。此时她却直起身,将自己的披风归拢在身前,夹在她和柏连泽之间,才又靠了上去。柏连泽向上一颠,长归的脸就靠在了公输恒的肩膀上,柏连泽的卷发就蹭着长归的脸,而柏连泽的侧脸,就在长归的唇边。她感到异样慌乱,正想让柏连泽放下自己,他却已经起身出发了,长归便也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给他指路。

    柏连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尚可”不过是谦辞,他身上背着个姑娘也能够踏雪无痕,烈烈的寒风呼啸在两人耳边,很快眼中白雪松林消失不见,地面上出现了青青绿意,又不久,两人的视野之中就出现了在草原之上相连而成的片片湖沼,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灿若星辰,美不胜收。

    一人在成片的湖沼旁,戴着草帽,盖着披风,坐在躺椅上垂钓。远看还是一个小点,待近了,便愈发感到此人身上的悠闲与荡漾。

    “五姨!”还未到人跟前,长归就喊了人。

    那人转过头,放下钓竿摘帽,露出一副亲善的面容。眼睛如月牙,嘴角也挂着笑,让人一见就觉得和善。长归却在公输恒的背上,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

    五姨平日常笑,但笑容各有不同。一旦她笑得眼如月牙,就有人要倒霉。

    之前长归拿了储藏室的两袋盐制药,没和五姨报账,她就是这么笑的。转眼就让三叔下雪之原回老家取了箱烂账本让自己盘账,没有盘好账就不许出门。长归生生在房里打了两个月算盘,走出屋子的时候眼冒金星,手不自觉地摆成打算盘的姿势,食指和大拇指不停地颤动,脑子里是怎么也对不上的数平不了的账,自此再不敢不向五姨报账就取东西。

    只是这次,五姨的致命微笑是对着柏连泽的。

    “小伙子毒解了啊,年轻人就是好啊,恢复得快,这么快就休息好可以背着我们家长归行路了。”

    长归从柏连泽的背上跳下来,跑到五姨身边蹲下靠在她脚边,道:”五姨,我要带着柏连泽一起去泡药泉,要取半个月的干粮,还有给他的两套衣服。 ”

    转身五姨又带上了草帽和面纱,端上了钓竿,悠悠然看着水面:”解了毒的报酬可给了?”

    “还没,到时候让他做保镖带我下雪之原玩一圈,就当报酬。所以先带他去药泉,养养身子。”

    ”解毒是一回事,泡泉养身子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更不用说干粮和衣服了。”五姨向着公输恒招招手,笑眯眯地说,“连泽啊,你可知雪之原上物产不丰,但这些牛羊,还有谷中青稞,都是我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培育栽种的,虽然东西粗糙,比不上你在天机山庄的美食华父,但是里面我们付出的心血可是不少啊。”

    柏连泽很上道,从金丝软甲中掏出了侥幸未被搅碎的面值万两银票,递给五姨:“银票是宝通钱庄的,中原大陆都可通用。还请五姨笑纳,权作叨扰之用。”

    五姨接过,摸了摸,又对着光仔细辨认,又笑道:“连泽啊,你也知道,有些东西雪之原不出产,我们就得辛辛苦苦上下雪之原去买。做衣服用的针头线脑,东西虽小,却都和你一样,飞过罡风,行过石壁,你可知道其中艰辛啊。”

    公输恒又面不改色地递上一袋宝石,道:“这宝石是外洋的珍品,做首饰,镶剑柄都是极好的。也可为这雪之原添上一抹亮色。”

    “连泽,你这不就客气了吗?”五姨这样说着,手却毫不含糊地接过东西,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道“长归,给咱们的客人取了干粮,东西就比照着你的师傅的配额来,再取两套收在第二个桦木柜子里的衣服,连泽的身形和你师傅差不多,那本是给你师傅作备用的,先让连泽穿上,我回头再补上。”

    万两银票与一袋无价之宝,就这样在雪之原换了半个月的干粮和两套衣服。柏连泽微笑以对。长归没有见过银票,也不知道宝石的价值,但见五姨一脸满意的样子,就知道柏连泽出血不少。但她也不以为意,这是五姨和柏连泽的官司,和她没关系。

    她催促着柏连泽带着她回断天涯取东西。长久在脑海中计划的远行就在眼前了,她按捺不住,赶不及得就要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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